不會起名？從《紅樓夢》中看姓名藝術

清人洪秋蕃在評及《紅樓夢》人物命名藝術時指出：「《紅樓夢》妙處，又莫如命名之切。他書姓名皆隨筆雜湊，間有一二有意義者，非失之淺率，即不能周詳，豈若《紅樓夢》一姓一名皆具精意，惟囫圇讀之，不覺耳。」

又說：「《紅樓》一名一姓不苟如此，豈他書所能企及。」

《紅樓夢》中人物的命名取號，選姓定字，無不滲透著作者的「精意」，為小說中人物造就了更加豐滿的形象。這些人物形象的命名不僅是一種「符號」，還具有深刻的內涵和審美價值，成為全書藝術構思中不可缺少的藝術文化。

作者以姓名字型大小隱喻人物性格命運。例如，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李紈以及元、迎、探、惜四姊妹的姓名字型大小，都與他們的形象塑造、性格特徵、命運人生相關。

林黛玉之名取自香山詩：「羞教碧玉羞眉黛」。林黛玉之姓林，隱喻之意甚多。其一，黛玉前身為絳珠仙草，草為木質也。其二，其有「林下之風」，以才女目之，又謂其「月明林下」，以美人屬之尊之。其三，林遇雪（薛）則無欣欣向榮之兆，而有蕭蕭枯萎之憂，命運之象徵。

以姓而言，薛諧雪，易消溶。其名寶釵隱喻其婚姻如金釵易分，最終命運是「金釵雪裡埋」。

湘雲之名，則應了「水涸湘江，雲散高唐」的詩讖。

李紈之紈，有紈扇之喻，少寡如秋扇之見捐，但有令德，故能奉揚仁風，其最終應了「春風桃李結子完」的結局。

元春得春氣之先，佔盡春光，故有椒房之貴。但春光即逝，則秋冬不遠也。既有個人命運預示，又有家族敗落之暗喻。

迎春是當春花木，迎其氣則開，過其時則謝，其性類木，故又謂其「二木頭」。

探春是有春則賞，無春則探，不肯虛擲春光，故其為人果敢有為。

惜春謂孤負春光，青燈古佛伴其一生。

四春則成了「原應嘆息」。

作者以姓名字型大小寓意愛憎分明觀念。對他喜愛的人物賜以美名美字美號，如敏探春、勇晴雯。對他批評的人物用「時寶釵」、「浪蕩子」等字詞。憎惡者則用「呆霸王」一類的辭彙。

又如襲人舊名珍珠，及侍寶玉，「珠」已破而不圓，不成其為珍，故奪其名改為「襲人」。寶蟾，蟾有毒之物，而薛蟠寵愛如寶，故名寶蟾。薛蝌之蝌謂蝌蚪，雖能文而文理不屬。這些名字皆寓褒貶之義。

主要人物的姓名字型大小取自詩詞，化用成典是這種藝術效果的主要來源。特別是作者擅用中國漢字的多義性，使人物的姓名字型大小，具有隱喻性。從而達到了意會含蓄、藝術別緻的效應。

如傅秋芳之名暗隱花當春則旺，當秋而零落，秋芳之花不能與大觀園群芳爭妍鬥豔。

邢岫煙取之雲出為岫，雨出為煙，無足輕重之謂。

又有李紋、李綺則取水波散處為紋，餘霞散處為綺之意，皆為閑散之人，名中早有徵兆了。

一部大書以甄(真)起——「甄士隱夢幻識通靈」，以賈(假)結——「賈雨村歸結紅樓夢」（真事隱去，假語存焉）。《紅樓夢》是正是以甄(真)賈(假)兩個姓名統攝全書，其深層之意正是告訴讀者已往的歷史皆為廢棄「真事」。從紅樓中的名號寓意，亦可體會作者的深厚藝術修養，表現運用之純熟，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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