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權侵權的裁決能否在域外被認可與執行？看看這個案例就知道了

編者按：近日，在「德福特布魯訴伍福斯」版權糾紛案中，美國聯邦第九巡迴上訴法院認可了法國法院在該案中版權侵權的判決。本文作者認為，該案對於在版權法律執行方面域外效力的認定具有積極意義，值得我國借鑒，同時指出，在承認與執行外國的版權侵權裁判時，需綜合考慮其針對外國的私人利益還是公共利益，原則上只有關於私人利益的裁判才能得到承認與執行。您認為呢？

原標題：版權侵權的裁決能在域外受認可與執行嗎？

版權是權利人對於作品的排他性權利。基於地域性原則，一國版權的排他性通常只限於該國的地域範圍內，版權侵權的認定以及侵權導致的損害賠償之債的法律關係均適用本國的法律，也就是被請求保護國的法律，版權侵權案件也通常由本國的法院管轄、裁判和執行。但是，當侵權人具有涉外因素的情形下，比如侵權人為外國人或居住在國外，那麼版權侵權的裁決則可能需要外國司法和執法機構的認可與執行。

不久前，美國聯邦第九巡迴上訴法院對「德福特布魯訴伍福斯」案（De Fontbrune v. Wofsy）作出裁決，認可了法國法院在該案中版權侵權的判決。在承認與執行外國的版權侵權裁判時，需綜合考慮其針對外國的私人利益還是公共利益，原則上只有關於私人利益的裁判才能得到承認與執行。筆者認為，該案對於版權在法律執行方面域外效力的發展具有積極意義。版權侵權的裁決在域外的認可與執行有利於版權人的保護，促進國際合作與全球化的發展。我國可以基於互惠原則而承認與執行外國對於版權侵權的裁決，從而有利於我國版權侵權案件在外國的認可與執行。

複製銷售攝影作品引發版權糾紛

在「德福特布魯訴伍福斯」版權糾紛案中，原告德福特布魯於1979年購買了約1.6萬件攝影作品版權，這些攝影作品拍攝對象均是畢加索的油畫，由畢加索的摯友、藝術家克里斯蒂安-澤沃斯（Christian Zervos）拍攝創作。大約20年後，被告伍福斯複製了其中一些作品並在巴黎的書展上銷售。隨後，原告在法國提起訴訟，巴黎上訴法院在2001年作出判決，認定被告侵犯原告版權並承擔80萬法郎的損害賠償，同時禁止被告以任何形式再次侵犯原告對於涉案作品的版權，違反該判決將承擔每件作品1萬法郎的執行罰（astreinte）。2012年，由於被告再次實施了侵權行為，巴黎地區法院根據2001年的判決要求被告承擔執行罰的法律責任，即向原告支付200萬歐元。

原告根據《加州統一外國法院金錢判決承認法案》（下稱《統一承認法案》）向加州地區法院主張對2012年法國法院裁決的承認。被告主張，執行罰不是對版權侵權的賠償，而是要求被告履行2001年的判決，其起到懲罰的功能，根據《統一承認法案》不能被本國法院承認與執行。關於執行罰在法國法律中的性質，雙方當事人根據《聯邦民事訴訟規則》提交了專家證人的意見。由於對外國法的查明屬於法律問題還是事實問題存在爭議，地區法院起初沒有採納專家證言，但在被告的申請下予以了考慮。最終，地區法院同意了被告的主張，原告則提起了上訴。不過，聯邦第九巡迴上訴法院推翻了地區法院的判決，認定涉案的執行罰具有補償性，而非懲罰性。同時，上訴法院肯定了外國法律不同於事實問題，法院有權自行查明，也可以採納當事人提交的材料。

是否承認執行在於判決的實質性質

對於外國法院的裁判是否認可和執行主要在於該裁判的實質性質，即是為了私人利益的救濟還是對公共利益的救濟，這不僅僅在於裁判文書在字面上的翻譯。聯邦第九巡迴上訴法院在該案中援引了加州上訴法院在2008年判決的加瓦石油公司訴蘇里文案（Java Oil Ltd. v. Sullivan）中對於《統一承認法案》的適用因素：其一，裁判的目的是為了補償個人，而不是懲罰、懲戒對公眾的侵害；其二，裁判金是向個人支付，而不是向州或其部門支付；其三，裁判是基於民事訴訟，而不是刑事法律的執法；其四，裁判不是強制的罰金或懲戒。如在現代證券公司訴李案（Hyundai Sec. Co. v. Lee）中，韓國法院的判決表面上是「刑事罰金」，但加州上訴法院認為這實質上是用於補償原告損失的賠償判決，從而承認了韓國法院的判決。

聯邦第九巡迴上訴法院在自行進行法律檢索和參考雙方專家意見的情況下分析了本案中執行罰的性質。法院在查看法國法律的教材之後發現，執行罰的概念在文義上難以歸類於單純的刑事懲罰或是民事賠償，兩種因素都可能存在，這需要在個案中綜合予以判斷。首先，本案中的執行罰並非是對侵犯公共利益的懲罰或懲戒，而是對原告版權的保護。違反版權侵權禁令的罰金與法國知識產權法典中版權犯罪的罰金是不同的概念。執行罰是遏制未來侵權的意定賠償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類似於美國版權法中的法定賠償。版權人可以選擇實際損失的賠償或意定的賠償金，這有利於在實際損失難以確定的情況下確定侵權賠償數額。雖然遏制未來侵權的功能具有一定的懲戒性質，但其本質上還是在於保障版權人的利益。其次，本案中的執行罰是向原告支付，而非法國的法院或政府。原案中法國法院的訴訟程序是民事訴訟，而非刑事訴訟。綜上所述，本案中的執行罰本質上並非對侵害公眾的懲罰，而主要在於版權人的利益保障。

聯邦第九巡迴上訴法院還對本案與其在2006年判決的雅虎案（Yahoo！Inc. v. LICRA）作出了區分。在雅虎案中，法國法院頒髮禁令要求雅虎公司移除其拍賣網站上的侵權內容，每延遲一天承擔10萬歐元的罰金。聯邦第九巡迴上訴法院認定該案中的執行罰具有懲罰性，而非補償性，因此否定了該判決的承認。其理由在於：一是該案中的執行罰被當事人一致地翻譯為罰金；二是涉案行為違反法國刑法，這是判處罰金的依據；三是法國法院判處罰金的目的明確在於遏制雅虎公司的違法行為，這涉及公共利益，而非私人利益；四是該筆罰金交予法國政府，而非私人。（華東政法大學 阮開欣）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文章來源：中國知識產權報）

（責任編輯：趙世猛 編輯：呂可珂 高雲翔）

（中國知識產權報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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