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上的行者

荒地系列散文之一

荒 地 上 的 行 者

文/圖：夏青青

去年身體一直不大好，遵醫囑多多運動，努力放鬆調整，多接近大自然，養成了天天散步的習慣。

雖然生活在繁華熱鬧的大都市，可是很幸運，住宅附近不乏環境清幽的休閑場所，花壇里四季鮮花盛開，地毯般的草地綠油油，路旁小樹挺拔修長，小湖波光粼粼。臨水照鏡，周圍一切看似隨意，卻美得恰到好處。大都市，原本是一位衣著得體的麗人，時時光鮮靚麗，處處無可挑剔。

一段時間後，不知為什麼我寧願選擇到另外一塊閑置的荒地散步。那是一塊空曠的土地，三面是道路，一面是運動場，周圍沒有其它建築物，幾乎是四四方方的，四圍凸起，中間凹陷，形成盆地。閑地四周綠意盎然，中間的盆地卻一片荒蕪。黃褐色的土地，一塊一塊的苔蘚，大大小小的石頭石子，稀稀拉拉的小草野花，一點也不能吸引人。

那裡荒蕪，荒涼，鮮少人至。一年四季，看不到有人管理的痕迹，也看不到其他遊人的身影，通常只有我一個人疾步而走，成為荒地上孤獨的行者。

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便是把自己從套裝中解放出來，換上隨意自在的休閑裝，脫下精心搭配的皮鞋，換上舒適的運動鞋，立刻出門走向荒地。

路上遠遠地看過去，看那裡可有人遛狗。那裡空曠開闊，沒有修剪整齊的花園草地，沒有人會因為狗兒亂跑而大聲責罵，是遛狗的好去處，遛狗人和他們的狗是我在荒地最可能見到的伴侶。大半年來見過各種各樣的狗和狗主人。狗主人，有的自覺禮貌客氣友好，有的不負責任目中無人，或許表現不同。可是狗，不論品種，不論毛色，不論大小，表現並無二致。每一條狗在荒地上可勁兒撒歡，到處奔呀、跑呀、跳呀，翹起腿撒尿，低頭猛嗅土地，把鼻子拱到草叢地里，抬頭沖我狂吠，似乎質問我為什麼不帶自己的夥伴一個人出來。

沒有養過狗，見到狂吠的狼狗不免心中打鼓，幸而狗的興趣不在我，再凶的狗兩分鐘後也會轉身繼續奔呀、跑呀、跳呀、嗅呀，全心全意地享受主人的陪伴，享受自由撒歡的時光。看著狂歡的狗兒，難免猜想狗兒是否被鎖在家中的公寓里，一整天不接地氣，只有等到傍晚才能跟著主人到荒地自由狂奔一會兒呢？

看狗兒亂跑，我也不知不覺加快腳步，不象在其它地方一樣悠閑漫步，而是放開腳步疾步。如此大步流星，在其它地方難免令人側目，可是在這裡，在這無人打理的荒地上，狗兒自在撒歡，野草自由生長，野花自然開落，我，我也可以放下淑女儀態，疾步而走。

經常到那裡散步，逐漸形成自己固定的路線，總是沿著石子密布的邊緣，一圈圈環繞盆地而走。

一邊走，或許一邊低頭看花。曾經我以為那裡是荒蕪荒涼沒有生機的，貧瘠的土地上不會有花兒生長綻放，可是我錯了，一天天行走在荒地上，一天天我發現陌生的花兒。

春天雛菊花開了，嫩綠的草地上一張張白皙的笑臉盛放。不知名的黃色野花開了，那麼嬌嫩的鵝黃讓人不忍觸摸。

初夏，粉紫色的石竹花開了，纖細苗條的少女頭戴紅花風中起舞。我驚訝地發現瘌痢頭盆地華麗變身為粉紫色的花海！一棵石竹纖瘦單薄，而一大片稀疏的石竹匯聚到一起，卻也能把土黃色毫不吸引人的荒地變成一片粉紫色的星空，粉色星星引人遐思，浪漫星空令人神往。

秋天，在割過草的荒地上，我發現更加震撼的生命，一棵從來沒見過的低矮的野花，瘦弱的葉片托起幾片小小的紫色花瓣，匍匐在石子叢中，蘭花般美麗。初秋時節，如此瘦弱的生命，在惡劣的環境中悄悄綻放。

一邊走，也許一邊抬頭看天。偌大一片土地，沒有高高的大樓，沒有擁擠的建築，格外感覺天寬地闊，面對蒼茫心中敞亮。

看，湛藍的天空上，一片片白雲變幻。有時是一朵浪花飛卷，有時是一座雲山高聳，有時是仙人輕吹一口氣，有時是畫家狂揮一枝筆。看，微風輕拂也好，狂風呼嘯也罷，一片片白雲，自顧自隨風遊走，走近了，飄遠了，散開去，聚攏來，不縈於心，不滯一物，去留無意，舒捲自如。陽光燦爛的日子，淡然悠遠。天昏地暗的日子，靜待風來。

一邊走，更要一邊向前看路。荒地上的路，不成為路。路上，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遍布其間，小的如雞蛋，大的如土豆，石頭中間零星的野草頑強地冒出頭來。這樣的路不是平坦的大路，可以漫不經心地走；不是幽靜的小徑，可以滿懷遐思地走。荒地上，不成為路的石子路，需要專心走，小心腳下的石頭，需要用力走，踏平腳下坎坷。

行走在這樣的路上，會想起平生走過的路，那些崎嶇彎曲的山路，那些寬闊平坦的大路，那些坎坷泥濘的小路；會想起路上看到的風景，美麗的花兒謝了又開，柔韌的草兒黃了又綠，小樹長高綠樹成蔭開花結果。一路跌跌撞撞走過的路喲，一路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喲，一路匆匆忙忙走過的風景，再回首時你們可好？

行走在這樣的路上，不會想起曾經同行的人。一個個夥伴的身影走遠了，一個個熟悉的面容淺淡了。這樣的路，只屬於一個人，只能一個人走。

行走在這樣的路上，會想起半生還不曾到達的地方，還沒有達到的境界。前路漫漫，石子遍布，道路荒涼，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麼，但是我依然邁開大步走下去。

走下去，疾步而走，大步流星，走到全身發熱微汗，感覺舒適，才放慢腳步。習慣此時佇立片刻，環視四周，靜靜傾聽，傾聽荒地無聲的獨白。

站在那裡，面前石子遍布，地上野花怒放，空中白雲悠悠。土坡隔離了交通噪音，隔離了塵世喧囂，寂靜的荒地上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和荒地的呼吸交匯到一起，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緩慢而悠長。

2015年10月

致讀者：

拙著《天涯芳草青青》已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有意結緣的讀者諸君可在文後賞讚 38 元，並留下國內郵寄地址，隨書附贈定製書籤。

作者簡介

夏青青，女，旅德華人，一九八三年赴德定居，在德國接受中學教育，在慕尼黑大學取得經濟學碩士學位，畢業後在國際四大諮詢公司之一的KPMG從事諮詢工作，於二零零二年取得德國國家認證的稅務諮詢師（Steuerberaterin）資格，現任南德日報（Süddeutsche Zeitung）專業諮詢師。

從二零一一年開始活躍於歐洲華語文壇，作品以散文為主，主要發表於歐洲華文報刊《歐洲新報》、《歐華導報》並有作品在國內文學期刊發表。處女作《故鄉的冬天》獲得二〇一一年《歐洲新報》有獎徵文三等獎，散文詩《濤聲依舊，月落風霜》獲得中華散文網主辦的二零一四年「中外詩歌散文邀請賽」散文組一等獎。

著有散文集《天涯芳草青青》，長篇翻譯小說《但丁別墅》尋求合作出版社，系列採訪《萊茵河畔的華人》——百位旅德華人人生路，正在寫作中，同時在歐洲中文刊物連載。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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