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襲人，用這種花來比喻她更恰當不過

五月末，南京滿路上的白色夾竹桃已經開得紛紛奕奕了。白色的夾竹桃花開得繁密，但姿態也淡雅。

我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在一個月光初瀉的夜晚，找一處開滿了白色夾竹桃的花籬，靜靜地在枝葉參差、花影迷離的孤獨世界裡等待微風的到來。

其實，初次認識夾竹桃，是兩年以前的事情了。

因為它四季常青，南方人把它種在牆邊或圍欄邊，築成紅綠相間或青白掩映的花牆。夾竹桃長得高大茂密，倚著牆壁和欄杆向上伸展，經年累月，不經意間可以吞沒整個牆欄。

身為北方人，第一次見到這種植物，在花樹下足足立了半個時辰。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夾竹桃毒性極強，隨意地摘下一朵白色的夾竹桃花插在發邊，不能自拔地沉浸在小女子的世界裡。

全株有毒的夾竹桃也被用作宮廷嬪妃之間互相爭鬥的一種武器。看過《甄嬛傳》的人都知道，齊妃為甄嬛送去一碟摻有夾竹桃花粉的點心，意欲令她流產，其惡毒之心不遜於夾竹桃之毒性。

毒，與「妒」諧音，也許女子變得惡毒，是妒忌之心在作祟的緣故吧。

香氣幽微的夾竹桃本來是安分守己的，攜帶著熱毒的南風吹來，讓她心笙蕩漾，散發出襲人的氣息，香則香矣，卻令人畏而卻步。

南宋詞人陸放翁有一句：花氣襲人知晝暖。《紅樓夢》中的襲人，名字是出自於此。在寶玉的生日宴上，襲人掣到一支「桃花簽」，預示著她的命運就像「輕薄逐水」的桃花一般，然而，桃花雖輕薄艷麗，卻美得無傷大雅，令人垂涎。襲人的一生，也不僅僅是從嬌艷燦爛到落英繽紛，她的性格里，竟帶著一股隱隱的夾竹桃氣味。

襲人的衣裳多為夭夭灼灼的桃紅色，那麼以桃紅色的夾竹桃花喻她最為適宜了。

閱襲人之平生，死黛玉，死晴雯，逐芳官、蕙香，挑撥秋紋、麝月，皆因腹內妒意叢生。妒之為毒，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在《紅樓夢》中，還有另外一朵充滿妒意花，那朵濃香四溢的木樨——夏金桂。每年秋季，金桂花開時，的確令百花嫉妒。而金桂之妒，人所共知，妒在明處，不足令人膽戰心驚。也許喝幾十年王一貼開的「療妒湯」，也就痊癒了。

夾竹桃的花香雖不及木樨，卻足以令人心生畏懼。襲人的妒忌，定然也是用幾劑「療妒湯」治不好的。

有人說，襲人的妒忌是因為愛得太深，應當叫做「吃醋」。的確，對自己的愛情沒有安全感的女人的確會常常吃醋。然而，妒忌的本質卻更為惡劣，對在外貌、才華、處境、地位上比自己好的人生怨恨或敵對之心，說白了，就是自卑和貪婪的一種赤裸裸的反映。

而襲人的妒忌，卻更上一層樓。她可以意淫別人對自己的威脅，並且任性妄為，置之死地而後快。

就像這一朵夾竹桃，看似溫柔純良，只要沾惹到她的汁液，毒性會滲透到骨髓里。在寶玉面前的襲人就是一枝安分守己的紅色夾竹桃，美得無可挑剔，柔美嬌俏，讓人慾罷不能。

襲人自知是不能獨佔春色的，她看到了寶玉的心在黛玉那裡，因此，暗度陳倉，向與自己一樣「嫉淫如仇，疑美如蠍」的王夫人靠攏，成為她的兒，她的眼耳舌鼻心意。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比她更妒的王夫人永遠只當她為弓箭，射中所有她妒忌的「假想敵」，保全寶玉和她自己。

終於，賈府這座「夢之城」坍塌了，襲人在自我世界中臆想的安全感也隨即消失了。她可能從未想過，曾經對愛情許下的「蒲葦韌如絲」之誓言，也會如葦絲般斷裂，曾經那個忠於愛情的她，也會一朝難赴死，嫁與優伶人。也許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的誓言與衷情，早已在生根發芽之時，悄悄地生出了妒忌的種子。

終有一天，牆會倒，欄會裂，借著圍牆和柵欄而生長的夾竹桃花，也會隨風而消歇。

文/玄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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