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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山文化】曹成的詩

每一條路都是光陰的暗河

每一條路都是光陰的暗河

岸邊的樹木和頑石長著祖先的形貌

樹枝就像他們粗糲的手掌

總是不斷地叩問蒼穹,每一條暗河

都是大自然暴動時留下的傷痕,在深夜裡

水面時常漂來生命的花朵和語言的化石

還有一聲聲遊子的嘆息

今天我走過石門坊懸崖上的木棧橋

看一眼衣於帝的「晚照」

夕陽的餘暉瞬間就刻在心裡了

它從此將隨風壁立千年

在明月松間照,隨清泉石上流

我攀上八歧山九百九十九級石階

俯瞰千塊太湖石匯成的北方石林

在無數個重疊的腳印下面

探尋大海的前世,它曾波濤洶湧

粉碎過一座火山的萬丈豪情與夢想

一個開拓者孤寂與悲喜的靈魂

總要在風雨里龍盤虎踞,逶迤蛇行

迂迴,永遠是水的智慧

沉默,必將是山的宿命

在這條光陰狹長的暗河裡

前進與後退遙相呼應

光明與黑暗如影隨形

山風呼嘯,反覆扣動四季的門環

耳畔又傳來一個嬰兒的哭聲

日暮鄉關,那些匆匆趕路的人

總要把自己送到

一個可以託付今夜的家鄉

一家裝滿心靈燈火的驛站

我曾經聽到過無數失敗者的消息

那些選擇了遠方的人

為何中途卻深陷泥沼

那是因為他們的腳輕視了大地

他們忽略了

每一條路都是光陰的暗河

2016.11.13

我的弟弟是廚師

那是一個春日,我小時候淌鼻涕的弟弟

終於在城市立足

他用水龍頭和手指縫牙縫裡省下的首付

購得一處二手房,那套房子隱身的小區

在一座大城市的歷史最深處

客廳陰暗,狹窄,陽台飛不進半米陽光

只有蚊蟲頻頻光顧

一如城市中的空巢老人,遠離馬路

卻離不開喧囂和窘迫,甚至飢殣

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夜

我小時候臉上手上腳上得過凍瘡的弟弟

駕駛一輛新買的電動三輪車

身披一件沾滿油垢的工作服

被馬路散出的熱風吹動

就像江湖俠客的大氅,威風凜凜

他拉我從市政府的門前飛速奔過

三輪車發出飛機一樣巨大的轟鳴

一路上我們隔著密不透風的噪音進行應答

他的聲音宏亮,儼然已是城市的主人

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回蕩

第一次為鄉下身居要職的大哥做司機

他的話音比路邊啤酒攤上的醉漢

還要自豪、樂觀、向上

冬天,我小時候得過肺炎的弟弟

用那輛電動三輪車把患慢性支氣管炎的父親

從鄉下運往城市的三甲醫院

他要在那裡給父親打針吃藥

享受城裡人的醫保政策和供暖設施

甚至從新應聘的小飯店廚房

袖走一隻海參和兩個大蝦

為骨瘦如柴的父親增補營養

他已經四十多歲了,我的弟弟

還是那麼虔誠地愛著鄉下的祖屋

他說等到六十歲就回祖屋度過晚年

那時候他的兒子已經成家

他將了無牽掛

會把祖屋修繕得同父親結婚時一模一樣

而那個冬天,我卻在另一個城市

用一輛美國進口的福特牌汽車

拉著幾個貌似無關緊要的人

遊山玩水,飲酒品茶,說天下大事

2016.11.13

濰河之上

站在峽山之巔看那個人

彷彿螞蟻在匍匐前進

彷彿杏花被光陰的雀兒悄悄銜走

我同意大幽默等於大智慧的公式

濰河之上一會兒晴空萬里

一會兒陰雲密布。

有誰還記得一匹馬兒

曾輕輕呼喚過凍僵的春天

呼喚過劍匣里的雷鳴

呼喚過包裹在重重黑夜裡的破曉的曙光

而後來,山河遼闊,春風十里

能把針尖劈開的利刃

必定大於麥芒的尖銳

春光柔軟,在清明的杏樹上蕩來蕩去

就像童年的鞦韆,一晃就是百年

那時節,清明還在,杏花還在

卻不知誰在荒村裡輕吹柳笛

馬兒去了何方

濰河之上,天空是一塊透明的無字碑

記下了一場心靈的盛宴

記下了一些早退的人名,反正

後來我也離開了。只留下一串馬蹄印

在無人的深夜裡嗒嗒地響著

2017.4.5

秋天,開山下的夜晚燃著不滅的篝火

在常青,點燃一支煙

山河從此模糊,火車從時間的隧道穿過

忽聽黃河岸邊有人唱: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秋天把樹葉聚在一起,掏出彼此心裡話

千萬個雨點從水窪里鳴叫著飛向天空

又從樹梢鳴叫著撲向泥土

收穫的季節

三角楓在山坡上招手,秋蟲的歌聲撥開草叢

對著開山的影子,無論怎樣我都說不出

比眼淚背後更真實的事物

比如,秋天之後的秋天

在常青營地,一堆攏起的木柴

不知將為誰點燃聖火

一堆灰燼可以作證

有人將成為領跑時代的火炬手

請相信,愛比恨更久遠

在常青營地,一株株移動的樹木

有的枝繁葉茂,有的已經枯乾

一些沾著汗漬的石頭,從遠方來

在白色的生命線上不斷蠕動

那是大地散落的骨頭,依然殘留著母親的體溫

星光微弱,溫暖著秋風的葉片

一位白衣人手握詩卷,在開山的林中穿行

綠色的燈光從峽谷里漫出來,流向無邊的黑夜

黑夜比白天更真實

在開山,我始終沒有找到一條通往山頂的路

仰望西方,那裡沒有月亮,卻金光閃閃

狂歡止於今夜,我們從此分別

去往遠方,做一棵被移植的樹

2016.10.19

夏至

善妒的人像蘆葦浮在水面上

五月里,他心懷絕望

他想忽略周圍一切樹木的成長

他在黑暗中掏鼻孔

挖耳洞,摳牙縫,無所不用其極

而我要盡一切可能

飼鷹,飼虎,飼黑暗中嗜血的一切事物

包括衙門和市儈,盜賊和娼妓,蒼蠅和蚊蟲

世事紛擾

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夜,每天都值得紀念

都該賦予它一個響亮的名字

譬如芒種,譬如芒種之後的第十五天

從兩棵樹之間望過去

節氣更像季節的孩子

感謝神祇,讓我在趕羊出坡的時候降生

辰時,旭日剛好東升

2017.5.30

把春天的燈吹滅

鳥和人類混居,互有天敵

又互為天敵

一個人把太陽鏡戴在後腦勺上

他心中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時候,只需送出一聲善意的問候

就可以收穫無牽無掛的明天

我讚賞人們對美德炫耀的任何方式

並對夜色中發光的靈魂致以崇高的敬意

人間的煙火,溫暖而多情

肉身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女人

請原諒她靈魂的放蕩不羈

我必須承認,爬行也是前進

蒼蠅在空中找不到一處落腳點

雲的憂鬱,讓我聯想到了哭泣

我的眼窩裡滿含淚水,

時常想為遲到的雨天大哭一場

我不相信純粹的悲劇

更不相信純粹的好人

我只相信氣候變化

夏天的風會把春天的燈吹滅

2017.5.31

夏天,在石嵐

1

夏天的早晨太陽是涼的

女人的淚水是涼的

蜉蝣的屍體也是涼的

一隻麻雀從梧桐樹葉後面驚慌地探出小腦袋

它剛剛掙脫了黑夜的網

我靜靜地凝視著盤旋在楸樹之上

的微風和雲瀑

它們在空氣中自然地擁抱、戰慄、呻吟……

後來,它們的汗毛長成了大森林

每一個毛孔都是一個村莊

裡面傳來青草中溪水和耕牛的歡叫

農夫們扔掉了鞭子、犁鏵和鋤頭

在開滿金佛花的山坡上吹拉彈唱

他們飼養的大公雞的金羽落了一地

每一扇羽毛上面都畫著雞形的衛星雲圖

宇宙洪荒時,所有的事物都有稜角

最後稜角被磨平,光芒被遮蔽,大象歸於無形

2

夏天的早晨,太陽像個學步的嬰兒

扶著北山,從地球的另一端繞行過來

慢慢長大,又緩緩縮小

如一輪明月,手可盈握

那是母親年輕時光潔的額頭

淹沒在遠處稼穡里的一粒燈光

親情是人類最後陷落的城堡

見證曾經活在塵世里的灰燼

今天,我掐滅你嘴巴上正在燃燒的誓言

就像掐滅一根香煙

也掐滅愛和恨

就像掐滅一隻壁虎的尾巴,它為何死而不僵

對於愛,無論何種愛

我都已失去免疫的抗體,一觸即亡

在石嵐和北山之間,空無一人

夕陽像被飛石擊中的火鳥,嘶嘶地拖著尾音

向西邊的山樑上墜落

砸出一個無邊無際的大坑,夜色隨之奔流而出

在那個夏天的傍晚

石嵐的草叢裡棲息著數不清的哀傷

2017.6.4

我借一片雲來表達思念

從峽山到黃河口,要走煙新高速

再轉榮烏高速

中間還要跨過多少座橋

呼吸多少次打通淚腺的空氣

我已不得而知

思念的車輪走了1460個晝夜

也沒有到達,心中的目的地

星空比大地遼闊

八月里

海風經常打濕刀魚的眼睛

大閘蟹在漁火跳躍的黑夜奔跑

白色的鷗鳥比往年起得更早

那裡有浸透了兄妹之情的蘆葦泉和葉子

散發著陽光餘溫的玉米、大豆和高粱

滿頭白髮經歷了貧寒和飢餓的母親

被粗心的農具割殘了左手臂的姐姐……

只有她們,也只有她們

才能懂得

我對那片土地的熱愛和嚮往

她們掌握著黃河口

方圓五百里的農事和天氣晴雨表

思念到達不了的地方

一串雷鳴就能趕過去

2017.7.11

我們隔著一條公路交談

五月五日,汨羅江的煙雨一瀉千里

從江南一路延伸到塞北

那時別人都在《離騷》和《楚辭》的微風裡醉去

只有他躺在香草之中吟唱: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而我彷彿聽到: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五月五日,白鶴銜著蘭芷的種子

在黃河古道上播撒

楚國的陽光落在齊國和魯國的土地上

打制了一面歷史的鏡子

壯士出征,車馬轔轔如楚國貴族的淚水

必須用龍旗才能擦拭乾凈

老虎和豹子皆躲在景陽岡下,一聲不吭

漁夫的妻子面對那隻破木盆,發獃,失語

五月五日,風吹柴門

像一隻母雞在下蛋——喔喔喔……

無論我走得多麼急,都甩不掉自己的影子

那是用來占卜命運的尾巴

在陣發性精神病的間隙

陰雨天被摺疊的雲層漏下的一片晴空

今天的風最容易催動龍舟

而楚國已無大王

從黃河入峽

汨羅江的風竟然把濰河兩岸

也種滿了蘭芷和艾草

風不惜被詛咒

把石榴花的暗示,蘭芷的香氣,艾草的期待

在黎明前一一暴露

還有今天的天氣預報:

晴轉陰,最適合品茶,或者下雨

五月五日,我們隔著一條公路交談

輕輕揮一揮手

既是道別,也是問安

就像楚國的風

隔著塵世吹過了二千二百九十五年

2017.5.23

東大河

東大河和東大街

生長在我童年時光里的兩根肋骨

一根長在即將消逝的村莊內部

一根長在精神永存的記憶外延

我說的是東大河,河水斷流之後

先流盡最後一滴眼淚的註定是弱小的植物

還有那些沒有翅膀的小魚兒和小螺兒

註定無法上岸並成功躲入樹林

最後一滴水必將斷然拋棄它們

就像戰爭和動亂,被踐踏和割裂的靈魂

一定屬於最卑微的草民

我的父親母親

這些浮游在漫長社會發展史里的藻類

它們有時候像野草鋪天蓋地

有時候又像蝸牛蜷縮進自己的身體

他們安於貧窮和災難

也易於救贖和復活

2017.6.14

五月,人工降雨

1

讓枝頭所有喧鬧的鳥在心裡平靜下來

那是母親給我的禮物

在五月,衛國的槍聲

還在國家的教科書里不停地響著

關於戰爭的命題被村民們反覆提及

他們拿人工降雨的火箭炮推演收復釣魚島

雨雲於是越來越輕,最後化作一縷輕煙

讓戰場上恐懼的士兵都回家吧

高溫天氣不適宜運動和革命

大腦像戰時的電台吧嗒一聲靜默的時候

四周就成為一張平面的網

我像一隻死去了的蜘蛛掛在了蛛網上

2

在鐵器和水泥塊之間

蠕動的肉身鮮活如蚌殼中溫暖的光

這世上,一直有人在含著淚水微笑

如同北京猿人的洞穴關閉

歷史陷入一片混沌的時候

有外星人輕輕推開了另外一扇窗

當空一輪明月照四方

此時,電源總是不自覺地重複最後一次啟動

」吧嗒」——我把全身的骨骼攤開

像漂浮的礁石一點點往海底沉下去

沉下去,眼前的漣漪,綻開的春天

都是尼爾德特人的憂傷

3

試探?判斷?

如果啟動的開關失靈

生命的電波會不會在黑暗中永遠消失?

夜色如海一樣深不可測……

我用左耳監聽到自己的第一聲鼾音之後

又用右耳監聽到數不清的鼾聲

在夜幕下此起彼伏,如五月的兔子

擠滿了綠色的村莊

4

光從黑暗中的南方來

在一片荷葉上演芭蕾舞劇場

是誰輕輕地挑開了我的眼瞼

讓我看到了家鄉

母親步履蹣跚,目光慈祥

她走過陽光如洗的夏至

捧在掌心裡的杏子金黃

2017.6.23

作者簡介:曹成,字鶴軒,山東安丘人,畢業於首屆山東省作家研究生班。山東省第十七屆青年作家(詩歌)高研班學員。山東省齊魯文化之星。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第七次作代會代表。現任濰坊市峽山區作家協會主席。濰坊市簽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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