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想回去

最新 07-18

颱風過境，可我早就沒了剛來時候的驚訝。

三年前拖著兩個箱子落地深圳，伴隨我一起來的是檔案和戶口，一個紅色的戳蓋上之後，派出所的靚妹對我說了一句：恭喜你成為真正的深圳市民。我拿著這張代表我身份的證明，走出派出所給我媽打了個電話，方言和我手裡的身份證格格不入，確實啊，我是個外省來的深圳人。一個新認識的朋友說，她等了好些日子終於落了深戶，開心的在朋友圈發表說說，我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是的，我一臉懵逼。聽不懂粵語和客家話，不知道回南天要門窗緊閉，不知道綠豆糖水其實就是綠豆水加了白糖，不知道腸粉不是肉做的，不知道可以每周都去香港購物，不知道路邊種的都是些什麼奇怪的植物，我見慣了北方街道上高大婀娜的楊柳，卻在這裡一棵都找不到。

更沒有見過颱風。

拘謹，手足無措，拿著一張深圳市公安局發的身份證，卻聽不懂電梯里同事嘰嘰喳喳的客家話和粵語。一個廣東的同事說，我媽媽不讓我娶外省的妹子。我竟然一句話也不能反駁。

對，我努力融入這裡，起碼看起來沒那麼突兀，儘力不要讓自己感覺很不入流，實際上，我到現在才明白，無論我怎麼融合，怎麼努力，在我男朋友爸媽眼裡，我還是個外省青年。永遠不可能有純種的嶺南血統。

看到這裡，你可能跟我一樣會覺得他們自大，剛開始我跟你們一樣，憤怒的像一隻小鳥，但並沒有什麼用，廣東的女孩不用怎麼讀書，拿著每個月3000塊錢的工資，找個當地土豪結婚，不用考慮養家糊口，會生孩子，溫柔聽話就行。我是怎麼樣呢？工作，寫稿，教琴，不敢讓自己落後…

連跟男友談戀愛，結婚都因為外省、內省的問題困難重重，自己在不開燈的房間哭，很多人覺得我活該。

我一個朋友說的對，你拿著一張身份證也還是買不起房子的外地人一個。

太多了。現實劈頭蓋臉澆冷水之前不會跟你商量的。

然後，我問了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不回去呢？

可是，我明明已經見過大海，怎麼能否認我沒見過呢？

然後，我就慢慢的接受了事實。事實就是，我生來就是要漂泊的，漂泊不夠也不能離開人世。

可是，誰的漂泊不是被迫的呢？可是，有人生來就好命，從一個一線城市出生，到另一個一線城市讀書，再回來。然後，你呢從十八線城市出生，昏天暗地的學習學習，不知道什麼是素質教育，擠破頭的考到了一線城市的大學，畢業了在回家和不回家之間糾結啊糾結，最後為了下一代能在一線城市出生長大，被迫留在另一個一線城市打拚，奮鬥了很多年，你985、211碩士，自以為中產了，結果某一個村集體拆遷，所有村民每個人分了兩億…

特別悲哀。

身份認同從來都屬於圈子裡的一部分人，圈子外的人根本得不到認同，即使拿了一張身份證，那又能怎樣呢？

漂泊是我們很長一段時間裡會有的狀態。

而我是誰呢，我也不知道。問我在哪兒念書我說在北京。廣東的同事問我是哪兒人，我說山西人。後來去別的地方玩，當地人問我打哪裡來，我說從深圳來。

回不去的叫故鄉。

最要命的是，某一天，你半夜突然醒來，發現自己不知道在哪裡，房子不是自己的，身邊沒有一個人，一瞬間覺得被世界遺棄了。

萬人如海一身藏。聽起來也是件十分悲哀的事情。

不過，我仍然感謝漂泊的經歷。跑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逐漸清楚每一個選擇的背後是什麼，也在內心開始衡量自己到底有多少能力承擔這樣的選擇。我清楚生活在同樣的城市裡，戶口，房子，汽車，父母，都是想要單打獨鬥的加分條件。

但追求自由的前提是，願意以失去自己本身應有的為代價，來換取接下來的生活。

外省青年們希望融入新城市的其中一種方法是抱團。但朋友少也並不是一件那麼可怕的事情。你不能完全地指望某一個人成為你在城市裡的救命稻草。「烏雲裝扮者」講，不要害怕失去朋友的感情。該說再見就說再見。成年之後，人生變得寬闊，因為環繞在周圍的人變少。

活到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你總得用點兒什麼來換取點兒什麼。如果不這樣，還能怎樣呢？

都是命，也都不是命，看自己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