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話西遊14：《西遊記》的犯禁之處

許多讀者受當時明月先生所著的《明朝那些事兒》的影響，認為明代「四大奇書」之一的《西遊記》是一本禁書，那麼這本偉大的小說究竟是不是一本禁書呢？

我們先從《西遊記》的犯禁之處談起吧。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西遊記》不僅僅是一部遊戲人生的神魔小說，而是一本有著深刻寓意的、有著社會意義的現實主義小說，其中對社會現實的種種隱喻，讓人覺得很有深度。也正因為如此，這本小說有著諸多的犯禁的地方。

首先，《西遊記》諷刺了道教。在《西遊記》中第十四回描寫孫悟空因不服唐僧教誨，打死了六個毛賊，被唐僧說了幾句。一時氣憤之下，他告別師父，一個筋斗雲，來到東海龍宮。龍王說，聽說大聖災難期限已滿，想必是重整仙山，復歸洞府吧。孫悟空說，我也有這個想法，只是最近做了和尚，虧了觀音菩薩勸善，叫我隨東土唐僧到西天拜佛，皈依了沙門。龍王說，這才叫改邪歸正。可賀！可賀！

不言而喻，所謂改邪，就是孫悟空改正了最初僅僅具有道家某些神通本領的旁門左道，以及與妖魔為兄弟的錯誤做法，歸正當然是指歸依了佛門。

只要讀者留心就會發現，《西遊記》里提到好多妖魔鬼怪都打扮成道士的樣子，很多妖怪都是以道士的面目出現的。如熊羆怪、黃袍怪、金銀二角大王、紅孩兒、虎力鹿力羊力三大仙、獨角兕、如意真仙、羅剎女、牛魔王、多目怪、白鹿精、地涌夫人、九靈元聖、玉兔精等等。甚至於一些佛教的精靈，也以道士的面目出現於人間，如青獅精、靈感大王、賽太歲等。這些道士或蠱惑國王，或奪人國柄，或殺人害命，或為霸一方，或淫蕩成性，全是一些姦邪成性之人。

有的道士還被奉為「國師」、「國丈」，地位尊貴，飛揚跋扈。常借著皇權，濫用淫邪之術，危害百姓，危害社會。百回本《西遊記》中的（全真）道士幾乎都是妖魔鬼怪。

熟悉明史的人都知道作者究竟在諷刺什麼，作者的矛頭直接指向了明世宗嘉靖帝。

明世宗嘉靖帝是一個昏君，他迷信道教的程度和另一個昏君宋徽宗趙佶不相上下。嘉靖年間，他封妖道邵元節為「真人」，吳尚禮為「左至靈」，想求長生不老。但不久邵元節就死了，嘉靖帝又找到了方士陶典真，封他為「神靈保國宣教高士」、「忠孝秉一真人」，加少保、禮部尚書，又加少傅，食一品俸，道士們在朝野橫行無忌。而嘉靖帝自己則自稱為「靈霄上清統雷元陽妙一飛玄真君」，後加號「九天弘教普濟生靈掌陰陽功過大道思仁紫極仙翁一陽真人元虛玄應開化伏魔忠孝帝君」，再號「太上大羅天仙紫極長生聖智昭靈統三元證應玉虛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壽帝君」。

正是因為明世宗的這些行為，《西遊記》在車遲國借悟空之口說道：「想必是道士做了皇帝？」《西遊記》中的滅法國也是作者刻意諷刺明世宗。

其次，《西遊記》諷刺了官場。有人說《西遊記》是崇佛的，但實際上，作者對佛道二教都是持諷刺態度的，佛教在書中也被諷刺得不行。不管是佛界，還是道教神界，都是影射著官場。

有人總結《西遊記》，說有關係的都被救走，沒背景的被打死了，讓人不得不想起官官相互這個詞。就連所謂的大慈大悲的觀世音，她也縱容她的金魚在陳家莊吃人，縱容她的坐騎奪人妻子，而她自己也是一個貪污犯，貪污了如來佛祖交給她並要求她轉交給唐僧的三個咒中的兩個，為自己所用。而如來竟然成了「妖精的外甥」，他的舅舅大鵬鳥吃盡了一國之人，他也聽之任之。別的菩薩如普賢、文殊，他們的寵物也都有類似的經歷，但最終也都安然無事被他們帶回。道教諸神仙亦是如此，太上老君的童子和寵物屢屢犯事，就連壽星的鹿也下界作惡，但同樣什麼事也沒有。凡此種種，令人不得不想到官場黑幕。

正因為《西遊記》諷刺了朝廷和官場，所以許多人都認為這樣的書不禁，那朝廷也未免太過尸位素餐了吧？但歷史上從來沒有這方面的記載，說《西遊記》是禁書，純粹只是出於某些人的猜測。

據明天啟和崇禎年間的太監劉若愚的《酌中志》記載，明朝宮廷里，每年元宵節，都要上演一些大型的傀儡戲（木偶戲）給皇帝看，有哪些木偶戲呢？—— 「或英國公三敗黎王故事，或孔明七擒七縱，或三寶太監下西洋、八仙過海、孫行者大鬧龍宮之類。」

《西遊記》的各種版畫

如果《西遊記》是禁書，為什麼宮廷內會還會上演《西遊記》裡面的故事呢？也許有人會說，這本書是在嘉靖年間被禁了，到了天啟和崇禎年間又不禁了。這也講不通，因為後世子孫再不孝，他們會違背祖先的禁令嗎？

我們再從《西遊記》的版本上來看，明刊本有萬曆二十年書商余象斗編刻的四十回本《西遊記傳》，余象斗的刻本已經失傳，現存為清嘉道間的翻刻本，亦稱「楊」；嘉萬間刊刻的朱鼎臣編十卷本《唐三藏西遊釋厄傳》，又作《唐三藏西遊傳》，鄭振鐸認為該本「當是明代嘉隆間閩南書肆的刻本，其時代不能後於萬曆初元」（鄭振鐸《西遊記的演化》）。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中則著錄為「明萬曆間書林劉蓮台刊本」。最重要的早期刊本是萬曆二十年金陵唐氏世德堂《新刻出像宮板大字西遊記》（簡稱「世德堂本」 或「世本」），和崇禎間刊刻的《李卓吾先生批評西遊記》（簡稱李評本）這個版本是世德堂本的翻刻本，書前有幔亭過客的《題辭》和《凡例》，有眉批、旁批和回末總評，此書曾多次翻刻，文字亦有改動。

《西遊記》刻本

《西遊記》在嘉靖年間竟然多次翻刻，到了晚明這本書更是賣得如火如荼，這不正說明《西遊記》非但不是禁書，而是暢銷書嗎？

而《西遊記》的版本中，周王府抄本的抄本也是十分的有名。這周王可不是一般人吶，他是朱元璋的子孫，堂堂親王。試想，假如西遊記真是禁書，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敢大張旗鼓的印刷銷售，連王爺都參與其中了呢？

如此看來，《西遊記》雖然有許多犯禁的地方，但終究並沒有成為禁書，反而在市面上暢銷無阻，連宮廷都受其影響。其實明代中後期的社會風氣是很開放的，各種思想兼容並包，皇帝連朝政都懶得去理，又豈會去管這一本小小的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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