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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 《堂吉訶德》

《堂吉訶德》銅板插畫(多雷繪)

年少時,還在盲目追求「讀萬卷書」的某個時期看過《堂吉訶德》,囫圇吞棗地讀完,除了吉哈諾老先生那些荒唐的經歷實在惹人發笑之外,對於課本導讀上那些「批判……」「揭露……」「無情鞭撻……」之類的深刻內涵倒是半點沒體會出來。

唯獨不太喜歡那個結局——「多好的一個瘋子,怎麼就清醒了呢?」

《堂吉訶德》

中央編譯出版社2015年10月第一版

那時我還不知道,半個世紀前,有個叫做Dale Wasserman的美國劇作家,也不太喜歡這個結局,於是他乾脆自己寫了個音樂劇的劇本,把《堂吉訶德》的作者塞萬提斯先生也編排了進去,硬是在戲裡借他老人家的手,把小說的結局給改了。

這部音樂劇叫做《我,堂吉訶德》( Man of La Macha )

那時我更加想不到,十幾年後,我在中國看到了這部劇,還參與到她的中文版製作工作中去。而小紀來看完劇說,跟你約個稿子,寫寫《堂吉訶德》,做完這個劇,你對小說應該有新的感悟吧?

我答應的爽快,真下筆時,卻又和當年拖假期作業一樣拖延了好些天,左思右想,最終的結論是,其實並沒有什麼「新的感悟」。

準確地說,我是通過做這部劇,終於明白了當初自己為什麼不喜歡小說的結局了。

音樂劇《我,堂吉訶德》劇照

「迭戈?德米蘭達大人,您一定是把我看成言談舉止都十分荒唐的瘋子了吧?這也算不了什麼,我的所作所為也的確像個瘋子。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您注意到,我並不是像您想像的那樣又瘋又笨……騎士的所有武術演練都是很露臉的事情,既可以供王宮貴族開心消遣,又可以為他們增光。不過,這些都還是不如遊俠騎士體面……我認為,遊俠騎士在某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幫助一位寡婦,比一位宮廷騎士在城市裡向某位公主獻殷勤要光榮得多……遊俠騎士要到世界最偏遠的地方去,闖入最困難的迷津,爭取做到常人難以做到的事情,在草木稀少的地方頂著酷夏的炎炎烈日,在冰天雪地的嚴冬冒著凜冽的寒冷;獅子嚇不住他們,在魑魅魍魎面前他們也無所畏懼,而是尋找它們,向它們進攻,戰勝它們,這才是遊俠騎士真正重要的職責。」

(摘自小說《堂吉訶德》,劉京勝譯)

讓一個發出這般宣言的人,最終承認自己堅信的一切都是虛妄,在無盡悔恨里鬱鬱而終,我簡直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加悲傷的結局。

估計,當年的Wasserman先生也頗有同感。

在他的劇本里,塞萬提斯成了主角。他借用了一段塞翁自己的悲慘經歷——擔任政府稅吏時,過於耿直地向教堂徵稅,人家不交就查封了教堂,因此得罪了宗教法庭,被丟進滿是小偷和殺人犯的監獄裡待審——又以此作為戲劇故事的緣起,引發了一齣戲中戲,讓塞翁在劇中為了從窮凶極惡的獄友的迫害里脫身,不得不帶著他們排演了一出以瘋子騎士堂吉訶德的故事為主線的戲文,以期獲得獄友們的好感(順便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不出意料地,戲中戲裡的犯人們和這世上每一個翻開小說《堂吉訶德》的讀者一樣入戲了,他們把自己代入了故事裡的角色:被堂吉訶德當做城堡主人的好心的旅店老闆,和他不那麼好心的夫人,被英勇的騎士拋在家裡的女眷們,身世凄涼人盡可夫卻被稱頌為至美之女神無暇之處女的廚娘……而塞翁自己,則成為他筆下那位來自拉曼查的偉大遊俠,人稱「哭喪臉騎士」的堂吉訶德。

在導演技巧精湛的塞翁指揮下,一切都按照劇本(小說)進行,直到最後悲傷的結局——戲中戲裡堂吉訶德被鏡子騎士點醒,從幻夢中回到了現實。

音樂劇《我,堂吉訶德》劇照

「你那所謂求索,不過痴人說夢,一文不值。」

騎士堂吉訶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叫做阿隆索吉哈諾的垂死之人。

枯瘦,衰老,接受現實。

犯人們的領袖說,「恐怕,我不喜歡這個結局啊。」

幹得漂亮 Mr.Wasserman!

我們也不喜歡!

如果說作者就是他筆下世界裡的上帝,此刻,堂·米格爾·德·塞萬提斯就是騎士堂·吉訶德的上帝,劇作家Dale Wasserman就是塞萬提斯的上帝。

「瘋子是上帝的寵兒。」上帝Wasserman借劇中人說了這句話,也借這句話,讓他筆下的另一位上帝重新審視了自己的安排。

曾被騎士的瘋狂拯救過又傷害過的姑娘出現在他病榻之前,吟誦著他曾經的誓言:

追夢,不會成真的夢,

忍受,不能承受的痛,

挑戰,不可戰勝的敵手,

跋涉,無人敢行的路。

改變,不容撼動的錯,

仰慕,純真高潔的心,

遠征,不懼傷痛與疲憊,

去摘,遙不可及的星!

……

(摘自音樂劇《我,堂吉訶德》,中文歌詞譯配程何)

最終,騎士重回幻夢,在無限榮耀中死去。

塞萬提斯在宗教法庭的召喚中邁向未知的審判。

Wasserman讓人們看到了另一種結局。

「好好的瘋子,就讓他瘋著吧。」

「你們詩人,為什麼都那麼喜歡瘋子。」

「大概,我們都太像了吧。」

「你們都不肯接受現實!人活著,就要學會接受現實!」

「……如果這世界本身就已經足夠荒唐,那到底什麼才算瘋狂?也許過於實際就是瘋狂。放棄夢想也許是瘋狂。尋找著珍寶,周圍卻只有垃圾。太過清醒可能就是瘋狂。但最瘋狂的,莫過於接受現實,而不去想它究竟應該是什麼樣子!」

(摘自音樂劇《我,堂吉訶德》,中文劇本翻譯程何)

中文版《我,堂吉訶德》排練現場,左二為本文作者

Wasserman在曲解《堂吉訶德》嗎?我不覺得,儘管他始終堅持音樂劇《我,堂吉訶德》是一部原創作品,只是「取材」於小說,並非「改編」自原著。

塞萬提斯是在嘲弄騎士精神嗎?我不覺得,你去翻看塞翁的一生,那是何其「堂吉訶德」,何其「瘋狂」的一生。

書中的堂吉訶德,雖行事荒唐,但所行之事無一不在堅持他心中之騎士道,言出必行,行之必果,比起那些以戲弄他取樂的貴族,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音樂劇里的塞萬提斯,面對「接受現實」的質問,給出了上面那段振聾發聵的瘋狂獨白。

《堂吉訶德》銅板插畫(多雷繪)

400年前,作家想把人們從庸俗的騎士文學裡解脫出來,卻給後世留下了一個永遠站在「庸俗」對立面的騎士形象。

如同 Wasserman和他的創作夥伴們所描繪的那樣,在此後的400年里,每當追夢、求索、正義、美德、理想……等等美好的辭彙遭到嘲弄的時候。

這位騎士便會穿上盔甲,拿起長槍,跨上瘦馬,踏上光輝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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