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政變復帝的袁世凱

袁世凱（1859一1916），字慰亭，號容庵，漢族，河南項城人，中國近代史上最具爭議的人物之一。爭議的是戊戌告密事件，與日簽署《二十一條》及洪憲帝制等。他是北洋軍閥首領，在辛亥革命後當選為中華民國第一任大總統。

袁世凱在北京一個叫著石大人衚衕迎賓館宣誓就任臨時大總統。這個衚衕是明朝忠國公石亨的府邸，明英宗復辟，他立下首功，皇上賜給他免死的丹書鐵券，一時間權傾朝野，獨攬朝綱，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據說他家宅子奢華氣派，一直被叫作石大人衚衕。後來石亨的跋扈勁兒讓皇帝實在看不過去，找了個罪名將他抄家問斬才算完事。這裡雖不是王府，但現存的高大門樓，那彩繪用料貼金的五爪金龍完全是王府的規制。1908年，清王朝將這裡改造為迎賓館，開始了與外交有關的事務。袁世凱任臨時大總統後，將民國政府外交部遷至迎賓館，從此這石大人衚衕就又跟著改名叫外交部街了。石大人衚衕的歷史風貌雖所剩不多，卻仍能顯示出它當年的壯麗。袁世凱宣誓臨時大總統的遺迹，讓我們想起袁世凱放任革命黨坐大，奪民國總統之位；想起他鼓噪中外，圓了大皇帝之夢；想起載灃留給他的那次任人生殺予奪的驚心動魄，沒有洹上三年對「我命終應操之在我」的澈然醒悟，這一切還會這樣發生嗎？然而大幕剛剛拉開，袁世凱的個人生命卻告謝幕，於是神州大地群龍無首，頓時陷入軍閥混戰的黑暗年代。

戊戌變法的失敗，應該說與袁世凱有關。其實，袁世凱是個維新人士。康有為、梁啟超及陳寶箴上書有名，他也給皇帝上過書。他與康有為的維新理念不同。康有為主張變法從朝廷中央開始，首在奪權，而袁世凱主張從地方開始，旨在穩推。康有為對著榮祿狂言要殺一二守舊大臣以推動變法，甚至不惜發動兵變以廢慈禧太后，而袁世凱認為守舊大臣未得屏蔽，要雍容富貴地把他們養起來，以減少人事上的阻力和秩序上的失控。在康有為激進的關鍵時刻，袁世凱成了康有為的賭注。康有為與袁世凱交談時就有不同政見與看法，康有為應該認識到袁世凱不會去綁架慈禧太后，因為他沒有參與他們的百日維新，沒有參加他們的維新會議，憑什麼去抓慈禧？康有為、梁啟超和譚嗣同他們應該先將袁世凱綁架。如果按此去行動，也許政變成功了，也許中國又重新雄起，東方的太陽又冉冉升起！文人終歸是文人，缺乏軍事政變經驗，致使維新失敗。

袁世凱告了密，後黨慈禧先下手為強，將帝黨光緒抓了，將譚嗣同「六君子」殺了。事後，袁世凱奪權當上了總統，復辟稱帝了。正因為他稱帝，他才成為了千古罪人。

袁世凱是千古罪人，可他是「立憲皇帝」，這個「皇帝」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皇帝不一樣，他所受制約的程度並不亞於孫中山和蔣介石的「軍政」、「訓班」，至今看來也是十分難得的。他稱帝遭到抵制和反對後，他認識到了錯誤，主動地取消了帝制。如果歷史給他改正錯誤的時間，他也許不會背上「復辟稱帝」的包袱，誰料他年僅56歲就死去了。

袁世凱出身農家弟子，參加過兩次科考沒有考上，失敗後將自己寫的詩詞文章一把火燒了，說：「大丈夫當效命疆場，安內攘外，烏能齷齪久困筆硯間，自誤光陰耶！」

他不再參加科考了，決計投靠乾爹登州幫辦海防的慶軍統領吳長慶。初到吳府，乾爹就讓他在文案上掛名領乾薪，並請來幕府大才子、名狀元張謇指導他讀書。讀書後，他覺得很苦惱，便對張謇說：「我家中有田可耕，此來非為糊口。我為中國現在受列強壓迫，正是我報國之秋。不料到此，見吳公並無請纓赴敵之意，諒我亦不甘久居也。」才子張謇聽罷很受感動，覺得他是個熱血青年，很有愛國氣心，於是為他出面說情。溫文而雅的吳長慶馬上委任他為營務處幫辦。事後不久，中國的朝貢國朝鮮發生政變，身為宗主國的中國決定代為平亂，令慶軍出兵。袁世凱雖然投筆從戎不久，吳長慶見他腦子十分靈泛，很會做事，在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面前推薦過，得到了李鴻章的認可，並誇他是個人才。

在李鴻章的呵護下，袁世凱官運亨通，但也有坎坷。他一生有兩個重要身份，一是滿清重臣，一是民國總統，兩個身份的轉換過程中，曾經有三年罷官歸隱的經歷。這裡面應當有大玄機在。1901年（光緒28年），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病死，當時袁世凱是山東巡撫，慈禧太后下令由他代理李鴻章的職務，同時賞加「太子少保」銜，這也是「袁宮保」這一名號的由來；1902年正式出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1907年入閣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成為位同宰輔的一品大員，達到其身為滿清重臣身份時期的頂峰；1908年，光緒、慈禧先後辭世，溥儀登基，醇親王載灃為攝政王，一心想要誅殺袁世凱，幸有首席軍機大臣、慶親王奕劻和太子太保、體仁閣大學士張之洞勸諫，改為「開缺回籍養痾」，被強行免去一切職務，逐回河南老家養病。口說養病，實是革職。此前的袁世凱，一面以機巧幹練、務實進取大獲當權者賞識，一面又趨時逢迎、投靠權貴博取王公貴族好感，從而換來頂帶花翎，一路官運亨通。這個時候，他心裡想的應該還是如何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做一個青史留名的忠臣良將，絕不會有絲毫篡逆之心的。否則，載灃想要殺他時，他也不會聽到消息後木然回家，面對老婆孩子哭哭啼啼手足無措，然後倉皇跑到天津試圖躲進租界避殺身之禍。以其當時權位之重，如果早有不軌之心，進可調兵遣將給清廷來一個變生肘腋，退可挾兵自重演一場逼宮兵諫的大戲，斷不會如此狼狽。

等到黯然回鄉，自命「洹上釣叟」悠遊林泉的時候，痛定思痛，想富貴如浮雲、吉凶太無常，年少時科舉不第一怒焚書，後在「大澤龍方蟄，中原鹿正肥」的報國之心感召下投筆從戎，直到名重朝野權傾一時，耗盡半生心血換來的富貴榮華，竟然一夕之間化為烏有，連身家性命也險些搭送，其間的因果由來，真該好好反省思量一下了。可以推斷，袁世凱的不臣之心，便在此時埋下了種子。看他退隱洹上時寫下的兩首詩：

《登樓》

樓小能容膝，檐高老樹齊。

開軒平北斗，翻覺太行低。

《自題漁舟寫真》

百年心事總悠悠，壯志當時苦未酬。

野老胸中負兵甲，釣翁眼底小王侯。

思量天下無盤石，嘆息神州持缺甌。

散發天涯從此去，煙蓑雨笠一漁舟。

在洹上村的三年，是袁世凱點撿半生得失的三年，是參悟「成王敗寇」潛規則的三年，是思索應該如何更好保護自己的三年，是圖謀養精蓄銳、一舉定乾坤的三年。他身在山野而心系廟堂，卻不再是思圖東山再起報效朝廷，而是開始用平北斗、太行低、小王侯的王者氣勢來體察天下大勢了。《登樓》詩中沉鬱闊大的漢魏遺風，是不是說明他的心思已經隱隱上接千年之上的梟雄曹操，是不是說明他也和曹操一樣，暗暗下定了「寧教我負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負我」的決心？

權力誘人，卻往往得之忽焉，失之忽焉，那些不世之雄便試圖更進一步，去操持權力之柄。卻不知歷歷青史早已殷鑒，這條不歸路通常功在己身，禍及子孫，而袁世凱命祚不永，竟興亡繫於一身，也算是梁武帝蕭衍之後「自我得之、自我失之」的千古第二人了。但又怎知這不是袁氏子孫的福氣呢，他兒子袁克定、袁克文均以壽終，他孫子袁家騮是美國高能物理領域的巨匠，衣錦還鄉。假若袁世凱能夠看到這些，他應該感到欣慰還是懊悔沒有給兒孫傳下一個萬乘之尊的帝位？

袁世凱一個農家弟子，混到這份上，他應該感到滿足。他死後，楊度挽曰：「共和誤民國，民國亦誤共和，千載而還，再平是獄；君憲負明公，明公猶負君憲，九泉之下，三複斯言。」

對袁世凱與孫中山，袁世凱晚年雖有些失落凄涼，世人都同情孫中山，恨袁世凱。恨袁世凱告密，恨袁世凱奪權復辟。袁世凱最大的跟頭栽在稱帝上，不是稱帝，他不會是一個寂寞的悲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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