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少年諾曼》作者:澳默文·德穆普西
wenzhang
安危 孫仲倫 譯
第一章 離開太空
它像火箭一樣劃破夜空,沒有一個人能再看上它一眼,看起來酷似一顆普通的流星。夜沉沉,天很冷,除了送奶員和一兩個開車的人外,周圍幾乎沒有什麼人。
靜悄悄地,這一物體降落在桉樹叢中。它在落下的那個地方閃閃發光,形成了一個閃爍的紫色光環。這個小玩意兒只有英式足球那麼大。
沒有一個人看見過它著陸。它一直停在那兒,靜靜地在樹下發著光。
格雷戈和史蒂夫在踢足球。這是一個星期六的早晨,他們正在練習傳球。
「史蒂夫,來一個高球。」格雷戈一邊喊,一邊朝院子的另一邊跑過去,拉大了距離。
「當心好球。」史蒂夫自負地說。他把球猛力踢了出去,飛過格雷戈的頭頂,滾進了桉樹叢。
「真有意思,」格雷戈大聲說,「你去撿球吧!」
「哎!你這個傢伙,你不是要一個高球嗎?」史蒂夫回答道。不過,他還是跑下坡,到院子底下的樹叢中去找球了。
格雷戈15歲,在哥兒倆中是老大。史蒂夫14歲。格雷戈理了理搭在眼睛上的黑髮,站在那裡等候。史蒂夫穿著一件褪了色的藍斜紋粗布夾克,衣服的後面有自己畫的一個大黑十字,並用紅顏色寫著「魔鬼」二字。格雷戈透過樹林,不時地可以瞥見這件夾克。最後,他忍不住喊了起來:「難道找不著了嗎?」
「找不著!」史蒂夫生氣地喊,「快過來一塊兒找一找。」
「啊!你真沒用。」格雷戈一面吼著,一面慢悠悠地走下坡去幫弟弟找球。他們家的後院就像大多數學校的操場那麼大,房子後面是一個斜坡,上面長滿了野生樹木和灌木叢。
多年前,當孩子們的父母親第一次看見山坡上這座嵌有封檐板的老式木房子時,他們的母親就說:「這是撫養孩子的好地方,寬敞的住宅,清新的空氣,對於孩子們的成長,很有好處。我現在找到了工作,我們能買得起這座房子了。」
布朗先生欣然同意。「親愛的,這座房子也不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害處,」他一本正經地說,「這地方就是我們的啦!」就這樣,格雷戈、史蒂夫和他們的妹妹約蘭達來到郊外,住在這座灌木叢生的小山上。
約蘭達12歲,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在高中一年級上學。她長著一頭金色的鬈髮,總是亂蓬蓬的,幾乎環繞住了她那張活潑的、帶有雀斑的臉龐;一雙晶瑩的藍眼睛,在她圓圓的臉蛋上閃閃發亮。在房後不遠的地方,她正忙著自己的事。每個星期六早晨,她總要拌好一些食物,放進籃子,然後懸掛在樹枝上喂野鳥。
她看見格雷戈消失在樹叢中,便喊道:「別嚇走了小鳥!」
「好,好!」他回答道。因為他是老大,不願意讓他的妹妹得到這樣的印象:她可以給他下命令。他看見史蒂夫在前面認真地尋找,他那帶有雀斑的臉龐和蓬鬆的鬈髮,在樹叢中依稀可見,一閃一閃,看起來有一點兒像他的妹妹。
史蒂夫的腳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便轉身大喊:「嗨,格雷戈,快來看我碰到的這個玩意兒!」
格雷戈把他的滿頭黑髮從額頭向後理了理,慢步穿過樹叢。他看見弟弟彎著腰,正看著地上的一個什麼東西。
「哎喲,這是什麼呀?」格雷戈問。他被球體表面的紫色光環嚇了一跳。
兄弟倆站在那裡看了好久。最後,史蒂夫彎下腰,把球從地上揀了起來。格雷戈喜歡當頭兒,而史蒂夫卻是個實幹家。
「好像不怎麼重,」史蒂夫說,「真好玩兒。」格雷戈摸了摸,把球拿在手裡。「還有點兒熱呢!」他說著,把球又遞給史蒂夫。
「小心!」史蒂夫叫了一聲,把球扔在地上。格雷戈跑回來,突然被嚇呆了。史蒂夫笑了。他為了嚇唬嚇唬格雷戈,故意把球扔在了地上。他有點兒愛跟別人逗趣,一旦有把握,他總喜歡把他的哥哥、妹妹惹惱。
「你看見了吧!」格雷戈氣喘噓噓地說,「這個球快到地面的時候,就停住了!」他彎下腰,揀起球,拋向空中。球又下來了,然而,快到地面時,球體停住了。
史蒂夫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這個球,過了一會兒,他也彎下腰,揀起球來。他把球高高舉過頭頂,使盡全身力氣,向地面摔去。同樣,球還沒落到他們腳下的草上,便停止了。
格雷戈和史蒂夫都感到他們碰上了一件怪異的事情。他們恐懼得跳了起來。正在這時,他們聽見有人說話。
「你倆在我們這兒幹什麼?」
原來是傑克·婷賽的聲音,這個姑娘就住在布朗家的屋後。她跟格雷戈一般高,但身材更加苗條。她頭上戴著一頂斜紋粗布帽,棕色的長髮披在藍、紅條子布夾克的後面。
史蒂夫沉默不語,看著他的哥哥——他倆不假思索地穿過鐵絲籬笆,爬到了鄰居的後院。
傑克比格雷戈年歲小一點兒,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在往返學校的公共汽車上,格雷戈常常取笑她。這時,她有了一個回敬他的機會。
格雷戈感到有點兒掃興,他並不是真心想取笑傑克,只不過是已成習慣罷了。
「我們把球踢丟了。」格雷戈嘰嘰咕咕地說。他撥開草叢,拿起那個奇異的球,穿過樹叢,一溜風向回跑去,史蒂夫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格雷戈,我們為啥要跑呢?」史蒂夫質問,「讓她看看有什麼了不起。」
格雷戈心裡願意,然而他說:「這個玩意兒太有趣了,誰想讓她來摸!我想把他拿給爸爸看。」他把頭髮往後理了理。
他們回到家時,看見爸爸在大門口,正跟一個鄰居說話。
「這麼個談法,」格雷戈說,「可能還得等幾個鐘頭呢!」
史蒂夫大聲喊:「爸爸!媽媽叫你哩!」
他知道,這個辦法通常幾分鐘就會見效。
果然,沒多一會兒,爸爸便朝孩子們等候的地方走去,他們剛好站在車庫門裡面。
「嗨,爸爸!快來看我們發現的這個玩意兒。」格雷戈喊道。
「要知道,如果你們再把那些破爛玩意兒往家裡收拾,你媽會怎麼說的。」爸爸說。然而,當格雷戈從史蒂夫手裡接過球,拿起來仔細察看的時候,他不再說話,也獃獃地望著這個奇異的球。
「唔,看起來像個什麼燈。你們從哪兒撿到的?」他從格雷戈手中接過球,仔細地觀察起來。
「爸爸,往水泥地板上扔下去。」史蒂夫建議道。
「會摔破的。」
「哎,不會的。」格雷戈和史蒂夫異口同聲地說。
爸爸照辦了,果真沒有摔壞。
「你看怪不怪?」格雷戈問。
「是呀!」爸爸慢慢地說,「它彈不起來呀!」
「再試一試。」爸爸又把球摔了一下。
「看見了吧!它根本就沒有著地。」史蒂夫非常興奮地說。
「是呀!」爸爸又慢騰騰地說,「的確是這樣。」
爸爸突然轉過身,躡手躡腳地走進車庫,拿來一把鎯頭和鑿子。透過紫色的光霧,他把鑿子放在球上,舉起鎯頭,使勁猛打了一下。
鎯頭好像打在橡皮上一樣,被彈了回來。這顆黑色的球依然閃閃發光,並沒有打上絲毫的痕迹。
那天晚上,這隻神奇的球一直使他們迷惑不解;夜裡,他們把球鎖在車庫裡。
當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時,這件事便成了談論的唯一話題。
媽媽和約蘭達沒有見到球。她們好奇得不得了,終於叫史蒂夫去車庫把球拿來。
史蒂夫很快就回到了廚房,結果使大家大吃一驚。天剛黑時,他們就打開頂燈,這時突然變得亮多了。
爸爸迷惑不解地說:「史蒂夫,請把球拿出去!」
燈光恢復了正常。
「史蒂夫,再進來一下。」大家異口同聲地喊道。史蒂夫走了進來。
燈又變得亮多了。
爸爸把球拿在手裡,離開桌子,走進了客廳。他打開電燈,電燈比平時亮得多。他穿過大廳,那兒的燈也亮多了。全家人都默然相隨。
爸爸突然靈機一動,砰地推開前門,走到儀錶箱前。他打開小小的箱門時,其他人都圍在一旁。
「儀錶不走啦!」格雷戈急促地說。只要有一絲一毫的電流通過,在電錶上都會顯示出來,可是,電錶此刻一動也不動。
「快去打開暖氣,打開烤麵包的電爐,打開一切電器。」爸爸命令道。
孩子們七手七腳地忙了一陣,打開了一切電器開關。剎時間,整個房子充滿了吸塵器、洗衣機、電扇、電冰箱及其他電器設備的嗡嗡聲和震動聲。
媽媽和其他人匆忙跑回儀錶箱跟前;真奇怪,電錶的輪子還是不轉。
爸爸不解其意地搔了搔頭。
「大家回屋裡去吧!」媽媽說,「外面太冷啦!」怪球的魔力以及黑沉沉的夜,使她有點兒害怕。
他們回到屋裡,剛一坐下,爸爸便饒有風趣地說:「好啊!看來我們再也不必擔心交電費的事兒了。」
一家人圍坐在桌旁,談論了好久好久。每個人都發表了自己的見解,闡述這個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往常就寢的時間早已過去了,爸爸和媽媽催睏倦的孩子們去睡覺。
格雷戈和史蒂夫一起睡在後面的房間。這間房子對孩子們來說是十分理想的——遠離廚房、十分寂靜。房間的牆壁是用大幅彩色廣告畫裝飾的,畫面上儘是些直升飛機、拖兜自行車以及那些被媽媽稱為「雙輪見鬼車」的玩意兒。格雷戈和史蒂夫都渴望有一天能有自己的拖兜自行車。
兩個孩子低聲談論著,不久便進入夢鄉——他們做了各種各樣奇怪的、令人驚奇的夢。
格雷戈醒來時,他立刻意識到離天明還早。萬籟俱寂,空氣涼爽,沒有一點兒車輛的嘈雜聲。
他極力回憶吵醒他的是什麼聲音。正在這時,他又聽見那種響聲——一種柔和而又深沉的嗡嗡聲,從半開著的窗戶傳了進來。他諦聽了一會兒,希望這種聲音會走遠點,好讓他能再睡一覺。可是,響聲慢慢地變大了。
他氣憤地坐在床上,掀開軟百葉窗帘的板條,向後院瞥了一眼。
「哎呀!」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史蒂夫,史蒂夫,」他低聲喊,「快醒一醒。」史蒂夫打著呼嚕,翻了翻身。可是,格雷戈仍不停地叫著。
「你怎麼啦?」史蒂夫有點兒煩躁,睡眼惺忪地說。
「到這兒來,看看窗戶外面!」格雷戈的聲音里含著驚訝和恐懼的緊急信息。
史蒂夫立即跳下了床,跨過地毯,走到窗戶跟前,兄弟倆一起偷偷向後院望去。
史蒂夫驚訝得喘不過氣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銀灰色的玩意兒,徐徐飄落在後院的草坪上。這東西大約有10米長,5米寬,中間大,兩頭尖。一條又薄又平的帶狀物,大約2米寬,突然從中間發出亮光。正要落地時,這個東西停了下來。深沉的嗡嗡聲消失了,只能聽到微弱的噝噝聲;好一會兒,什麼動靜也沒有。
史蒂夫抓住格雷戈的臂膀,狠勁地握著。他突然吃驚地說:「看!」
在這個奇怪的飛船的銀色表面,出現了一束黃色的光線,並且越來越粗。
「那是個門。」格雷戈低聲說。他掀開了史蒂夫的手——如果他要跑的話,誰也別想讓他停下來。
他們剛一站到地上,看見舷梯落了下來。透過光亮的門道,走過來一個看起來非同尋常的小動物。
「我叫爸爸去!」格雷戈叫道。他把披在臉上的頭髮向後一甩,沖了出去。
不一會兒,爸爸、媽媽和約蘭達躡手躡腳地走進他們的寢室,蹲立在窗下。
「格雷戈,它還沒動吶!」史蒂夫報告說。
飛船門口的小動物仍靜靜地站在那兒,它好像正在朝房子里張望。除了頭之外,周身裹著一種閃光的橘色物質。小動物似乎戴著一頂黑色的大鋼盔,比宇航員戴的帽子要大得多。奇特的是,鋼盔上沒有一個孔洞。小動物的軀體很小,四肢又細又長。
這個奇怪的小動物以驚人的速度爬下舷梯,越過草坪,朝房子走來。
「我去拿槍。」爸爸驚叫了一聲,踉踉蹌蹌地向屋外走去。其他人在後門附近的過道里等著。他提著一支破舊的0.22式來複槍,回到他們跟前,笨手笨腳地往裡面上子彈。
媽媽打開了電燈。爸爸裝好子彈,砰地一聲打開後門。
那個小動物正好站在門口,一家人都呆若木雞,一個個傻眼了。
兩個男孩、媽媽和約蘭達急忙後退。約蘭達嚇得毛髮悚立。爸爸端起了槍。
「不許動,不然我就開槍了。」他傻頭傻腦地大喊了一聲,因為那個小東西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根本沒有動。
「喂!快走開吧!」媽媽哭聲哭調地喊。她雙手緊緊地扯起睡衣,拉上她的脖子。
「再敢走近一步,我們就要狠狠教訓你!」格雷戈怒吼起來。
小動物慢慢地舉起一隻手臂。忽地出現了一道藍光,好像有一股冷風朝他們吹來。突然,他們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小動物進入門道,從他們身旁穿過,消失在房子里。過了一會兒,它又出現了,腋下夾著那個發光的黑球。
小動物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從它那伸出的臂膀上,又發出一道閃光。就跟剛才一樣,他們突然發現自己又能走動了。
「啊,這個傢伙把我們的球拿走了!」約蘭達嘆了一聲。
小動物停了一下,向前走了幾步,又猶豫了片刻;然後,俯身把手裡的五個小球拋到地面上。
這些球跟那個大球一模一樣,只是小一些。接著,小動物一個接一個地開始滾動這些球。一個球快要碰上另一個球的時候,這個球就會滾開。它又把那些小球撥弄了一番,讓他們看看這些球是怎樣被滾成一個小圓圈的。
布朗一家靜靜地站在一旁,觀看著它為他們表演的小戲法。
「真像滾木球遊戲。」爸爸說著,長嘆一聲,放下了槍。
媽媽小聲說:「嗨,它給我們留下了一件禮物!」
小動物友好地揮了揮手,離開了放在地上的小球,箭步奔向飛船停留的地方。它登上舷梯,走了進去。
舷梯收了回去,門關上了。微弱的嗡嗡聲變成了嗚嗚聲,飛船騰空而起,急驟加速,向北遠去。
一家人茫然、困惑,回到了屋裡,小心翼翼地鎖上了後門。
「你們都別說,讓我先告訴學校的小朋友們!」約蘭達興奮地說。她的頭髮看起來還是那麼亂蓬蓬的。
「嘿,」格雷戈帶著譏諷的口吻,模仿約蘭達的腔調說,「『親愛的老師,同學們,昨天晚上,我看見一個從太空飛來的東西。』你在撒謊嗎?沒有人會相信你的。」
「他講得對,」媽媽說,「在未搞清楚這件事之前,我們全家一定要保密。」她笑了笑接著說:「或許,我們明天一早會發現原來只是做了一個夢。」
爸爸站在窗前說:「它的臉是個什麼樣兒,我一直沒有看清。」
「我也沒有看清。」史蒂夫說,「或許,宇宙飛行帽上的玻璃,跟我們見過的防護鋼盔上的玻璃一樣,不透明,我們看不過去。」
「也許是這樣。」爸爸說著,打了一個寒顫,「你媽媽講得對,在弄清楚以前,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更不能告訴警察,我同他們鬧的糾紛已經夠多了。」
史蒂夫悄悄地站起來,走了出去,拿起五個小球,很快回到了房間。
剎時間,燈光亮多了,爸爸拿起一個,走到儀錶箱跟前,電錶的輪子也不動了。他心不在焉地把小球放進箱子,關上了門,困惑不解地走了回來。
他們談論了好長時間,想弄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行啦,回去睡吧。天亮前,我們必須睡一會兒。」媽媽最後說。
大家都上了床,但誰也睡不著。
第二天是星期天,這一天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兩個男孩不再是那樣蹦蹦跳跳了,他們不時地在低聲談論著什麼。
家裡一片寂靜,就像死了人一樣。
爸爸心不在焉,別人跟他講話,他總是答非所問。
媽媽顯得非常憂慮。
約蘭達坐在她房間的地板上,不厭其煩地放著她的唱片。
整整一天過去,在熄燈就寢時分,全家人似乎才有一點兒喜色。
屋子裡除了爸爸古怪的鼾聲外,顯得一片寧靜。
夜裡,颳起了大風,一陣陣狂飆搖撼著房子,颳得窗戶和百葉窗格格作響。
格雷戈起初以為是這些響聲把他吵醒的。遠處還不斷傳來狗叫聲。在嘈雜聲里,似乎可以聽見一種嗡嗡聲。
格雷戈匆忙坐了起來,才不迷糊了。他跳下床,走到窗戶跟前,拉開百葉窗帘,偷偷地向後院看。
「史蒂夫!」他急促地叫道。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陣令人煩躁的呼嚕聲。
「它又回來了。」
史蒂夫二話沒說,很快下了床,同格雷戈一起站在窗戶跟前。接著,他轉過身,打了個趔趄,還是迷迷糊糊的。他穿過房間,走出了門。外面儘管很黑,他還是跌跌撞撞地走到父母親的床前,搖了搖爸爸的肩膀。
爸爸在矇矓中睜開一隻眼,看見了他這個14歲的兒子的身影依偎在自己的床頭。
「你想喝的話,自己去吧!」他懵懵懂懂地說。
爸爸沒說什麼,只是伸手推了推妻子的脊背。「你聽到了嗎?」他叫了一聲,對在半夜裡被叫醒仍然感到煩惱。
「啊,別喊了!」媽媽呻吟著說,立即下了床,走出房間。
不一會兒,一家人都同格雷戈一起站在窗下了。
飛船安全回來了。舷梯正在從閃著黃光的門裡放下來。門口出現了兩個小動物。一個站在那裡不動,另一個步下舷梯,向後門走來。
同前次一樣,它仍穿著橘黃色的衣服。可是,站在飛船門口的那一個卻穿著一身藍。
「大家靜一靜,」媽媽小聲說, 「它可能以為我們不在家。門鎖著嗎?」她面向爸爸。
「當然啦!」他吸了一口氣。
這個小動物在他們眼前消失了。不一會兒,他們聽見鑰匙在後門上轉了一下,把手咔嗒一聲,門突然大開了。
媽媽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
「我一定要逮住它。」爸爸勃然大怒,從房間跑了出去,格雷戈緊緊跟在後面。
爸爸比一般人身材矮小,可是一看到不公平的事就要挺身而出,好為他人打抱不平。
格雷戈繼承了爸爸的這些缺點,或者說美德;他也從不考慮自己的安危。
他們一起向站在過道上的小動物衝去,可是,還沒等他們到跟前,小動物舉起一隻手臂,他們就像前天晚上一樣,感到有一股冷風撲來。他們不能動了。
小動物從他們身旁走過,進了廚房,那幾個黑色的發光球就放在廚房的長凳上。
媽媽、史蒂夫和約蘭達躡手躡腳地走到門旁,作好準備,一有危險,就立刻逃跑。約蘭達的頭髮又豎立起來了。
他們看見這位不速之客,拿著東西,向門口走去。
他們匆忙跑回走廊的末端。
當小動物走向後門的時候,史蒂夫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真是個送了東西後又要回禮物的小人!」他臉色蒼白,雀斑顯得更加清晰。
小動物似乎聳了一下肩膀,作為對他的回答。
它再次向爸爸和格雷戈舉了一下手臂,父子倆又能動了。他們站在原處,看著這位客人返回正在等候的飛船。
它爬上舷梯,走到了那個在上面張臂等候的、穿藍衣服的小動物跟前,交換了小球。
接著,一件異乎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正在等候的那個小動物舉起手臂,指著穿橘黃色衣服的小動物的頭。霎時,出現一道閃光,穿橘黃色衣服的小動物頭暈目眩,搖晃了一下,從舷梯上摔了下來。
穿藍衣的小動物立刻退進艙內,舷梯收起來了,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飛船騰空而起,迅猛加速,消失在夜空之中。
爸爸和格雷戈跑過草坪,去扶摔在地上的小動物,忘記了先前的氣憤。
「天哪,穿藍衣的小動物要開槍打它啦,還是怎麼的?」史蒂夫問。
「快幫我把它扶起來。」爸爸對格雷戈說。
他們異常驚奇,原來這個奇怪的小動物非常輕。
更使他們吃驚的是,那個小動物居然對他們說:「謝謝你們,我現在會好的。請把我放下。」
他們差點兒丟開手。不知怎麼地,他們意識到這兩位不速之客及其飛船是從太空來的,他們也曾考慮過,可能會存在語言方面的障礙。然而,他們現在和這個小動物用英語交談,就像和自己人交談一樣。首先恢復鎮定的是媽媽。
「可憐的小東西,快到廚房來吧!剛才那個畜牲對你多麼兇狠!他爸爸,快架起茶壺。我想,我們大家都該喝杯茶了。」
大家穿過過道,擁進廚房,站在這位宇宙人的周圍,都不知該怎麼辦好。
媽媽卻很有主見,忙著擺弄杯子、碟子。
約蘭達趕上去幫忙,很高興有點事可做。
爸爸凝視著宇宙飛行帽,然後向後拉了拉,此時,他那熱情的臉上露出了一副可怕的面容。
「別……啊,別看它的臉,孩子們。」
當然,他們都瞥了一眼,吃驚地向後退去。
頭盔似乎是空的。
約蘭達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接著,便眼淚汪汪地哭起來。無論什麼事,在她看來,都嚴重得不得了。
「我非常非常抱歉,」空鋼盔柔和地說, 「我把你們嚇了一大跳。我無意要這樣做,可是,嗯……我真的不知道,我該露出個什麼樣兒才好。」
「什麼!你是說,你是看不見的,你從來沒有看見過你自己?」格雷戈說著走近了一點,透過宇宙飛行帽的小孔又看了一眼。「天哪,看來你那兒真是空的。」
「如果能使你們感到容易辨認的話,」鋼盔帽說,「我可以變成一種顏色,你們就可以看清我了。」
「請這麼辦吧!」媽媽懇求道,「快一點變吧!真是有趣極了。」所發生的一切都使她大為震驚。
「你們喜歡我變成某個特定的人嗎?」這位宇宙人問。
史蒂夫匆忙跑出房間,一會兒又返回來,手裡拿著一幅很大的摩托車錦標賽的彩色廣告畫。
「你能變成像他這個樣兒嗎?」他問。廣告畫上的人大約25歲,棕色濃髮,藍眼睛,咧嘴含笑。
「當然可以!但是,當我脫掉身上這套衣服時,大概得請你們離開一會兒。我現在不需要這套衣服了。我必須長胖一點。我比這張圖片里的人瘦多了。假如你們能給我幾件衣服,並讓我單獨呆幾分鐘,我就會改變顏色,長胖一些。我變身的時候,不會使你們驚恐。」
「媽媽,我可以呆在這裡看一看嗎?」史蒂夫問道。他咧嘴笑了起來,眼裡閃爍著調皮的目光。
第二章諾曼停了下來
十分鐘後,宇宙人從洗澡間回來,全家人無不驚訝異常。站在他們面前的竟是一個微微含笑、相當時髦的青年人。
「我變得跟你的體型一模一樣,衣服很合身。」他對爸爸說。
爸爸突然從迷茫中清醒過來,伸出一隻手說:「我姓布朗,你可以叫我約翰。」
他們緊緊地握手。
青年人停頓了一下,無言以對。還是媽媽歡快地開了腔:「我們應怎樣稱呼您呢?」
青年人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最後說:「也許,你們應該把它寫下來。我的稱呼符號是NO12R93M24A74N23。」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談中又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媽媽又開了腔,聲音有點急促: 「簡單點怎麼稱呼?」
他笑了,笑得是那麼輕鬆愉快。「噢,用每個符號的第一個字母,縮寫為Norman(諾曼)。」
媽媽多少有點失望,她期望知道更多的非同凡響的事情。可是,大家都跑過去圍在諾曼身邊,向他問好,同他握手。接著,大家都坐在桌旁,開始喝茶。
諾曼細細地品嘗著媽媽做的餅子,不斷地發出讚歎,充滿著對生活的熱愛。
史蒂夫已悄悄地把諾曼端詳了好一陣子,最後,他鼓足勇氣問道:「諾曼,你從哪兒來的?」
「我從D4星系的第五行星上來的。」
「哦!」格雷戈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喊著,「你怎麼會講英語呢?」
「我不會!」他微笑著說,「可是,有了這個東西,我就會了。」
他拉下襯衫的領子。在頸前兩側,各有兩顆銀色的珠子。這兩對珠子很小,還沒有火柴頭大,用一根很細的、幾乎看不見的線穿在一起。
「這是信息轉換器,同你們計算機的原理差不多。它把你們講的話譯成我們的語言,又把我講的話變成你們的語言。20年後,這種機器將在你們的星球上普遍使用,不過,要比我的這一個笨重得多。」
「你們的語言怎麼發音呢?」約蘭達不好意思地問了一句。她從恐懼中剛剛平靜了一點兒,她那敏銳的藍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諾曼笑了笑,從脖子上取下了小珠子。他動了動嘴唇。一陣尖銳刺耳的雜訊持續了幾秒鐘,震得他們的耳膜作響。這種尖叫,有點像許多蟋蟀在一起鳴叫的那種響聲。要是在廚房裡,這種聲音就更不得了。
「你剛才說了些什麼?」約蘭達把手從耳朵上取下來,問了一聲。諾曼笑了起來。
「我們居住的那個星系周圍,有許多恆星,距我們最近的有1000個。剛才,我把它們的名字給你們講了一遍。」
「用這麼短的時間就講完了?」史蒂夫不大相信地喊了一聲。這時,他的臉蛋恢復了紅潤,引人注目的雀斑不那麼明顯了。
「噢,是的。我們需要以非常快的速度講話。因此,在過去的幾十萬年里,我們研究出了現在的這種高速語言。」
「諾曼,」這一次是格雷戈提問了,「你到底像個什麼樣兒呢?」
諾曼想了想,說: 「你們安靜一點兒好不好?我要給你們講一講我是誰,從哪兒來的,來這兒幹什麼。」
格雷戈向後靠了一下,鬆了一口氣。他吃驚地發現,原來他一直都直挺挺地坐著。
「等一等,」史蒂夫說,「我有點兒冷。」他跑了出去,穿上他那件背上畫有黑十字和紅色「魔鬼」字樣的斜紋粗布夾克,很快又跑了回來。
諾曼開腔了:「在第五行星上,我通常是作為一個思維單位而生存著的,這種思維單位跟通訊網路和計算機存儲單元連結在一起。我的工作是進行思維,發現宇宙的新知識。為了完成這一任務,另有1000萬個思維單位跟通訊網路相連繫。我們與你們不同,沒有軀體,而是一種泡狀能。當我們星球上有建設或修理任務時,有許多許多我們這樣的單位,從泡狀能變成適合工作要求的形體,這種軀體要能承受高爐中的高溫或深海的強大壓力。
「千百萬年以前,我們的祖先是有軀體的。然而,我們早已跨過了那個進化階段。當然,像你們這兒一樣,我們的星球上也存在著低級形式的生命。我們保留著它們,是為了查對我們對進化的認識。它們與大自然保持著天然的生態平衡,無須消耗我們星球上的資源。
「我們自己需要的資源非常少。我們最大的需要是能量,幾乎一切能量都是從我們的太陽上得到的。如果缺少不斷的能量供應,我們都會死亡。我們幾乎不需要食物,因為在我們那兒,有軀體的人為數極少。因而,我們的星球幾乎是自給自足的。我們只需從其他星球上得到一些礦物,那就足夠我們的基本需要了。我們之所以存在,僅僅是為了思考,也許還做一點兒夢,因為從夢中也可以得到知識。」
「啊!你們也從地球上獲得礦物嗎?」格雷戈驚奇地問。諾曼看著格雷戈,會意地笑了。
「不完全是那麼回事。我們所需要的那些礦物質,早在幾百萬年前就被我們開採了,帶走了。」
「你們的人從前到過這裡嗎?」史蒂夫插了一句。
「沒有!沒有!」諾曼笑了。「那一定是從別的星球上來的。據我們所知,沒有人來過這兒。」他若有所思地補充說。
「諾曼,從地球上都帶走了什麼礦物?」爸爸問。
「噢,有金子、鉛、銀、鉑、鈾。剩下的那些東西,沒有多少值得開採了。無論什麼人,在他們開採完所有值得開採的東西之前,誰開採,誰就會找到那些價廉物美的礦藏。要麼,」他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除非是他們的星球到了末日。你們知道,所有的星球,都會像破舊汽車那樣,遲早要完蛋。
「不管怎麼說,我是我們那裡第一個訪問地球的人。我變成了一種便於駕駛飛船的形體,開始了一次探險旅行。要知道,我們定期這樣做,為的是尋找新的、可以生活的住地,尋找礦物,尋找像我們那樣文明的星球。」
「像我們這樣的星球!」史蒂夫顯得十分高興。
「啊,不是!」諾曼大笑起來, 「你們還相當原始,要趕上我們那樣的文化,還需要幾百萬年呢!」
「你們是不是已經發現了許多有生命的星球?」約蘭達急忙插了一句。她想問個問題,急得要死,就是插不上嘴。
「對,已經發現了一些。」諾曼點了點頭,「可是,真難找啊!發展到我們那樣水平的星球極少。我們是很不尋常的。」諾曼看起來有點兒沾沾自喜。
「諾曼,那個人,噢,那個傢伙,為什麼要把你推出飛船?」格雷戈問。他喜歡追根問底,他想詢問的事還有許多許多。
諾曼的眼神里仍閃爍著快樂的光芒,然而,他卻竭力裝作憂愁的樣子。
他環視著周圍一張張嵌著銅鈴般眼睛的臉龐:「我想,你們會認為在我那個世界裡萬事如意;不是那麼回事,我們仍然有我們的小問題。」
媽媽插了一句:「好啦!今晚大家就談到這兒。快兩點了,我們睡吧!」她顯得很疲倦,事實上也夠累了。
爸爸馬上表示支持:「哦,好,大家都起來,趕快睡覺去吧。」
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可是,諾曼不再往下講了,兩個男孩和約蘭達只好站起來,向他們的房間走去。
「別忘記刷牙。」爸爸順便叮嚀了一句。
史蒂夫低聲嘀咕著,顯然不大高興。不過,大家都走開了。
媽媽忙忙碌碌,找來了多餘的毛毯和枕頭,在長沙發椅上,很快地給諾曼鋪好了床。
諾曼咧著嘴笑了笑,表示他已經明白,並開始準備上床。
沒過多久,房子一片寂靜。可是,孩子們怎麼也睡不著。
天快亮了,晴朗、暖和的一天就要開始。
格雷戈急忙從床上爬了起來,他以為太陽已經老高,該叫醒其他人了。他穿著拖鞋走進起居室,想看看諾曼醒來了沒有。
睡椅上空無一人。頓時,他從矇矓中清醒過來,快步跑回他的卧室,驚恐地叫起來:「史蒂夫,醒來!快!他不見了!」
史蒂夫一骨碌爬起來,跑到屋外,親自察看。他已從痛苦的經歷中得到一條教訓:不能輕信。
格雷戈坐下來,等候史蒂夫的判斷。
史蒂夫很快返回,一邊進門,一邊脫掉睡衣褲。「他已經跑了。」說著,便去拿他的工衣褲。
兄弟倆很快穿好了衣服。他們一塊兒向後門跑去時,互相擠撞著,就像被熱氣沖開的瓶塞那樣,奔進了後院。一到那兒,他倆猛然停住了。
諾曼正站在車庫門口,一隻手拿著烙鐵,一隻手拿著半導體收音機零件。他向孩子們笑了笑,彎下腰,又聚精會神地凝視著那台小型的袖珍收音機。
格雷戈生氣地尖叫起來:「嗨!你拿我的收音機幹什麼?」
「我的信號槍需要些零件。」諾曼滿面春風地回答道,顯得比剛才更加喜氣洋洋。
「可這是我的呀!你把它弄壞了!」
「是這樣,你們還有嗎?我還需要許多這樣的收音機零件,才能使我正在安裝的機器性能良好。我要同我們的行星取得聯繫。」
「你是不是想拆壞我們更多的收音機?」格雷戈驚呆了。
諾曼像剛才一樣,仍滿面笑容。
「我只找到了兩台。一台在這輛汽車裡,」他順手指了指車庫地板上的零件,「另一台在起居室里。像這樣的收音機,我大概還需要六個。」
史蒂夫小聲嘀咕了一句,接著,便快步進屋。最近,他剛弄到了一台新收音機。他把收音機從梳妝台上取下來,塞到了床墊下,然後,很快地又返回來,同其他人站在一起。他聽見格雷戈說: 「可是,這是偷竊行為,諾曼!」
諾曼不知所云,停頓了一會兒。然後,他笑了。「這樣好,」他一邊說,一邊挨個兒地看著兩個孩子,他們一個個吊著長臉,「不是嗎?嗯,沒關係。它們再也不會干擾任何一個人的思維了,所以說,沒有關係。」
爸爸打著呵欠,來到門口。「早晨好!你們在幹什麼?」
「爸爸,」格雷戈慢騰騰地說,「你知道小汽車裡的那個漂亮的袖珍收音機嗎?」
「嗯,」諾曼興高采烈地插了一句,「你們還有嗎?我大約還需要六個。」
爸爸被弄得莫名其妙。格雷戈指了指車庫地板。爸爸氣急敗壞,咳嗽了一陣。他緊握拳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格雷戈又溫和地開腔了:「我想,在此之前,沒有聽說他偷過東西。」
「我要讓他看看。」爸爸氣急敗壞地嘶啞著嗓子說。
諾曼不大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再有六個收音機,拆下的零件就足夠我裝一支信號槍用了。我現在就要準備好,今晚要用。」
爸爸顯得茫然:「你要信號槍幹什麼?」
「當然是用它給我們的星球上打信號啰!晚上是最理想的時間。」
「可是,把信息從這裡送到你們的星球需要幾千年時間啊!」格雷戈驚叫起來,他在中學學過一點兒天文學知識。
「我想,信息大約只需10個小時就可以到達,再過12個小時就可以得到回答。這就是說,假如我今晚10點鐘發出信息,飛船將會於明晚太陽落山後不久到達。」
「諾曼,」格雷戈耐心地問,「你不是說你的家在另一個星系裡嗎?」
諾曼點了點頭。
「這個,」格雷戈繼續說,「離我們最近的星系在9萬光年以外,換句話說,以光速旅行,到達那兒,也要這麼長時間!」
「啊!我明白了,」諾曼說,「原來你們以為我們旅行,傳遞信息是以你們地球上的時速進行。我們在星系之間旅行,時間僅僅花費在加速和減速上,這用不了多長時間。後天,新的飛船一到達,我就做給你們看。你們也許會發現這件事不可理解。」他繼續神氣十足地說,「然而,當你們進入星系間以高能速運行的時候,你們會在途中贏得時間,而在返回時失掉它。路途中浪費的時間是很少的。當然,你們必須以高能速前進。這正像你們的手錶,當你們離開地球時,它反時針走,而在回來的路上順時針走。」
「諾曼,什麼叫高能速?」史蒂夫帶著敬畏的心情問道。
「啊!好孩子,你再拿六個這樣的原始收音機,我就給你們示範。」諾曼回答道。
「你為什麼不先問一問,這些收音機能不能拿?」爸爸指著扔在車庫地板上的空盒子問道。
「你們的生活方式真有趣!」諾曼說,「在我們第五行星上,如果需要什麼東西,儘管拿好了。」
「假如別人也需要這種東西怎麼辦?」格雷戈帶著勝利者的微笑質問,滿以為可以將諾曼一軍。
諾曼向格雷戈會意地笑了一下:「嘿,那你就拿另一個唄!」
「你們不花錢買嗎?」史蒂夫問。他仍然不懂諾曼星球上的規矩。
諾曼想了一會兒,便開始解釋:「我們沒有鈔票。我們使每一個人應有盡有,各取所需。由於我們在大部分時間裡沒有軀體,所以需要的東西很少。」
「我認輸!」爸爸低聲說,「格雷戈,去把你媽媽的收音機拿來。最好不要告訴她,不然,解釋一遍太費事了。史蒂夫,把約蘭達的收音機也拿來。我感到高興的是,有人終於讓這些收音機派了用場。」
半導體收音機馬上拿來了。諾曼很快拆下了他需用的零件。這時,從廚房窗戶里傳來了開早飯的聲音,他們只好停了下來。
他們吃鹹肉和雞蛋時,爸爸漫不經心地說:「親愛的,我想,我今天得裝病。」
「你要這麼干,就找個別的借口吧!」媽媽滿懷感情地說,「孩子們,你們也找個借口。現在快吃飯。吃罷飯,你們都走吧。」
早飯後,諾曼幫助布朗夫人洗完了碟子,然後返回車庫。他不時地返回來,為裝置信號槍向布朗夫人要這要那,使布朗夫人感到厭煩。當發現她的收音機已被拆壞時,布朗夫人更為惱火。
諾曼看見布朗夫人眼裡射出冰冷的目光,便呆在車庫裡,好讓她平靜下來。
對於在校讀書的格雷戈、史蒂夫和約蘭達來說,這一天似乎顯得特別長。
終於放學了,他們以從來沒有過的速度,飛奔到了家裡。他們三個幾乎同時到了大門口。他們拚命地跑著,在車庫門口突然停住。
車庫裡閃爍著一束束刺眼的光芒,最初,他們簡直連向裡面看一眼都不可能。
過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一些,他們才看見諾曼已經做好了一台電焊機,他忙忙碌碌,正在搞一個異常古怪的裝置。
這台機器大約2米長,似乎是用鐵條、管子、電線以及三個等距離地橫放在上面的小盒子做成的。澆水用的軟管占著相當重要的位置,橫繞在機器上。許多電線繞來繞去,並成對地連接在晶體管和接頭上,一些電線鬆鬆地吊著,幾乎拖到地面。
諾曼抬起頭來,眼睛離開了剛焊好的一個部件。
「快搞完了,」他從來沒有這樣高興,「你們想幫忙嗎?」
史蒂夫跑回去放下書包,很快又跑了回來。他穿上了那件舊斜紋粗布夾克,更像個幹活的樣子。格雷戈也脫掉了上學時穿的外衣,捲起了袖子。約蘭達乾脆扔掉了書包,站在諾曼的身旁。諾曼要工具,她就敏捷地把工具遞到他伸出的手裡。
格雷戈幹活不聲不響,毫不馬虎,而史蒂夫卻講個不停。他喜歡幫助別人,並有點自我陶醉。格雷戈以他豐富的想像力展望未來的時候,史蒂夫總是一個積極的支持者。史蒂夫忙忙碌碌,熱情很高,但他卻沒有動腦筋,沒想過這台機器對諾曼是多麼重要。
最後,他們幫諾曼把機器抬到後院,加了一塊4米長的木板,機器的長度增加了不少。這個新發明的玩意兒被豎立起來,以極小的夾角對準星空。
史蒂夫扛來一個活動梯子;擺置時,差一點把機器打翻。
諾曼登上活梯,拿著一個盒子,看起來真像裝冰淇淋用的空盒子,兩端各有一個很小的孔。
諾曼花了好長時間,才把這兩個孔同機器另一端的三個盒子調整在一條直線上。
車輪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爸爸的小汽車停住了。
「他一定是借故提早下班的。」格雷戈說。
「諾曼,你需要第二個人上手嗎?」爸爸問。
「好,我現在急需一架望遠鏡。」諾曼說。
不一會兒,爸爸同史蒂夫驅車外出,從史蒂夫的一個同學那裡借來了一架。
諾曼小心翼翼地把它接在信號槍的底端。正像獵槍上的望遠瞄準器一樣,望遠鏡用在信號槍上起了準星的作用。
經仔細檢查,最後一切就緒,諾曼感到滿意。
他們一個跟著一個走進屋裡,穿過走道,到了廚房。
格雷戈走到後門停了下來,回頭向遠處籬笆附近的樹叢中望去。
一個孤獨的身影出現在那裡。它頭戴一頂粗斜紋布帽,身著顏色艷麗的條紋夾克,細斜紋布褲子塞進靴子里。
原來是傑克。她把丟失的那個足球扔過鐵絲網,揮了揮手,穿過樹叢不見了。
格雷戈感到有點兒心煩意亂。他覺得應該追上這個姑娘,向她表示歉意,因為他星期六早晨的行動實在粗魯。然而,他還是轉過身,跟大家一起進了屋。
諾曼已取出黑色的小球,在桌子上不斷地把小球從這隻手滾到那隻手。他的臉上一本正經,自相識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格雷戈首先注意到這一點。
「諾曼,有什麼問題嗎?」他輕聲問道。
諾曼嘆了口氣。「這個小球是我同家裡取得聯繫的唯一希望。它將成為信號槍的能源。發信號時將用掉很多能量,這隻小球就會被消耗殆盡。」他環視了周圍的一張張臉龐,「假如我弄錯目標,我的信號就不會被接收,我就要被丟在這裡,也許被永遠丟在這裡。」
媽媽深表同情。「諾曼,不用擔心,」媽媽說,「你在這兒也好啊!我們關照你。」
諾曼眨了眨眼睛。「請放心,」他說,「我不會成為你們的包袱。我想,憑我的知識,我在你們這個世界裡是可以應付得過去的。」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可是,我將十分想念我所有的老朋友。」
「諾曼,你家裡有妻子嗎?」媽媽問。
諾曼眨了眨眼。
「這一點對你們來說,可能會有點兒難以理解。我們的星球上沒有男女之分。舊的思維個體變老,逐漸消失時,新的思維個體便從成熟的思維個體中分裂出來。這有點兒像你們的細胞分裂。請不要忘記,我們通常是沒有軀體的。」
諾曼環視了一下這一家人:「甚至在我們從軀體中演變過來以前,我們的體型就已是你們未來發展的那種體型了。」他說。
「那麼,諾曼,你們那裡的人看起來像什麼樣兒呢?」史蒂夫興緻勃勃地問。
「哦,同你們差不多。兩隻眼睛、兩條腿、兩隻耳朵、兩葉肺。可是,我們的大腦已進化成為兩個完全獨立的部分。你們大腦的每一部分,只控制身體的一半。大腦一受傷,對人就太糟糕了。此外,我們有兩顆心臟,這就安全多了,而你們只有一個——太危險了。」
爸爸的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大家一聲不響地吃飯,每一個人都在想像著那種具有兩個大腦、兩個心臟的生物。
在收碟子洗碗,打掃房間時,史蒂夫笑呵呵地問:「諾曼,你在第五行星上洗碟子嗎?」
諾曼笑了笑,滑稽地搖了搖頭,然後說了聲「請原諒」,就向後院走去,來到了他的怪機器跟前。
爸爸和格雷戈也借故走開了,留下了史蒂夫和約蘭達,要他倆幫媽媽收拾東西。
諾曼再一次檢查了沿機器放置的那幾個盒子的位置,然後把那個黑色的小球放進一個金屬環里,從環里向外引出許多根電線。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像五分硬幣那樣大的小圓盤。
「這就是我的信號。」他以神秘的口氣告訴大家。
格雷戈非常喜歡諾曼那種以假亂真的言談舉止,他問諾曼:「信號槍怎麼工作呢?」
諾曼似乎對提問感到高興: 「看見小圓盤上的小孔了吧!」爸爸和格雷戈都點了點頭。「每個孔都有它特殊的含義。看,這個孔表明我是誰,這五個連在一起,表明我在哪兒,底下的這一串,表明我的情況;中間的這個圖樣,是特別緊急信號,通過它,可以要求派遣飛船,前來營救。我開動機器後,黑色小球的能量通過這台裝置,並在沿晶體管穿過圓盤時大大加速,小球的大部分能量是在這兒消耗掉的。這種能量的轉化,在每一條管子里,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重複地進行著。」
諾曼依次順著四個管子,搓了搓手。「這種高能速是你們光速的兩倍。在這種速度下,能量就變成了一種特殊的力,就在一剎那之間,被小圓盤上的孔分離出來。現在,這種力能夠以超時障的速度傳遞,而這個時障,有點兒像你們的聲障。什麼也阻擋不住它,它能夠很容易地穿過像地球這樣的行星。即使緊靠恆星運動,恆星也只能使它稍稍偏離航向,而無法捕捉到它。」
格雷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乎一切都像2+2=4那樣明白無誤。然而,可憐的爸爸卻兩眼出神,好像正為什麼真正的問題犯愁。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信號能直接穿過堅硬的岩石、行星和宇宙間的一切東西?」爸爸問。
諾曼自豪地點了點頭。
「哦,那麼,」爸爸哼著鼻子說,「人們如何接收它,如何把信號譯出來呢?」
諾曼耐心地微笑著。「我們有一個行星,就像你們的木星那樣大。它能夠把穿過它的這種力記錄下來,有點像照相那樣。然後信息到達計算機的存儲器,在那兒顯像,發出指示。」
「要是沒人知道你出了事,計算機存儲器會自動地開始營救工作嗎?」
約蘭達聽了這話,有點兒害怕,氣喘吁吁地問。她和媽媽、史蒂夫剛才到了這裡,聽他們談話。
「啊,是這樣。」諾曼不慌不忙地回答, 「當然啰,這要看具體情況,譬如與我相關的某個思維單元向計算機存儲器詢問有關我的消息。」
「依我看,這真有點兒冷酷無情。」爸爸生氣地說。
「啊,如果你想一想,就一定會發現,我們的聯絡工作比你們組織得好。我們幾乎可以在瞬息間互相直接聯繫。假如我們的朋友無暇旁顧,而我們又不想打攪他們,我們只需給計算機存儲器打個電話,就可以知道有關他們的一切情況,了解到他們的工作、健康和我們想知道的其他事情。」
「哦,真好笑.」約蘭達說,「我想,我真不會喜歡有人能夠馬上了解我的一切!」
「你要知道,只有那些關心你的人,才會詢問你的情況。」諾曼和顏悅色地回答,
「它也能控制住那些說謊的人、騙子、愛吹牛的人,叫他們規規矩矩。」
諾曼一邊說,一邊在機器上敏捷地操作著。他通過望遠鏡看了一會兒,然後把機器稍微調整了一下,在一片紙上作了許多計算。
格雷戈認為這又是談話的機會了。自從諾曼宣布他要製作這台機器以來,有一種想法一直使他迷惑不解。
「嘿!遙望你們的星球,一定會像我從這兒使勁兒觀看月球上的一隻螞蟻那樣困難吧!嗨,即使用那架望遠鏡,你也難看見你正在找的星球!」
「差不多。」諾曼說著,打了個寒戰。
格雷戈仍然惦記著,如果諾曼的信息不能被接收,他將遇到什麼樣的命運。他希望諾曼保持冷靜。
諾曼繼續說:「我幾乎能找出我們行星所在的確切位置,但準確無誤地用信號槍是最大的問題。我想這隻高能球會提供足夠的能量,也許可以打30槍。我僅僅希望,有一槍能擊中目標就行。」
「我們都為你祈禱,諾曼。」媽媽和善地說。
他對她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上帝,你們的上帝,我們的上帝,都希望我們逃出苦海。不管怎麼說,是我們創造了他們。」
他回到望遠鏡跟前, 「現在,你們從這兒看過去,就能看到我們的星系。」
先是兩個孩子,接著是爸爸和媽媽,都輪流看了看。這個星系看起來像一個小小的光點,很模糊。接著,它的形狀變得越來越明顯,宛若一個鐵餅,四周薄,中間厚。這一形狀全是由億萬顆恆星組成的,其中每一顆恆星又相距億萬公里。
媽媽不慌不忙地說:「由於它很像銀河系,它一定有10萬光年那麼長,1萬光年那麼厚吧!」
布朗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都有一種同樣的想法——諾曼擊中目標的機會看來僅有百萬分之一。
夜幕降臨,寒氣逼人。大伙兒一個個沉默寡言,一想到失敗,真使他們有點傷心。
諾曼仍在不停地調整著、計算著。時間在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
史蒂夫拖著腳,不停地走來走去,擔心的念頭一直在他的腦際縈繞。接著,諾曼說話了。
「我馬上開始打信號了!往後站,離機器遠一點。機器開動時,不管是誰,都不允許到跟前來,都不允許亂摸機器。」
然後,他蹲下去,透過望遠鏡凝視著。
時間過了似乎有好幾個小時,而實際上只過了幾分鐘。他伸出一隻手,按了一下電鈕。霎時間,一道耀眼的光束照亮了整個院子,緊接著是響亮的卡嗒聲。
眼睛恢復了夜幕下的視覺功能以後,布朗一家看見諾曼正在忙著工作。他輕輕地挪動了一下機器,又在他的本子上飛快地寫起來。
「天哪!諾曼,你的視力真好,那麼刺眼的閃光之後,你還能看見!」格雷戈說。
諾曼沒有停下來回話,他異常緊張地工作著。15分鐘之後,又一道閃光照亮了院子,又一個信號發出了。
最後,當爸爸開腔時,已是晚上11點了。「好啦,孩子們。約蘭達,你睡覺去吧!諾曼,你喝杯咖啡,吃點東西再干吧!」
「不,我必須在夜間—直幹下去。」他搖搖頭回答道。
全家人一起進屋了,留下諾曼一個人在繼續工作。後院里只有一個孤獨的身影,儘管不斷閃現道道白光,全家人還是很快上床入睡了。
大約三點半左右,後門開閉了一下,睡椅的彈簧發出了一陣吱吱嘎嘎的響聲。
一聽到開門聲,格雷戈就醒了。他悄悄地下了床,摸著黑向起居室走去。他小聲說:「諾曼,一切都好吧!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東西?」
「不,我的好朋友,謝謝你!回去睡吧!我可以等到吃早飯的。」聽聲音,諾曼非常疲倦。接著,他輕輕地笑了一聲。
「不要開燈,要不,會把你嚇一大跳。有軀體真是件討厭的事情,所以,我已消除了軀體,只消除了一點兒。你知道,這樣有好處。好,回去睡吧!早晨見!」
諾曼的聲音漸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深呼吸的響聲。
格雷戈摸到了自己的床上, 可是沒有睡好。他一直在想像著:諾曼會不會像水中的一塊糖那樣溶解了呢?
第三章諾曼收到回訊
新的一天開始了,和前一天的情景相差無幾。布朗一家忙得團團轉,不停地從洗澡間和廚房裡出出進進,最後又出沒在大門外邊。正常的生活秩序被打亂了,一切都比平時推遲了五分鐘。
諾曼站在一旁,沒去干擾他們,直到他第四次聽見門砰地一聲關閉,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時為止。
他走進廚房,看見布朗夫人疲倦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神情有點兒恍惚。她正在呷著一杯茶。
「如果你們早起來五分鐘,恐怕就不會這樣忙亂了吧!」
「嘿,」她不高興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永遠也無法理解我們的人類。不過不用擔心,也不用為其他任何人擔心。好啦,」她慢慢地站了起來,「你早飯想吃些什麼?」
「哦,不用了,謝謝!我一個多小時以前才吃過。」
「啊,是嗎?」她以懷疑的神態這樣詢問,「那麼,用過的盤子在哪兒呢?」
「噢,我洗過放下了。」他快活地笑了笑。
「啊!諾曼,你將不會成為一個合格的人,你一定有點懶。過來,幫我干這些活吧!」
諾曼幫布朗夫人做家務、買東西。他問了有關人類生活細節的許多問題,似乎掌握了不少基本知識。比如,雖對薄紗的用途感到迷惑不解,可是,當一列長長的銀色客車從售貨中心駛過時,他一點也不驚奇、憂慮。布朗夫人曾暗自期待諾曼會對此深有感觸,但他並沒有詢問什麼,這使她有點兒失望。反之,他十分驕傲地給她詳述了火車的構造,而她過去一點兒也沒聽說過這些事。
這一天過得平靜而充滿歡樂。諾曼是一個令人高興、樂於助人的夥伴。那天晚上,他期望得到回訊,可他還是十分鎮靜。該做的事都做了,現在只在等結果。他暫時沒有別的事可做了。
在學校里,格雷戈碰見了傑克。她穿著制服,褐色的長髮分成了兩個小辮子,看上去判若兩人。
格雷戈首先開了腔:「嘿,傑克,唔……謝謝你還了足球。」
「哦,那算什麼。」她熱情地笑著說,「昨晚,你家後院的閃光是怎麼回事?」
「什麼?哦,那是我們向一個星球發信號。」他笑咧咧地回答。
傑克看起來有點傷感,轉身走開了。
格雷戈突然意識到,她一定認為他的取笑太過分了。
「好啦,好啦!我告訴你,可你大概不會相信我的話!」
當然,起初她不相信。為了同她友好,格雷戈午飯時送給她一杯牛奶和冰淇淋攪拌成的飲料;放學後又送她一杯可口可樂。最後,她才同意晚飯後過來親眼看看。她感到他已不再同她開玩笑了,但這件事確實使她難以相信。
晚飯後,傑克來到布朗家的後門。格雷戈一直在那兒等著她,把她領進了車庫。諾曼正把他的宇宙帽抱在懷裡。
「傑克,這位是諾曼。諾曼,請見見我的朋友傑克·婷賽。」格雷戈介紹了一下。
諾曼嚴肅地點了點頭。
傑克微微含笑地對他說:「您好。」
格雷戈從諾曼手裡拿過宇宙帽,對傑克說:「想試戴一下嗎?」她默默地搖了搖頭。
爸爸說:「傑克,我們不騙你。這對諾曼來說,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他的新飛船可能很快就要到達。假如你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跟我們一起到後院觀看。可是,我要求你不要給任何人講這件事。假如講出去,對諾曼、對我們都會有很多麻煩。」
「布朗先生,不用擔心。我發覺,要使我自己相信,也是相當困難的。」傑克笑著說。
格雷戈顯得十分高興,走過去拉起了她的手。
諾曼和其他人一起,默默地出了門,向後院走去。可是,讓他們好等呀!
9點過去了,天空沒有出現任何跡象。
10點鐘到了,過去了。
兩個多小時了,幾乎誰也沒說一句話。
可憐的約蘭達有點兒疲倦,媽媽讓她把頭枕在自己的肩上,貼著她的身子躺了一會兒。
格雷戈第一個看見了飛船。「來啦!來啦!」他不住地喊,在傑克的背上拍了一把。
猛一看,飛船像一個發著黃光的小球,可是,很快地變得越來越大。當它直朝他們飛來的時候,就像一個淺碟倒放在另一個同樣大小的淺碟上一樣,兩碟相接處,有一個凸起球狀物。然而,當它緩慢地在他們頭頂盤旋時,草坪上的觀眾目瞪口呆,看得更清楚了。這是一艘宇宙飛船,身長大約為寬的兩倍,前面比後面尖一些。
照亮飛船外殼的黃光漸漸暗了下去。整個飛船在月光下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空氣中有一種很特殊的氣味,聞起來,真像熱熨斗散發的那種味兒。
飛船慢慢降落,越飛越低,最後,幾乎在這一群默不作聲的觀眾的腳下著陸了。它產生的唯一噪音,是一種輕微的嘶嘶聲。
靠近船體的中間,出現了一條透著黃光的裂口,並且越來越大,就好像一扇門被悄悄打開一樣。一架舷梯從裡面放了下來,直達地面。
傑克雙眼驚呆,一把抓住了格雷戈的手臂。
諾曼走上前去,登上舷梯,進了飛船。舷梯立即收回船體,門關上了。
史蒂夫喘了一口氣,正想跑上去時,爸爸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格雷戈擔心,諾曼的許諾——進行一次有趣的探險旅行——會不會馬上成為泡影。
可是,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舷梯放了下來,諾曼滿臉笑容地出現在門口。
「布朗先生,就像你們停汽車一樣,我已把它停放好了。」他沾沾自喜地說,「喂,你們誰願意上來看一看?」
他們登上舷梯,擠進了一間小房子。這間房子的長度大約有2米,寬1米,高2米多一點兒。
舷梯收了上去,門關上了。這個小房間是密封的,牆壁發黃,光線還顯得充足。房間另一端的門打開了,出現了一條通向兩個方向的狹窄的過道。
諾曼領著大家向左走,在一個小門前停了下來。「這兒是空氣供應間,」他解釋說,「可以使空氣始終清新。」
他領著大家,沿過道向另一個門走去。他打開了門,好讓大家向里看一看:「這兒是我們的控制中心。這些機器控制著飛船上的所有機件,使這艘飛船能夠順利地工作。」
「喂,請大家看看這個房間,」他一邊說,一邊把大家領到隔壁的房間,「這兒有專門收集情報的部件,因而,控制室里的機器能夠正常工作。」諾曼帶大家看了沿過道的另一些房間——計算機室、備件儲藏室、宇宙服儲藏室和其他一些房間,裡面儲存著許多奇形怪狀的設備零件。
他們沿著過道,一直走了好長時間,這時,爸爸用困惑不解的語調說: 「現在,我們該不是又回到入口處了吧!」
「難道你沒有注意到我們一直在一個像蝸牛殼般的螺旋形里走著嗎?」諾曼答道,「我們現在站立的這個地方,幾乎就在飛船的中心。看,繞過這個角落,就是飛船的尾部了。」
他們看到,呈現在他們面前的,只是一個直徑約為3米的巨型圓柱,沒有門。
「這裡面是飛船的發動機——一個質/能轉換器。你們進去太危險,就不好讓你們參觀了。這個東西能使少量的物質,例如,普通的粉筆,轉變成大量的能量。這種能量可使飛船高速運行,而且,幾乎沒有熱量及輻射產生。你們的科學家在大約50年後才可能發現這種能量。那時,他們該多麼高興啊!」
「我想當一個科學家。」格雷戈說。展望光輝的未來,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首先提出製作質/能轉換器的設想!
「剛一進門,往另一個方向的那條過道通到什麼地方呢?」史蒂夫以他那追根究底的方式,提出了這個問題。
「那就讓我們走回去看看吧!」諾曼回答說。
他們沿著黃光照亮的通道,魚貫返回,向出口處走去。接著,他們右轉彎。過了第一個拐角,光線略呈綠色,他們走進了一排排小室,每一間都有一張睡椅,似乎是用一整塊透明的塑料做成的。
「那些東西是幹什麼用的?」傑克問。
「是專供星際旅行用的,」諾曼說,「我們預訂的這些床位,足夠你們幾位住了,如果你們願意進行一次時空旅行的話。」
「哦,暫時還不想。」爸爸喃喃地說。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即也許隨時會從夢境中驚醒。
越過小室,在過道的頂頭,有一個狹窄的門。
「從這個門進去,就是我們的起居室。」諾曼以主人的那種充滿自豪感的口吻說。他按了一下牆上的按鈕,門嘩地一聲開了,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小型電梯。裡面相當擁擠,然而,大家都設法走了進去。
電梯徐徐下降,把他們帶到飛船的下半部分。他們一行步出電梯,走進一間小小的起居室。
他們在小寢室、洗澡間、廚房裡遊盪了一番;然後,順從地跟在諾曼後面,返回電梯,來到飛船的上半部。
這兒的形狀,很像一個乒乓球的上半部分。房子中間,有一排安樂椅,擺成了半圓形。飛船前端的那一頭,擺著另一排椅子,以直線形排列在一套儀錶盤前面。諾曼把他們領到屋子中間的椅子跟前。
「喂,諸位請坐,我要給大家看看飛船的一些工作情況。」
大家匆忙坐下,都不想耽誤一分一秒的時間。
「嗯,還挺舒服的。」媽媽說。
他們的主人多少帶點兒自負,等待著每個人坐好。然後,他慢條斯理地邁著八字步,戲劇般地走到房子一端的控制台前。他按了兩個旋鈕,轉身看著他們的臉。
拱形的頂棚上,閃了幾道光亮。突然,整個屋子全黑了,只有諾曼身後的儀錶盤微微發光。他們的眼睛漸漸地適應了在暗處觀看東西。
格雷戈吞了一口氣。他抬起頭,看見了迅速出現在夜空中的繁星和月亮;稍一低頭,看見了樹木和屋頂陰影的輪廓。
「啊,這真像天文館!」他對其他人喊,「諾曼,是屋頂打開了嗎?」
「不,」他說,「整個頂棚就好像你們的電視機的熒光屏一樣,當然薄得多——大約有兩張紙那麼厚。好,看這個吧。」
星星好像從前面向後移動;這時,布朗家的房子呈現在眼前,甚至可以看見從打開的後門裡及窗戶里射出的燈光。
「轉一轉這個小球,你們就能看清另一個方向。」諾曼指著控制台上一個光亮的球形旋鈕解釋著。
格雷戈第一個離開座位,到跟前看了看。諾曼對此毫不介意,於是,其他人也都上前去了。
這個圓球上面有許多縱橫交錯的線條,很像一個地球儀。北極和南極顯示出從飛船前面和後面看到的景象。只要飛船指向哪裡,那些方向的景象都能顯示出來。轉動這個小球,就可以向任何方向察看。
看起來,諾曼似乎已下了決心,準備干一件什麼事。
「喂,你們誰願意作一次環球旅行?」
他們一個個吃驚地看著諾曼。爸爸咳嗽了一聲,看了看錶。
「已經11點鐘了,孩子們該睡覺了。諾曼,你想想,我們不能讓他們整夜不合眼呀!」
「只有幾分鐘的功夫。」他輕鬆地回答。
媽媽坐回安樂椅,抑制不住喜悅的心情。她喜歡探險,並且有點感情衝動,而爸爸卻十分謹慎。
「我去。」她說。
格雷戈、史蒂夫、傑克和約蘭達趕忙回到座位上,一雙雙眼睛,注視著爸爸和諾曼;一張張臉上,掛著期待的表情。
爸爸知道自己處於絕對少數的地位,只好跟他們一起去,但向諾曼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說真的,這次旅行究竟需要多長時間?」
「我想,我可以安排個把小時的旅行。當然,要是這樣安排,你們在飛行時就只能看到沿途的一些東西。」
「船長,快出發吧!」史蒂夫用力揮著手,喊了起來。下決心的事,他很少優柔寡斷。
諾曼微笑著,向控制台走去。
「往天空看!」傑克驚叫起來。
一雙雙眼睛立刻向飛船的頂部望去。
一排排樹木和房子,在濛濛的夜色中向下逝去。胳膊、腿就像捆上了鉛一樣沉重。他們的肚子感到很不舒服,就像乘高速電梯似的。
「我們要爬上200公里的高度,才能向西趕上太陽,繞地球轉一圈。」諾曼宣布說。
除了天空越來越黑之外,沒有什麼能清楚地表明他們在急劇地升高。星星不再眨眼,而是持續、明亮地照耀著;大氣層已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大家默不作聲,興奮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出發後大約十分鐘,飛船船艙里不再那麼昏暗。太陽從一個很大的球體——地球的邊緣急速升起,映入眼帘。約蘭達和媽媽屏住呼吸,從依稀可見的地球上空,觀看著日出的壯麗圖景。
「啊!真好看!」格雷戈興奮地叫了起來。
諾曼又開腔了:「你們儘管看太陽好了,不用擔心傷眼睛。鏡頭已經把太陽光線過濾了,因而不會傷害什麼。你們向太陽中心看去,就會發現幾個黑子。在左緣上,有一個非常典型的太陽耀斑,從這兒看起來非常小。」
諾曼轉動了一下另一個旋鈕,太陽在他們面前的熒屏上被放大了100倍。
「然而,你們可以看到的、從太陽表面升騰的火焰,比地球的直徑還要高三倍哩!」
諾曼又移動了一下操縱桿,太陽恢復了原狀。當他把鏡頭向下移動時,一雙雙眼睛都向太陽下方的世界——地球——望去。
「朝那兒看!那是非洲!」史蒂夫喊了一聲,高興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辨認出非洲大陸的輪廓,並不是一件難事。它的北端呈棕色,向南漸呈黃里透綠的淡褐色,中部是一片深綠,南端又呈淡淡的綠色。
「看,那一定是撒哈拉沙漠。」媽媽喊了起來。她指著橫跨這塊大陸上半部分的很深的淺黃色地帶。
「唉呀!那是……不,不可能!是,就是!那兒起了沙暴。」格雷戈指著一塊在沙漠上空悠悠浮動的雲朵,驚叫了起來,「可是,這塊雲朵很大,一定有幾百公里寬。」
非洲從腳下逝去,深淺不同、藍綠相間的大西洋,現在似乎展現在他們的眼前。大洋的表面,到處飄浮著羽毛般的塊塊輕雲。
「南美洲就要出現了,我要飛船減速,讓大家看一個城市。」諾曼宣布說。突然,艙頂上呈現出淡黃色。
「現在,我已經把鏡頭調到了紅外區。」諾曼說,「你們將要在熒幕上看到的深紅色的地方,就是人類存在的見證。我們一會兒要飛越的那個城市,就是巴拉那河口岸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注意紅色的出現。」
他剛一講完話,大家就看見了下面的河流。河流入口的淺海呈現出一塊粉紅色,而周圍卻是一片橘紅。在河流的北岸,這座城市以一個巨大的紅點出現,周圍還有許多小紅點以及與紅點相連的紅線。諾曼輕輕地轉動了一下調節器,顏色又恢復正常。
「下面的小方塊是房子嗎?」格雷戈問。他從額前拂去長長的黑髮,好像這樣一來,他會看得更加清楚似的。
諾曼笑了:「不,那是街坊。那些小方塊,或者說長方形,是由街坊周圍的街道組成的。」
他們快速掠過星空,極目遠望,直至安第斯山脈出現在他們眼前。從上面看過去,就好像是一片深灰色的皺紋紙,而皺起的頂端被白色覆蓋著。這一切,都隨著似乎正在下落的太陽一起,被拋到了後面。
當他們靜悄悄地從大西洋上空駛過時,諾曼再一次輕輕地把鏡頭調到了紅外區。熒光屏上不時地出現一個個小紅點,標誌著下面很遠地方的—個島嶼、一艘輪船或一架飛機。最後,一塊很大的紅色馬蹄形出現在眼前。
「又回到墨爾本了。」爸爸喊了起來。沿海灣和島嶼的住宅和建築物的形狀越來越大,他辨認出來了。
飛船漸漸減速並開始降落。不一會兒,他們就回到了起居室。由於剛才的旅行,他們多少還有點兒頭暈目眩的感覺。
「可是,我們並不像宇航員那樣,有失重的感覺啊!」格雷戈抱怨說。他意識到他已經失去了體驗失重現象的機會。比起他的弟弟,他更傾向於把問題考慮得深入一些。
「嗯,我忽略了你們還沒有發現重力這件事。」諾曼說。
「不,我們已經發現了。」史蒂夫回答,他不想讓諾曼覺得人類太愚昧無知,「艾薩克·牛頓許多許多年前就發現了。」
「我的意思是發現什麼使得重力起作用。」諾曼輕聲說。
在剛才的旅行中,爸爸是全家受震動最大的一個。他甚至還沒有乘坐過現代化的噴氣式飛機呢!因而,他很難相信自己從一次持續了不足一小時的環球旅行中剛剛返回。他曾充滿信心地計劃在幾年內進行這樣一次旅行,然而,他期望用半年時間做這件事。他真感到不可思議。心想,假如他告訴一起工作的朋友們,說他在一小時內周遊了世界,他們會怎麼想呢?「也許會把我關起來。」他憂悶地想。
布朗一家都感到同樣的憂慮。他們已經親身經歷了許多奇異的事情。然而他們深知,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們。
約蘭達把大家都想知道的事講了出來,她明亮的藍眼睛察看著諾曼的臉。
「諾曼,你現在有了宇宙飛行器,你打算幹什麼呢?你要離開我們嗎?你準備回家嗎?」
諾曼從容、善良的性格,已很快贏得了他們一家人的誠摯友誼。他們屏著呼吸,等待他的回答。他們深感諾曼的離去,將會使他們更加憂慮、更加寂寞。
諾曼看了看約蘭達,又看了看其他人。他知道他的新朋友們此刻正在想些什麼,因而,他小心翼翼,字斟句酌。
「我很想多住些日子,可是,我必須馬上回去,不然,我的朋友們會為我擔心。布朗夫人,也許在我走之前,」他轉向媽媽,「你和布朗先生會允許我帶上孩子們進行一次短暫的旅行。也許我們要到星際間去,還可能對我的家鄉所在的行星作一次快速訪問。你們也願意一同去嗎?」
爸爸慢慢地搖搖頭,感到茫然。「我不會去,謝謝,諾曼。親愛的,你呢?」他說著轉向媽媽。
「不,謝謝你,諾曼。星際旅行,我也吃不消。」
諾曼、爸爸和媽媽轉向孩子們。四個孩子聽到邀請,高興得跳了起來。他們默默下定決心,想用意志力使爸爸和媽媽允許他們前往。
「諾曼,安全嗎?」媽媽疑慮地問。
他笑了笑說:「如果不安全,我會請他們去嗎?」爸爸心頭的疑雲依然未消:「諾曼,旅途需要多長時間?」
「至少一天,兩天更好。」
爸爸懂一點天文學知識。要在少於人生的時間內,去星際旅行並返回地球的想法,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同時,他已習慣於把這位奇怪的客人的話當作事實加以採納。他向媽媽點頭表示同意。
這時,一雙雙眼睛又向媽媽望去。
她遲疑了片刻,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接受諾曼的邀請。孩子們高興得全跳了起來。
「什麼時候?諾曼,什麼時候?」史蒂夫在一片喧鬧聲中喊。
「周末行嗎?」他問道。
孩子們都憂鬱地哼了一聲作為回答。
而媽媽堅定地說:「行,周末可以,謝謝。這樣,孩子們不會誤課。」
但孩子們都嗥叫起來表示反對。
「好,這件事就談這麼多,大家都去睡覺吧,否則就不讓你們去了。」
類似這樣的威脅,媽媽至少一天來一次,但從來沒有實行過。
傑克慢慢地站了起來。格雷戈也站了起來。
「傑克,等一等!我去拿手電筒,送你回家。」格雷戈說。
第四章星際旅行
「這次星際旅行,只好在星期六清晨進行,並且,必須在太陽出來之前開始。」諾曼解釋說,
「星際旅行的規律之一,就是儘可能在夜間起飛,在夜間降落,避免打攪那些可能看見飛船的遠離文明世界的人們。以往發生的類似情景,曾產生過各種各樣的影響。有時,這種情景被看作世界末日的前兆;有時,一些部落驚慌地逃離了他們的村莊。原始的居民,根據自己看見的宇宙飛船和宇宙人之類的景象,甚至虛構出了宗教和上帝。」
傑克為了保守關於諾曼的秘密,她告訴父母親說,她已經接受了邀請,要在布朗的家裡度過周末。她的父母親高興地看到女兒跟布朗家的孩子們交上了朋友,同意她星期五晚上在布朗家過夜。
不用做多少說服工作,兩個男孩、傑克和約蘭達,便早早地上床休息了。然而,他們怎麼也睡不著。
格雷戈是一家人中瞌睡最少的一個。整個晚上,他不時地猛然醒來,想看看時間到了沒有。鐘錶的鬧鈴撥在5點,但他總擔心鬧鈴到時不響。正當他第一次進入夢鄉的時候,鬧鈴響了。這鈴聲,闖入了全家人各式各樣的美夢。
開始吃早飯了。傑克穿著深綠色天鵝絨褲和深綠色天鵝絨短夾克,十分引人注目。約蘭達已穿上了她最好的白褲子——兩隻口袋上綉著花,襯裡的顏色十分艷麗。史蒂夫穿著他那件帶黑十字的斜紋粗棉布夾克。
格雷戈把傑克上下打量了一番,說:「嘿,你打扮得漂亮極了。」
在格雷戈的身後,爸爸向媽媽使了個眼色,笑呵呵地說:「我想,他終於認出了傑克。」接著,他繼續講,顯得更加嚴肅。
「離開這兒後,你們這些孩子們,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舉止,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妨礙諾曼的工作。並且……」他停住了,把話咽了下去。他想說的是:「並且平平安安地回來。」
諾曼走過來,拉住爸爸的手。「布朗先生,」他很文雅地說,「不要擔心,他們將會比過馬路、騎自行車還要安全。我保證把他們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諾曼,我知道你會這樣做的。」媽媽說。
她知道,諾曼有時說一些古怪的話,做一些古怪的事。可是,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個人。全家人已認識到,諾曼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他只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對他自己民族所取得的成就有點驕傲。
出發時間到了。格雷戈胸部感到有點兒悶,憋得透不過氣來。史蒂夫一句話也不說,猛烈地吻了一下媽媽。傑克顯得十分嚴肅,也吻了吻媽媽。約蘭達親了親媽媽,擁抱了爸爸,十分信任地拉住諾曼的手。不知怎麼地,她同諾曼已建立了一種特殊的友誼。她經常渴望幫他做一點事,而他也總是以溫柔的態度對待她。約蘭達有點不大習慣。她感到同兩個哥哥在一起,生活總顯得雜亂、無趣。
為了縮短那種令人感到彆扭的離別場面,他們一行登上舷梯,走進飛船。在飛船門口,他們每一個人都稍停了一下,向站在下面的爸爸、媽媽揮手告別。諾曼指揮孩子們到了控制室,坐在圓屋頂房子的中間。熒幕忽閃了一下,出現了圖象。諾曼扭動著控制柄,讓星空滑了過去,直到可以看見爸爸和媽媽在下面揮手時為止。
飛船開始上升,爸爸和媽媽變得越來越小,不一會兒,什麼也看不見了。
諾曼扭了扭控制柄,又看到了星空的圖景。
「喂,宇宙的夥伴們,」諾曼開始說,「我們不打算在太陽系的這些行星上浪費時間,而是要直奔我們的星系。也許在歸途中,我們會看上一兩個。為了很快地到達我們的星系,我們不得不用一種特殊的方式旅行。飛船正在加速,快,我們要做好準備。」
他把孩子們領到外面走廊的一排睡椅前,立刻教給他們如何進出裝有睡椅的船艙。格雷戈第一個鑽了進去,放下蓋子,他感到非常舒適。所有的人,包括諾曼都很快地躺在各自的睡椅上。
諾曼講話了,他們通過某種內部聯絡系統,聽得很清楚,可是,誰也看不見這種裝置在什麼地方。
「我們正迅速地接近光速。我們的身軀已蜷縮成一團,整個飛船已經變得跟籃球一般大小。然而,你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們很快就要變成豆粒那麼大。待到超光障的那個時刻,我們將變成另一種形態,到那時,我們誰也看不見誰。我將同你們在精神上保持聯繫,因為你們聽不見我的聲音。從現在開始,無論你們做什麼事,都絕對不能把艙門打開。等我說安全了,才能打開。」
諾曼好一會沒有講話。格雷戈、傑克、史蒂夫和約蘭達,都注意到天空似乎突然變得明亮起來。
格雷戈扭了一下頭,想看看傑克是不是也意識到這一點。可是,無論向什麼地方望去,他能看見的,只是一片浩瀚的紫黑色天空,繁星密布,閃閃發光。當諾曼再次講話時,他突然感到極度的寂寞,驚懼湧上了心頭。
「大家鎮靜點,不要動。我們所處的這種形態不會很久。我們很快就要減速,恢復正常的速度。我們已經越過了光障,但仍相互看不見。現在,我們正貯存時間。只要我們繼續以直線向我們的星系飛行,並沿原路返回,除了加速和減速消耗時間以外,我們在旅途中不會損耗時間。你們一定會說,我們的旅行根本沒有花費時間。」諾曼笑了一下。
格雷戈意識到一切都正如諾曼所說的那樣。他不是通過耳朵,而是通過思維,聽見諾曼在講話,就像人們在夢中相互交談那樣。
諾曼繼續說:「如果你們向右看,很快就會看見一種非常有趣的景象。快要到參宿5星座了,這是你們正南天空中的一個最大的星球。」
他的乘客們還沒來得及細看,就已越過了那個龐然大物。這種情景真使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參宿5星座使你們的太陽顯得很小。它的半徑,大約相當於太陽到你們稱為金星的那顆行星的距離。或者,如果你們願意這樣想像的話,它的直徑約為二億二千五百萬公里。它的確是你們宇宙空間的一顆巨星。它雖然很大,但我們離它很遠,不會傷害我們。」
格雷戈把這顆星跟地球夜空的月亮作了比較以後,感到異常驚愕。這顆星距他們非常遙遠,但看起來居然有足球場那麼大,長長的紅色火舌,在這顆看起來皺摺不平的星球表面上跳躍、翻騰。這使他回想起了他看見過的一個大腦的彩色圖片。但是,這些摺痕皺紋似的表面在不停地改變形狀。諾曼的話打斷了他的沉思。
「現在,你們可以看到你們的星系——銀河系的美妙景象。你們離它挺近,能仔細看清了。」銀河系猶如一個巨大的輪子,在他們下面展開,它的中央,嵌著一顆沉重的圓球。
「下面的那些星球,足夠你們地球上每一個活著的人和死了的人各佔據一個。或者說,你們身上的細胞有多少個,下面的星球就有多少個。整個星系約有10萬光年長,1萬光年厚。所有的星系都在不斷運動,現時,銀河系同其他星系相比較,顯得相當有條理。看看你左邊遠處的那一個吧!那是一個非常古老的星系,看起來有些混亂。」
他指的那個星系跟銀河系一般大,可這個星系沒有旋轉軸,它只是一個特大的星團,同仙女座和銀河系不一樣,沒有一定的形狀和次序。可是,前面有一個很特殊的星系,正變得越來越大,它像銀河系一樣,顯得很有規律。飛船愈來愈近,這個星系外緣的星球一下子就滑了過去。
「我們現在已來到我們的星系,我們正在接近一個星球;我想,你們一定會很有興趣。我們要放慢速度,仔細地看一看。」
格雷戈注意到,天空又在一點點地變化著。他向周圍看了看,使他寬慰的是,他又一次看見他的同伴們躺在附近的艙里。牆壁和地板重新出現了。在熒光屏上,一顆特殊的星球正在逐漸變大,最後變得和太陽差不多一般大小。
諾曼揭開他自己艙上的蓋子,喊道:「現在你們可以出來了。」
他們來到諾曼跟前,一個個感到兩腿有點僵直,好像好長時間沒有活動似的。格雷戈看了看手錶,知道他們離開地球已有5個小時了。這期間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啊!而他們感到旅行似乎僅持續了幾分鐘。諾曼領著他的朋友們乘上電梯,又回到了控制室。已成為他們新太陽的那顆星,現在正好位於飛船的左邊。在半球形的熒光屏上,他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們正迅速接近一顆行星。
「諾曼,那是你們的行星嗎?」約蘭達高興地問。
諾曼皺了一下眉頭,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這是我的祖籍行星。所以,我認為你們會對它現在這個樣子感興趣的。」
「哎呀!那好極了!」傑克喊了一聲。
「啊,妙極了!」格雷戈和史蒂夫異口同聲地說。
可是約蘭達卻保持沉默。她已經注意到了諾曼臉上的表情。他通常總是含笑、開朗、友好的,可現在卻露出不甚愉快的神色。
當他們再次變得緘默不語時,諾曼繼續說:「許多許多年前,我們行星上需要的許多物資開始荒歉。那時,我們的文化很發達,我們的人民住在寬敞的、漂亮的樓房裡,看起來不缺少任何東西。可是,維持這種豪華生活的原料開始枯竭了。
「我們星球上的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發動了戰爭,因為他們總想多得到些東西。和平稍一恢復,我們的領導便決定尋找另外的行星,向那兒遷徙,另擇家園。建造可用的宇宙飛船,花去了許多年時間。在我們離開之前,許多貪得無厭的集團,又開始了許多小型的戰爭。我們的『行星警察部隊』無法完全控制這些人。
「當我們遷走的時候,正在打仗的那些人不得不被留了下來。在我們的人民當中,有許多人不願意改變他們陳舊的生活方式,接受新行星上將要實施的生活方式。
「我們的英明領導,制定了嚴格的規章制度,規定了如何生活,以確保新行星上的原料不被浪費,並能持續許多代。對於食物、衣服以至住房,嚴格限制在需求的範圍之內。一切機器歸人人所有,以便能夠最廣泛地利用。不許浪費任何東西。
「現在,我們祖先的親屬要加入我們的行列已為時太晚。我們能夠接受變革,因而我們在不斷地進化,從而我們本身也發生了變化。我們的祖輩總不願接受變革,因而至今一點變化都沒有。他們使我想起了你們地球上的螞蟻——5,000萬年以來,它們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當諾曼講完話的時候,飛船在它下面那顆行星的高空暫停了一下。遠遠望去,這顆行星沒有什麼與地球不同的地方。透過浮雲,下面是大塊大塊的陸地和海洋。陸地與大海的顏色不同,陸地呈棕色,大海被一大片淺綠色覆蓋著。
「我給這個照相機換上一個望遠鏡頭,我們無需靠近,就能看見下面的景象,而用不著打攪那兒的居民。」
史蒂夫向前傾了傾身子,格雷戈把頭髮向後理了理,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約蘭達向諾曼靠了靠,在淡淡的燈光下,她的頭髮顯得有些鬈曲。
下面的陸地,在熒光屏上迅速地變大,他們可以毫不費勁地分辨出溪流、山脈,以及植被的存在。
然後,諾曼調到紅外區,搜尋下面生命的蹤跡。鏡頭緩慢滑過陸地,一片紅色終於出現了。在紅色區域內,有某種動物生存的痕迹。
諾曼把控制熒光屏的兩個旋鈕按了按,穹形熒光屏上的圖象變成了原來的顏色。他把下面的圖景放大,直到看起來像在幾百米以外。
這時,飛船停了下來。
他們看見一個小湖泊,有條小溪流了進去。湖邊住著一簇人,準確地說,一共有四群,每群約有六十人之多,沿著湖泊的一邊站成一排。每一群都由男人、婦女和小孩組成。除兩點外,他們和地球人很相似。他們的頭呈心臟形狀,身軀瘦得嚇人。
從他們的行動來看,好像白天的活動才剛剛開始。有幾堆火正在燃燒。一些人還在睡覺,而另一些人卻正在吃飯。四組男子正在集合,看起來似乎是一個龐大的狩獵隊。其餘的男子正在向小溪上遊走去,手裡拿著細長的杆子,看樣子準備去釣魚。
飛船里的人都坐在那兒,仔細地觀看著。當他們看到下面的情景跟地球上的原始部落生活相差無幾時,一個個神魂顛倒,簡直著了迷。
時間過得真快,他們現在把注意力集中到由二十個人組成的狩獵隊的活動上來了。
他們帶著弓、箭、飛鏢和粗製的斧子。一些人還帶著形似尖鐵的長矛。
他們登上了一座貧瘠的、布滿岩石的小山,越過了一段泥土似的開闊地面,進入了一塊稀疏的紡錘形的灌木叢。這些樹叢延伸了幾公里長,逐漸消失了。當狩獵隊走過開闊地帶的時候,整個狩獵隊的態度改變了。人們不再漫不經心地邊談論邊比劃著手勢直朝前走,而且充分利用路上出現的小坑,跑一陣、爬一陣,很快到達了開闊地帶的另一端。
他們到了那兒,在矮小的灌木叢中和低矮乾枯的樹林中分成幾組,排成了一個防禦性的半圓形,好像害怕進攻似的。可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了一會兒,領頭的發出信號,五個偵察兵跑到大隊的前面。
飛船上的那些人可以看見,他們正朝著另一大群人前進。那兒有三四百人在一條小溪旁宿營——小溪一邊是陡峭的懸岩構成的天然帳篷。
這個村莊很小,房屋簡陋。村外五公里處,一群婦女正從樹上摘硬果。
狩獵隊的偵察員搜索到了這些采硬果的人,大隊人馬便向她們靠近。
那些女採集者的周圍,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荷槍持械的男人。他們矛槍向外,形成了一個防衛性的圓圈。那兒有十五個婦女、八個男人。這些男人赤條條的身體上,系著黃白兩色的布條。婦女們提著藤籃。
這些人在灌木叢中擇路前行。婦女的手指靈活,動作迅速。她們都急於采滿系在身前的籃子。她們不時地向四周張望,好像害怕什麼東西似的,男人們則從來沒停止警戒。
堅果樹長得東一棵,西一株,採集起來很不容易。經過幾個小時的緊張勞動,多數婦女的籃子已裝滿了。每當一隻籃子裝滿時,籃子的主人就把它提到一個衛兵跟前去,衛兵點了頭,她才能到完成了任務的婦女們那邊去。
一位年輕姑娘的籃子裝得不十分滿,一個衛兵厲聲訓斥她,用長矛戳她的腿。她蹣跚地回到一棵樹前,站在一位仍在吃力地摘著果子的老太太旁邊。
有個衛兵留下看著她倆,其他人站在前面,不耐煩地等著。
當這兩個婦女快摘滿的時候,這個衛兵對其他人喊了一聲,這些人拿起籃子或武器,開始離開樹叢,向村子前進。
這個衛兵跟在隊伍的後面,接著是老年婦女,最後是那個姑娘。她的腿有些毛病,很難跟上。她逐漸被遠遠地拋在後面,那個衛兵轉身催促她快點走,同時擔心著自己的生命。
狩獵隊早已在樹叢中隱蔽著。當這個衛兵和這兩個婦女走過他們隱藏的地方時,一名狩獵隊員仔細地朝這個遠去的衛兵射了一箭,射傷了他的胳膊。
這個衛兵中箭時驚叫了一聲,老年婦女馬上扔掉籃子,鑽進樹叢,跑得無影無蹤了。
那個姑娘被嚇癱了。沒等清醒過來,她已被一陣雨點般的飛箭射中。
她的身軀還沒倒在地上,四名狩獵隊員就趕了上來。他們用斧子一陣猛砍,可憐的女孩就被砍成了血淋淋的肉塊。他們似乎早已習慣這麼幹了。他們動作迅速、準確,簡直像屠夫殺豬宰羊一樣。
與此同時,遠在高空的飛船里,恐慌萬狀的旁觀者發出了一陣尖利的吼叫聲。
「你們這些殺人的魔鬼。」格雷戈大聲喊叫。約蘭達尖叫起來。傑克在嗚嗚咽咽地哭泣。史蒂夫握緊拳頭,猛擊椅子的扶手。而諾曼卻默默地靜坐著。
下面那個受傷的衛兵,緊跟在他的夥伴們後面逃命。幾個狩獵隊員在後面追趕,用箭射他,但未射中。前面的男男女女都聽見了那個衛兵的叫喊,也看見了正在發生的事情。婦女們丟下籃子,驚慌失措地向村裡跑去。男子漢組成一隊,跑回去搭救他們的夥伴。
狩獵隊員看見衛兵們向他們衝來,便停住了。他們胡亂射了一陣箭,扭頭就跑了。砍殺女孩的那些傢伙揀起血淋淋的肉塊,也逃跑了。
在幾百公里的上空,史蒂夫朝著這幫傢伙怒吼:「你們這幫膽怯的魔鬼!」
衛兵們只追趕了一陣。他們看到雖在數量上佔優勢,但擔心其他暗藏的襲擊者可能乘機殺害更多未受他們保護的婦女。狩獵隊員向前奔跑,直到把衛兵遠遠地拋在後面,才停了下來。
殘害那個可憐女孩的兇手不慌不忙地跑著,又回到了他們自己的村莊。他們漫步穿過營地,把女孩的碎屍舉過頭頂。有些人還揮舞著長矛和弓箭。其他的人在跳一種什麼舞。婦女們、孩子們都跑了過來。狩獵隊走過時,他們歡呼、鼓掌。
格雷戈在高空憤怒地大喊起來: 「他們自以為是了不起的英雄呢?砍殺了一個女孩子算得上什麼功臣?」
孩子們跑去抱柴禾,不一會兒,熊熊大火燃燒了起來。這一群男男女女,從女孩屍體上割下一塊塊肉,用棍棒一片片地挑著,架在火上燒烤。
飛船上的人個個驚恐萬狀,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孩的屍體很快就被吃光了。下面的景象簡直就像一桌歡樂的席宴。傑克緊閉雙眼,不忍目睹。史蒂夫看樣子快要哭出聲來。格雷戈臉色蒼白,嚇得呆若木雞。
約蘭達啜泣著: 「我一定會病倒的。」說著,從房間里沖了出去。
「你們看到了,我們這個行星上曾經有過高度文明,現在出現了什麼樣的情況。」諾曼悲憤地說,「我們不看了,休息一會兒吧。」
「他們為什麼倒退到像動物那樣生活?」格雷戈驚奇地問。
「不要太不客氣地去判斷他們,這一切涉及到一個生存的問題。為了得到足夠的蛋白質維持生活,他們被迫互相殘殺。大氣的污染、水土的流失,以及人類的貪得無厭和愚昧無知,使絕大多數野獸絕種。大量的病蟲害和過度的種植對優質土壤的嚴重破壞,使食用植物很難生長。現在,他們被迫去吃昆蟲和雜草,但仍然不能滿足需要。因而他們也就互相殘殺。他們都力圖殺死並殘食其他部族的成員。對於本部族的成員,只有當他們死了以後才吃。」
「他們真是壞透了,應當統統殺掉。」史蒂夫憤怒地說。
諾曼看著他,搖了搖頭。
「很早很早以前,你們的人民也是這個樣子。假如你們仍以貪得無厭的方式生活,那麼,你們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告終。夠了,下面那些可憐人的生活情況不必再看下去了。咱們到起居室去,吃點東西,睡一會兒,再繼續旅行。」
看了剛才發生的那些事,沒有一個人想吃東西。
諾曼給他們講了下面那顆行星的許多情況,使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從殺人、人吃人的殘酷意境中轉移開來。他給他們講述了巨大的沙漠如何佔去了大量的土地;新的耐寒植物怎樣逐漸形成,改良了土壤、凈化了空氣。海洋仍然被大片雜草覆蓋。然而,魚和鳥類已經進化,能食用雜草。許多地區已經恢復了生態平衡。空氣中二氧化碳的含量已經減少,溫度下降。這就阻止了雜草的瘋長,使其不能超過有用植物的生長。
「1萬年以後,」諾曼解釋道,「這個行星將會充分地恢復到一種簡單形式的文明。」
「這種混亂狀態已經持續了多長時間了?」史蒂夫問。
「大約10萬年了。要不是我們居住的行星儘力幫助,這個行星要進化,可能還需更長的時間。」
「你們幫助他們已經有多長時間了?」約蘭達問。
「起初,當他們還處於所謂文明的時期,他們不想接受我們的幫助。事實上,他們千方百計地想跟我們的行星打仗。他們說,我們的生活準則對他們是一個威脅。因而,只是在他們的文明全面崩潰之後,我們才能夠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幫助他們。甚至現在,他們仍然流傳著魔鬼從天而降的神話。他們為這一切編造了一種簡單得出奇的解釋。
「這個行星有兩個月亮,一個被看作天上的凶神,另一個被看成和藹可親的上帝。當這些變革在行星上出現時,他們便說好月亮在儘力趕走壞月亮。」
「聽起來還挺有意思。」約蘭達插了一句。
「他們不是真正的壞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生存。好啦,今天就講到這兒。我們上床休息一會兒吧!明天,我要讓你們看看我所居住的行星。」
諾曼一說休息,他們確實感到有點疲倦了。於是,各人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除了諾曼,所有的人都很快進入了夢鄉。
諾曼回到控制室,又把鏡頭對準下面的那個部族,眼裡噙著淚水。
「我希望……,我希望這一切不要在他們美麗的行星上再次發生。」他低聲地自言自語。
很晚了,諾曼才回他的房間休息。
第二天的黎明以它美麗的色彩降臨飛船。住處的牆壁在孩子們就寢之後,曾很快變成了黑色,清晨,牆壁又變成了深紅色。一輪紅日從美麗的群山上冉冉升起,照耀著波浪滾滾的草原。一覺醒來,看到這種景色真是一種美的享受。牆壁就是熒光屏,映出了遠方一個行星上的黎明。
孩子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在一片草地的中間。從每間房子牆壁上的小氣孔里吹進了令人愉快的、溫暖的空氣,微風拂面,草浪翻騰。
這些宇宙旅行家們,一個接著一個跟諾曼一起去吃早飯。他們一邊吃,一邊從小餐廳周圍牆壁上的電視屏幕上觀看著部族的活動。那些人露宿在地面上,一堆一堆地擠在一起。他們沒有下功夫去建造真正的房子。晚上,他們只是用蘆葦編織的粗席子遮身。
吃罷早飯,這些旅行家又回到了控制室。諾曼已作好了下一步到他的祖籍星球旅行的一切準備。他調整了一下熒光屏,他們頭上便映出深黑色的星空。在橫跨天空的巨大的星帶中,他指出祖籍星球的位置。
由於格雷戈的堅持,就在飛船發射之前,諾曼又將鏡頭對準下面的部落,好看上最後一眼。
這個部落正開始一天的工作。
諾曼把鏡頭以弧狀掃過周圍的鄉村,向這一地區告別。正在這時,他愣住了。他調了調鏡頭,對準了離營地約有兩公里的一座小山,並增加了放大倍數。孩子們都向他圍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諾曼,什麼事?」格雷戈情不自禁地小聲問。
距營地較遠的那頭有一座陡峭的小山。一大幫武裝人員藏在山的另一邊。他們一看見信號,就一躍而起,翻過小山,成群結隊地直奔村莊。他們跑得真快,被發現時,已經跑了一半兒路程。緊接著,這些男男女女便很快地朝四面八方跑去。女的匆忙去抓小孩;男的拿著武器和其他東西沿湖邊跑。大伙兒都向一個巨大的灌木叢逃去。這個灌木叢生長在小溪和湖泊相匯的一個拐彎處。
一小隊漁民被這些人截住了。他們不得不跳進湖裡,向對岸游去。霎時間,萬箭齊發,亂石如雨,一齊向漁民們飛去。有四個人竭盡全力游出了射程以外,到達了對岸。有兩個人沒有游過去,他們被箭擊中,消失在水下。進攻者隨後襲擊逃走的村民,時而停下來搜尋一番,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搶走。這一短暫的停留,使老人及小孩有充足的時間逃進灌木叢里的避護所。
「這是一場戰爭。」格雷戈大聲說。他感到既興奮又吃驚。
「他們是一夥殺人犯。」傑克吼叫了起來,她異常恐懼。
「他們在為那個女孩報仇。」史蒂夫說。他希望進攻者能贏得勝利。
諾曼把鏡頭調向大樹叢,再次增加放大倍數。兩個男孩直喘氣,約蘭達驚叫起來: 「哦,看那些蒺藜。」
灌木叢實際上是一個纏結著3米多高藤蔓的大樹叢,藤蔓足有人的手臂那麼粗,結滿像利劍一樣的刺,村民們早已在這裡挖了地道。他們通過地道,已到達這一安全地帶。進攻者向灌木叢射了一陣亂箭。然而,除了炮彈外,可以說,沒有任何東西能穿透這藤蔓縈繞的樹叢。
進攻者試圖跟隨村民進入地道的一切努力都無濟於事。地道口防守很嚴,每次只能進去一個人。然後,進攻者企圖燒掉灌木叢,也沒有成功。最後,他們揮舞了一陣矛槍,大喊大叫了一陣便走開了。過了好一會兒,偵察人員才從地道里鑽出來,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察看,想搞清楚敵人是真的走了,還是施展什麼詭計。
諾曼解釋說:「這是一場復仇戰爭,進攻者是那個被殺的女孩的部族,他們報了仇,而且多殺了一個。」
「如果一邊是因他們中的一個被殺而向另一邊報復,」史蒂夫又以複雜化的方式提問,「那麼,另一邊為什麼不停下來?這樣一來,不是沒有報復了嗎?」
「他們會吸取這個教訓,將來會變得較文明一點。」諾曼解釋說,「需要幫助他們做的是:從自然界生存的許多種動物中變革出一些適合的食用動物。然而不幸的是,這些動物中的大多數是不容易變革的。例如,最普遍的動物是一種像你們的老鼠那樣的生物。假如只增加它的體重,而不先使它不像原先那麼兇猛,勢必帶來一場災難。」
「你們為什麼不在這個行星上建立一種警察隊伍,去制止他們打仗和互相殘殺呢?」格雷戈問。諾曼忙著調節控制儀錶,暫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飛船迅速離開下面的這一行星。
「我們一直在儘力幫助那裡的親屬。但是我們認為,控制他們根本不會有助於問題的解決。在社會變革和體型變革的過程中,這種作法只能把他們禁錮在目前的狀態。他們將永遠不會變革。他們必須從自身經歷中學會,為了求得更好的生活,如何最好地向前發展。」
諾曼扭頭瞥了格雷戈一眼,看他是否聽懂了。然而,格雷戈似乎迷惑不解。他繼續說:「假如你們始終像對待小孩一樣對待人民,他們將永遠不會成長起來,他們將永遠不會學會什麼是責任心。」格雷戈點了點頭,表示他現在已經懂了。傑克也點了點頭。
「現在,我們只好到我們各自的小艙里去,星際飛行馬上就要開始。」諾曼說,「這僅僅是一次非常短暫的飛行,可是,我們必須做好超越光速飛行的準備。大家都來吧!」他把大伙兒領向電梯。此刻,下面的那顆行星被遠遠地拋在後面,看起來只有針尖那麼大。
第五章 未來的行星
過了一會兒,這些旅行者又聚攏在控制室里。他們在艙里呆的時間似乎比上次短多了。他們對於飛船越過諾曼稱之為「光——時障」時自己變成的特殊狀態,也不那麼害怕了。在拱頂形屏幕上,一個仍很渺小的行星,正在迅速地變化,越來越清晰。
「那就是我的家。」諾曼親切地說。
飛船在一個行星表面大約100公里的高空迅速掠過。這個行星比地球略小一點,海洋比陸地也略多一點,並且只有一個極冠。
諾曼使飛船在一大片陸地的上空停住。
一個個環狀的小片,整齊地點綴在下面的陸地上,呈現出與周圍鄉村全然不同的色彩。諾曼加大了屏幕上的放大倍數,好讓他的同伴們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們發現那些環狀物,原來是被灌木叢圍起來的小塊土地。在每一塊土地的中心,有一座小小的圓形建築物。
「我們有圍起來的圓形土地,」諾曼解釋說,「因為我們農業的全部耕作過程,都是自動化的,機器放置在土地中間的那個建築物里,並在那裡控制操作。每台機器都用電纜連接著,當機器犁地、播種或收穫時,它自動向控制中心發出信息。」
「可是,這不是太浪費土地了么?」格雷戈問。
「請不要忘記,無論在任何時候,我們只有極少數人使用軀體。這就是說,同地球上的情況不一樣,我們只需要少量的食物。況且,每塊土地周圍的天然灌木叢,又是害蟲的天敵——鳥、昆蟲和動物的棲息之地。我們用不著使用有毒的化學藥劑,也不使用化肥。那些土地已經使用了2,000多年,然而,仍與其周圍的生物界保持著完全的平衡。我們的土地耕種一年,休耕一年。所以,那些土地仍可以持續使用若干萬年。順便說一下,這個行星上一年有410天,一天有28小時。」
「野獸不糟踏莊稼嗎?」史蒂夫問。他可以看得見土地周圍根本沒有籬笆。
「是,糟踏一些。我們每年計劃的種植總量中,包括了這一部分損耗。」
「嗯,要是我就不客氣了。」格雷戈說,「假如它們惹怒了我們的農民,我們就要開槍。」
「破壞生態平衡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你們殺死野獸,就有可能破壞生態平衡。在我們的行星上,還給野獸創造生存環境。好啦,讓我們向前走走,看看我們的發電站吧!」
飛船直奔赤道。在拱形屏幕上,很快地出現了一個低矮的平頂建築物,上面有一座錐形小塔,就像蛋卷冰淇淋似的。塔的尖端,深深地插入建築物。一行類似的建築物,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陸地和海上都有。
「這是我們的太阻能發電機組,是用來發電的。」諾曼說,「每一台發電機都能夠做45°的轉動。這種發電機環繞我們的整個世界。一系列曲形鏡子把太陽光集聚到熱能轉換器上,然後,熱能使液體汽化,蒸汽帶動發電機,工作原理同你們的舊式蒸汽機差不多。」
「雨天怎麼辦?」史蒂夫問。
「我們有大量的天然瀑布和我們自己築起的大壩,可以提供大量的水電,以備急需。況且,在同一時間內,不會到處都下雨!現在,讓我們繼續前行,看看我們的一座城市。」
當地球上的來客第一眼瞥見諾曼指給他們的那座城市的時候,個個大失所望。這座城市同他們在地球上看過的城市相比較,簡直太小了,可能容納不了2,000人。沒有道路,所有的房子都是單層,並且緊緊地擠在一起。
「哎呀!我還以為你們會有摩天大樓、單軌鐵路和其他奇特的東西呢!」格雷戈說。
「在這兒,沒有必要像你們地球上一樣,要那麼多的房子。」諾曼說道, 「這兒沒有學校,沒有警察局,沒有監獄,沒有醫院。我們不需要,也不想要你們地球上那樣的高樓大廈。」
「商業中心和停車場在什麼地方?」約蘭達插話問道。
「啊!約蘭達,別這麼傻。他們根本沒有這些東西!」史蒂夫替諾曼這樣回答。他總喜歡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機會,糾正他妹妹的錯誤。
「對嗎?」她疑惑不解地問諾曼。諾曼點了點頭。
「他們應有盡有。有些東西天天都送,就像你們地球上每天送麵包、牛奶、報紙一樣。送來的食品全是現成的,只管吃好了。」
「是熱的嗎?」傑克問。
「對,有些是。熱飯保存在特殊的容器里,保溫時間可長達一個星期左右。新衣服、乾淨的毛巾和床單,也是每天分送。」
「哎呀!那就沒有什麼家務活了。」約蘭達說。
「洗碟子怎麼辦呢?」史蒂夫咧著嘴,笑著問道。他記得諾曼做信號槍時,一直避而不談這類家務瑣事。
「噢,」諾曼向他笑了笑,回答道, 「所有的碟子都要回爐,它們是用一種特殊材料製成的,很容易熔化。新碟子很容易造出來,供下一頓使用。食物殘渣變成有機肥料,供農場使用,沒有白白浪費掉的東西。
「然而,不要忘記,這裡沒有父親、母親,沒有丈夫、妻子,沒有小孩。他們都是工人,干一會兒活,就要回到思維中心去。他們需要的東西非常少。至於交通工具,他們使用一種反重力腰帶,去各地漫遊。這種腰帶,能使每個工人每小時旅遊50多公里,並保持距地面3米的高度。」
「真帶勁兒!我要是能有這樣一條腰帶就好了!」格雷戈把遮在臉上的頭髮向後理了理,笑著說,「可是,它們是怎樣工作的呢?」
「還記得你們發現的那個高能球嗎?」諾曼問。
格雷戈點了點頭:「那就是我們飛船上的動力單位。—個用完時,我就另換一個。這種高能球,很像你們汽車上的電瓶,但是能量比電瓶大多了。腰帶上安裝的,是一種非常小的球,就像我給你們玩的那一種。這種球能像噴氣發動機一樣工作,但沒有熱量,也沒有噪音。它釋放出的能量,能把系這種腰帶的人推向空中,接著,就可以自由飛翔,想飛向什麼地方,就可以飛向什麼地方。」
「我想,我並不喜歡生活在下面的那座城市裡。」傑克語氣堅定地說,「我認為應該有男人、女人,應該有小孩才好。那座城市似乎很像一座工人群居的螞蟻穴,而不是生活的樂土。」
諾曼咯咯地笑了起來:「那兒非常像一座兵營,而不像一座城市。工人們在那兒的時間非常短暫。他們在那兒一幹完活,就返回思維中心。事實上,他們都喜歡這種變換。以軀體的形態出現,勞動一會兒,就好像歡度節日一樣愉快。有許多思維單位,常常渴望能得到這樣一個機會。勞動,是一種令人愉快的形體變換,它們可以暫時停止思維和夢幻,愉快地度過這一段時間。」
工人們的房子非常小,還沒有吉卜賽人旅行用的大篷車大。房子的形狀多種多樣,但所有的房子都有斜面屋頂,並向地面逐漸延伸下去,形成了一面面牆壁。房子沒有窗戶,房門天衣無縫地安裝在牆壁上。給人的印象猶如從高空觀看下面一塊長著大西瓜的田地一般。
「牆是半透明的。」諾曼解釋說。
「為什麼?」史蒂夫問。
這一下可使約蘭達得到了回敬的機會。她高興地喊:「啊!史蒂夫,別傻了!半透明的意思是光線能透過,就像光線能透過燈罩那樣。誰還不懂得這個道理!」她撈回了一把,誰也不贏誰了。她輸一次,一定要撈回,而且經常這樣干。
史蒂夫看了看諾曼,從他眨眼的神態里,便知道她講對了,因此,只好保持沉默。
格雷戈問道:「諾曼,那邊是什麼?」
他指了指遠處的一座建築物。它處在遠處微微起伏的小山嶺的褶皺中間——山嶺太低,還不能稱為山脈。太陽照射著這座建築物巨大的嵌板,就好像許多六角形拼在一起,形成了有幾層樓房那麼高的一塊巨大的水晶體。建築物呈現出不尋常的淡紫色,表面看起來毛茸茸的。它跟格雷戈許多天以前在後院發現的那個高能球具有相同的嗡嗡聲和功能。
「那是一所思維中心。」諾曼說, 「在我們不需要軀體的時候,我們就住在這種建築物里。這樣的思維中心,共有1,000個,每一個能容納100萬個智力單位。」
飛船已經接近這座思維中心。諾曼指著一些似乎是從這個中心輻射出來的、像車輪輻條狀的線說:「每一條線就是一根電纜,同其他工作系統相連接,同你們的電話電纜差不多。電纜把所有的思維中心串連起來,並同能源和計算中心相連接。」
他把飛船稍向前移動了一下,另一座建築物便進入視野。這座建築物呈圓柱形,直徑約一公里,大概有20層樓房高。
「那是計算中心。在這顆行星上存在過的一切信息都儲存在計算中心裡。每一個思維單位可以用無線電同任何一個計算中心取得聯繫,並且可以獲得它所需要的一切情報。我們大部分時間花費在儘力得到更多的知識上面。有時,我們需要軀體來使用像放大鏡之類的工具,並進行探礦之類的旅行。這就是我們為什麼有時要有軀體的另一原因。」
飛船繼續悄悄地飛越行星表面。諾曼奇特的家鄉到了。從地球上來的旅遊者看到了許多奇妙的景象。當然,他們對其中許多東西不十分理解。他們看到一個巨大的宇宙飛船停機場;看到許多美麗的建築;在美麗的公園裡,也看到不少珍奇的動物。這些動物都用壕溝或籬笆保護著,免得受天敵的侵害。為了建造動物園,他們從非常遙遠的行星上帶回了這些動物。
飛船一直沒有著陸,諾曼看起來連一會兒都不願意多停,這一點使孩子們迷惑不解。最後,他作了解釋。
「我身負重任外出,現在已經返回。送我走的朋友會認為我目前的作法是浪費時間。甚至現在,他們對我的不滿情緒仍在不斷地增長。如果我惹怒他們,時間一長,他們就可能從天外抓回這艘飛船,等到他們爭論完畢是否讓你們走的問題,你們就很老了。有時候,他們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下決心做一件事。」
「聽起來跟地球上的議會差不多。」格雷戈說。
「不管怎樣,我認為我們最好還是先返回你們的地球。」諾曼說,「如果我們現在出發,我們就能在夜間著陸。好,大家快一點!都到小艙里去。準備好!我們不久就要穿過星系了。」
大家爭著搶先進入小艙,留下了輕盈的腳步聲。可是,約蘭達卻跟在諾曼身後徘徊,眼睛裡閃爍著晶瑩的淚水。
「你很快就會回到這裡,可我們卻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低聲說著。
諾曼沉思了好久,然後輕聲對她說: 「我真正的生活,真正的工作以及我成為現在這種狀況的全部原因,都同我們的行星有密切的關係,正如你們的生活同你們的行星、你們的家庭、你們的朋友休戚相關一樣。然而,我們是朋友,你和我是朋友,我們相互理解。這和男孩子們的感覺是不同的。他們是友好的,而我們則更進一步——我們是朋友,並且將永遠是朋友。地球上不同國家的朋友,能夠通過書信往來,保持聯繫。我們卻能越過星系而保持聯繫。」
「可是,怎麼聯繫呢?」約蘭達小聲問道,她的眼睛滿懷希望地盯著諾曼的眼睛。
「你聽說過精神傳心術嗎?」她搖了搖頭。
「你們世界上的一些人,能猜透另一個人的心思,要辦到這一點,他們必須對那個人十分了解。在我們的世界裡,我們已懂得如何做到這一點。我們沒有軀體,因而不能談話。我們需要的是精神上的傳心術。過一會兒,我要讓你看如何集中精力,才能同我談話。我可以非常容易地同你談話。看,我的嘴唇現在不動,你聽不見我的聲音。然而,你卻知道我的腦子正在給你的腦子說什麼話。」
約蘭達正要開口,然而卻沒有回答,她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她告訴諾曼,她懂了。
諾曼笑了:「好孩子,注意,飛船要加速了,我們需要小艙保護,安全地越過光障。」
他倆同其他人一起鑽進小艙。
飛船在宇宙太空中疾馳,每秒鐘都在加速。速度越來越快,飛船也變得越來越小。當接近每秒3萬公里的時候,漆黑的太空里突然出現了一道閃光。霎時,天空似乎出現了一個微小的黑洞,飛船徹底消失了。
假如太空中的什麼龐然大物想俘獲飛船的話,它必須使用高倍放大鏡才能看見它。這時的飛船,比一個原子還要小,運行的速度極快,可以毫不減速地直穿行星。
有小艙的保護,孩子們根本感覺不到這些。他們好像在作夢一樣。空中的星球好像汽車上的前燈一樣,急促地從他們的身旁駛過。看起來,與汽車高峰時刻公路上的夜景毫無二致。孩子們提心弔膽地穿越星空時,只聽到諾曼安慰他們的聲音。他們看見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星球一晃而過。可是,他們誰也看不見誰,甚至連自己也看不見。隨後,一切開始變化,他們能感到飛船在減速。突然,轟的一聲,他們又能相互看見了。他們以為他們看見了滿天繁星的夜空,然而,這些僅僅是電視屏上的圖象,是攝像機攝製的飛船外邊的情景。
一切又恢復正常。當飛船減速行駛時,他們變得越來越大——可是,他們卻不知道。一切東西都恢復到原來的形狀。這是因為飛船內的一切東西都以同樣的比例縮小,又以同樣的比例重新變大。
「我們走得晚了一點,」諾曼從小艙里爬出來對大家說,「我們沒時間訪問其他行星了。可是,我們很快就要從土星旁經過。如果我們抓緊時間,趕到控制室,就能好好地看一看。」
大家匆忙爬出小艙,刻不容緩地到達上面的圓形屋,正好看見土星隱隱約約地出現在天邊。它離地球有30億公里,其景象非常壯觀。這顆太陽系中的第二大行星,形似圓球,稍微有點兒扁。土星周圍有許多帶狀光環,顏色由淡黃到深綠。然而,其中最為壯觀的景象是環繞土星的三個巨大的光環。首先是距土星表面大約12,000公里的黑色光環;緊接著是一個寬闊而明亮的光環;最外層是一個不太寬,不太明亮的光環。就是這個光環,寬度也有15,000公里。
飛船越過土星,朝地球飛去。飛船上的遊客吃驚地看到,這些光環的厚度同它們的寬度相比較,顯得只有紙那麼薄。然而,當飛船高速行駛時,大家高度緊張,都想捕捉到首先映入眼帘的地球上的景象。
史蒂夫目光敏銳,第一個發現在天空中迅速出現的斑點——地球。他們聚攏在一起,以欽佩、興奮的心情,凝視著這一瑰麗的景象。
地球,活像一個光輝閃閃的圓球。他們透過一層層浮雲,能夠看到一塊塊明亮的、藍色的東西。
這些旅遊者滑行到地球黑暗的一邊,經過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幾分鐘後,飛船在布朗家的後院里著陸了。
起初,孩子們仍然坐在那裡。半天沒一個人講話。諾曼在控制盤上擺弄著,滿臉愁雲。約蘭達望著他,眼淚滾落兩頰。格雷戈看著傑克和史蒂夫。
「好啦,我們又回到家了。」格雷戈說。可是,還沒有講完他想說的話,聲音卻漸漸消失了。他不知道怎樣去說「感謝您使我度過了一生中最奇妙的時刻」。
外面傳進了一個非常微弱的聲音。「喂,你們在裡面嗎?快出來吧!」
這是媽媽的聲音。爸爸站在媽媽旁邊,粗壯的手臂摟著媽媽的腰。
孩子們潮水般地湧出飛船。頓時,大家一齊打開了話匣子。
媽媽不止一次地喊: 「好啦!等一等,一個講了另一個講。」
最後,她對爸爸笑了笑,示意讓孩子們盡情地說。
過了一會兒,格雷戈沉默了,他望著爸爸,撒嬌似的一隻手臂摟著媽媽。他又看了看傑克,她也不講話了。她遠離其他人站著,顯得有點孤獨。格雷戈感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喉嚨似的。他走到她跟前,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她轉過身,笑了。她似乎毫不介意。格雷戈感到有點頭暈目眩,非常、非常高興。
過了一會兒,談話漸漸停了下來。諾曼輕輕地走了一圈,同大家一一握手告別。最後,他慢步走回飛船。
「諾曼,別走啦!」史蒂夫喊了一聲。他哭了,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流淚。
「你不能再呆幾天嗎?」媽媽問。她的臉色顯得蒼白。
諾曼搖了搖頭,默不作聲。他登上舷梯,走向飛船艙門,轉身揮手告別。
「或許某一天我會回來的。」他喊了一聲,接著就不見了。
他們緊緊地站在一起,看著他遠去。除了約蘭達以外,他們都覺得永遠失去了一位偉大的朋友。
約蘭達望著她的兩個哥哥,暗自發笑。對他們來說,諾曼很快會變成一種記憶,變成一個偶爾出現在記憶中的美夢。可是對她來說,諾曼仍然是真實的,仍然是熟識的朋友和同伴。在未來的年月里,她將與他同甘共苦。
許多人將會對這位漂亮得出奇的姑娘感到驚奇——她似乎超越了許多時代;她能突然解出複雜的數學難題,或者提出建築學和工程學方面的異乎尋常的見解。
偶爾,她會提到一個名叫諾曼的朋友。可是,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在將來的某一天,還一定會見到他。然而,這卻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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