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中醫科學化之爭

文：戴桃疆

自從政策宣布中醫行醫不需要執業執照之後，關於中醫存廢的爭論終於告一段落了。

圖源：微博

晚清之後，關於「中醫存廢」之爭就沒有消停過。1909年到1910年兩年間，中國醫學會圍繞評價中西醫和改良中國醫學展開激辯。1912年，中醫被北洋政府排除於教育體制之外，引發中醫界救亡請願及中西醫論戰。第三次論爭是在1917—1922年間，余岩的(字雲岫)《靈素商兌》激起杜亞泉、惲鐵樵等人應戰。第四次為1929年至全面抗日戰爭爆發，余岩的《廢止舊醫案》獲得通過，進而將「中醫存廢之爭」推向高潮。

余雲岫

1929年國民政府中央衛生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曾任公立上海醫院醫務長的余岩委員提出《廢止舊醫以掃除醫事衛生之障礙案》(以下簡稱「《廢止舊醫案》」)。該提案稱，「舊醫一日不除，民眾思想一日不能變，新醫事業一日不能向上，衛生行政一日不能進展」。

《廢止舊醫案》獲得通過，是在北伐結束後的第二年。北伐勝利後，蔣介石宣布「吾黨革命之真意，在除舊布新，實行三民主義。然舊不能除，則新不易布」。 以「除舊布新」為背景的《廢止舊醫案》在中醫界引起極大震蕩。

1930年，行政院長譚廷闓、立法院長鬍漢民等關於設立國醫館的提案，與《廢止舊醫案》幾乎針鋒相對，卻在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政治會議上獲得通過。1932年，中央國醫館公布《整理國醫藥學術標準大綱草案》，進一步加劇中醫「向何處去」的論戰。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生死存亡的民族危機迫使醫界眾多人士投身救國事業，報刊登載的相關言論漸次減少。這次論戰透露出的思想與觀念，似含有魯迅提及的兩種「恐懼」：一種是「中國人」這名目要消滅的恐懼，另一種是中國人要從「世界人」中擠出的恐懼。

就在中西醫勢不兩立的同時，出現了一種中庸的「國醫科學化」的聲音。提出這個聲音的正式1929年極力主張廢除中醫的余岩，兩年後，他轉向贊同中央國醫館學術整理委員會委員陸淵雷的「國醫藥學術整理大綱草案」，並稱用「科學方式」、「近世學理」整理中醫，「我國醫學之科學化始有階梯可循」

1932年，焦易堂提出「我國一切學術文明何嘗不在世界各國之先」，「在醫學方面，若神農之本草、黃帝之內經、銅人圖之解剖、刮骨術之治療，皆吾先代醫哲講求實際科學而非空談玄理所創出者也」。換言之，中醫曾領先於世界醫學，中醫講求實際，而非空談玄理。1934年，焦易堂又將中醫從醫學範疇劃歸哲學範疇，然後又稱「中醫之哲學上的見解仍然不失其為科學」。

好像沾上中醫者觀念反覆無常已經成了新常態了呢。

「國醫」 稱謂的出現，與清末民初以來「保存國脈」、「恢復民族自信」 的世態人心緊密相連。上世紀世紀二十年代末，「國醫」的稱謂被中醫界使用，不無借「國家」、「民族」、「國粹」之名以求自保之意，同時也與其民族精神、民族感情的激發有關。

1930年，全國醫藥團體總會稱， 「竊維中國醫藥之興衰，攸關民族民生」，「現擬自籌經費，仿照國術館辦法，籌設國醫館，延攬通才，共同研究」。有人稱此舉旨在「取巧迎合國人底愛國心理，自稱為大陸，更詡為國粹，藉標榜大陸國粹，擴大宣傳，以施其麻醉國人的詭智」。

在西化大潮不可避免的當時，醫學界多贊同國醫科學化，但當時無論是政府還是醫學界人士都不知道國醫科學化的目標是什麼。

1932年10月，中央國醫館通過的《整理國醫藥學術標準大綱草案》提出以下學術標準：

1、中國固有的醫藥學說，選擇不違背「近世學理」 的內容，用科學方式給予解釋；

2、中國固有方術，如果確有實效、理論卻未闡明，則採用「近世學理」 給予證明；

3、凡屬確有實效的方術，為中國成法固有而為「近世學理所無」，則特別加以保存並發揮；

4、沒有實效的方術，且理論又不符合「科學」，則刪棄、廢止；

5、凡屬確有實效的方術，為中國固有成法所無，則採用「近世學說」給予補充。

標準是用西方科學判斷中醫的效用。為了避免討論，中醫才自我劃歸哲學。哲學家是不需要執照的，上世紀沒辯明白的事，如今說來到說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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