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棺落定劉邦與豐沛縣的關係

鄉人一輩子的孜孜不倦的神往的夢寐以求的，祖祖輩輩前仆後繼且樂此不疲的人生兩件大事：「上天堂」，「回老家」。

（一）

遊子一輩子嚮往的是「回老家」，無論富貴還鄉抑或落魄而歸；死人嚮往「上天堂」，渴望擺脫活時的一切不如意和困苦，到那裡廣有錢財，有金童玉女伺候著。老人最盼切的是能夠在家中正常死亡，這就是所謂的善終。過去的千百年，有多少人是從生至死的蹤跡都僅僅盤旋在村前庄後，未出方圓五十里的地域，老死在那三尺寬的一隅。

鄉人認為，「上天堂」是一個人最終最好的歸宿，天堂是聖地，是一個人塵埃落下後最光輝的蓋棺定論。凡人死後，人們普遍的願望是故去的至親之人能夠「上天堂」，因此陽人盡自己最大的所能來為逝者指引通往聖地的路線。喪葬風俗有「指路」、「送盤纏」、「開光」等古老的習俗，那是活著的親人在幫助逝者「上天堂」。

「上天堂」的過程和結果我們不得而知，未曾聽說有哪位上過「天堂」的逝者返家告訴鄉黨在天堂的情況的。人們一代代的臆想著：自己的先祖和逝去的親人一定都「上天堂了」，自己百年身故後也會「上天堂」和他們相會。

「回老家」是如今每個人都曾經經歷過、正在經歷或是身邊人經歷過的經歷。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體會過「回老家」的滋味：或輕快，或焦灼，或無奈，或疲累，或舒暢，或忐忑……

（二）

問我祖先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居叫什麼,大槐樹下老鸛窩。從小我就聽老人們哼唱這首民謠，我問奶奶我們是從哪搬遷來到房庄的？奶奶又一次告訴我這首民謠。全天下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老家：山西平陽府洪洞縣大槐樹。

全天下絕大多數家族的族譜上，開篇之首，都清清楚楚的記載著「一世祖諱＊＊於大明＊＊年＊＊月自山西平陽府洪洞縣遷於此」的字樣。這字樣，同人煙、同族譜，同血統，一輩輩的傳承下去，永恆不滅。

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人的祖先並不是都從山西洪洞大槐樹遷出來的，但大槐樹早已經在歲月的激蕩中凝化為大腦深處、靈魂上的烙印，如體之胎記、如身之瘊痣。

一提到大槐樹，人們無比的肅穆、親切。若聽說誰去山西回來了，必詢問他（她）又沒有去洪洞縣，有沒有看看大槐樹，大槐樹的情況等等。去的人也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講講自己在那的經歷、眼見，滿足鄉人的好奇慾望。

（三）

老家，狹義上指至少從一個人的曾祖父輩就開始生息的地方，活人在地里刨食灑汗，死人在地里安靜長眠；廣義上則指一個人的出生地或者長期居住、工作的地方，現在人常說：「＊＊是我的第二故鄉」。

老家的範圍會隨著遊子距離老家的距離的遠近而有所變動，按著行政區域的國、省、市、縣（區）、鄉（鎮）、村、門牌號，由大到小、排列順尋。遊子處的地點位次不同，對別人介紹老家的定義也是不同。

我人在鎮上，老家就是村裡；我人在沛縣縣城，老家就是沛縣城西的鎮上；我人在徐州市裡，老家就是徐州北的沛縣；我人在他鄉的城市，老家就是蘇北的徐州市；我人出了江蘇省，老家就是江蘇北部；我人出了中國國界，老家就是中國。

（四）

我的老家，在老百姓眼裡可是個寶地。對家鄉的讚美詞里，自古有「豐沛收，養九州；豐沛不收，還濟青州」、「豐沛二縣，不許黃旱」之說，說的就是家鄉的土壤肥沃、風調雨順。「豐沛」在此就不再是一個形容詞，比如「降水豐沛」之類的啦，而是一個名詞，指徐州北緊鄰的豐縣和沛縣兩個縣城。

全天下的縣城，恐怕再沒有哪兩個縣比豐縣和沛縣之間的聯繫再緊密了吧？從漢劉邦開始，豐縣和沛縣就緊密的印在一塊兒，兩地的老百姓口中共同流傳著許許多多關於「豐生沛養漢劉邦」、「豐沛一家」的傳說。豐沛兩地民間的聯姻、親戚、家族關係也是異常繁華的，古已有之，更加深了兩縣的情誼。

擱徐州，豐沛縣的人要是見了面，會親切的說是「半個老鄉」。像一母所生的弟兄倆一樣，徐州就是「母親」，豐縣、沛縣是她生的兩個「雙胞胎兒」。一個娘的，這得多親！

要出了徐州，甭管多遠多近，擱濟寧、宿遷、碭山也好，還是擱廣州、東北、雲南、新疆也罷，豐沛縣的人見了面絕不會說旁的，鐵釘釘的就是老鄉！跟一個人的左右腿一樣，不可分割，也不能分割。

自古豐沛一家，沛縣人認，豐縣人也認，豐沛縣人都認。誰要不認，准說他不講究，不跟他往來。

在外地上學，有一次同學聚會，我介紹說我來自劉邦故里，江蘇沛縣；輪到一個豐縣的同學介紹了，他說他來自劉邦故里，江蘇豐縣。在座的同學們都愣了，感到不可思議，一個名人怎麼可以有兩個故里。但我和那位豐縣的同學爽朗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五）

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家鄉人。家鄉的一草一木都親，更何況自己的先人、親人呢。如果一個人在外多年，到老家還不能撕扯掉偽善的外衣，回到故宅、在祖宗墳前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或是奠告光宗耀祖的感嘆欣慰，或是哭訴受盡辛酸的委屈難受，那此人無用。我敢斷定，此人一輩子絕不會有太大的建樹，更不要談流芳百世。

項羽說過：「富貴不歸故鄉，如錦衣夜行耳。」連楚霸王這樣的大英雄都知道發達了應該回鄉。但項羽回鄉的目的是為了炫耀富貴，故鄉自是不歡迎他的。

我的老鄉漢高祖皇帝劉邦就不同了，劉邦稱帝後衣錦還鄉，不忘故土鄉親，盡顯王者風度，可謂「從此市儈稱龍顏，遙想此景多風度。隆準無奈自多情，天子威駕故鄉行。」

劉邦還鄉的舊事在《史記》、《資治通鑒》等正史中均有記載，內容出入不大，大概是：

漢劉邦混好了當皇帝了，路過沛縣時停下來，喊上過去的貧賤之交——老鄰居、老朋友一塊喝酒。喝到開心處，劉邦想著自己當年混於豐沛之時，不過是一名鄉間無賴、地痞流氓，說個好聽的，就是個光棍人。自己四十八歲才以泗水亭亭長的身份起兵，帶領豐沛子弟，三年滅暴秦、五年亡霸楚，遂有天下，不禁感慨萬千。

劉邦哭的稀里嘩啦的，對沛縣的父老鄉親說，「遊子在他鄉是思念故鄉而悲傷的。死後我的魂魄還依然會戀著沛縣，從今就免了沛縣的徭役賦稅，世世代代不能徵稅。」劉邦在沛縣待了十幾天，天天找人敘舊，拉每每先的呱，開心毀啦！劉邦準備回西安了，沛縣的鄉人使勁挽留，帶著沛縣城裡儘可能多的食物禮品全部往西餞行，劉邦於是又留下來喝了三天。

沛縣的父老鄉親又替豐邑求情，請求優待豐縣，懇切的不能行。劉邦本來不同意的，他又不忍傷了沛縣父老鄉親的心，只好下令讓豐邑享受和沛縣一樣的待遇。到了長安，劉邦設立新豐縣，縣城的規模、街道布局都和豐邑老家一樣。

（六）

劉邦這一「錦衣還鄉歌大風」的盛事，同他的「三句半」《大風歌》詩，同那塊古老的《大風歌》碑，成為千古絕唱。關於劉邦的神話傳說故事歷久而彌新，被豐、沛二縣的父老鄉親傳唱兩餘年至如今，以後也會代代相傳。至今在我的家鄉豐沛一帶，下至頑童、上至耄耋，講起劉邦的神話傳說故事都是信口拈來，滔滔不絕。

劉邦的老家，就是豐、沛二縣合起來，不是單獨一方的。這不是和稀泥，是劉邦本人的意願，也是老百姓最公允的認證。

劉邦說他「遊子悲故鄉。吾雖都關中，萬歲後吾魂魄猶樂思沛」，又說「豐吾所生長，極不忘耳」。假如豐沛縣為了爭劉邦而某一天對簿公堂、撕破臉皮，我相信，劉邦若九泉有知，會氣得吐血的。

人各為其主，各為其土，我沒有聽過豐縣的學者說劉邦是沛縣的，也未曾聽沛縣的學者說劉邦是豐縣的。但我同樣未曾聽說，豐、沛縣的老百姓有因為爭劉邦而揍破頭的。

（七）

人生的過程，即是對老家依戀、疏遠、逃離、背叛、眷戀、回歸的一個過程。人對老家，或多或少的都會有無限的回憶和感慨，有的人願意直視，有的人更願意把老家埋在心底。在他鄉的夜半寂寂無聲處，想著老家，遊子似乎增加幾分更多的幽怨、垂戀，文章詩詞中更增添幾分內涵。

老家是一個人靈魂里的凈土，是一個人內心的寄託地，是良知未泯的最後一絲火花。正是「回老家」這一強烈的嚮往，才鑄就了生生不息的民族魂，引領著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後繼的外出闖蕩。只要心中有「回老家」的念想，即使遊子奔波于海外，亦永遠不會迷失回家的路。只有「回老家」了，遊子才是一個質璞、原本的人。

老家，即是遊子的天堂。

作者介紹

王書法，字愍齋，號嗜花齋主人、愍齋主人，生於1996年2月，本科在讀，中共黨員，沛縣鹿樓鎮房庄村中人。自幼喜愛民風民俗、讀書文史和遊覽懷古，著有《愍齋詩集》、《愍齋羽士青春錄》、《鄉間記憶》等文集。

來源：豐縣人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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