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藝術創作的自由

1959年，伯特蘭·羅素通過BBC採訪寄語未來

以下內容節選自二十世紀英國哲學家、數理邏輯學家、歷史學家、無神論者，也是上世紀西方最著名、影響最大的學者和和平主義社會活動家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的著作《自由之路》。

一個人要是真正具備很高的才能，那麼，只有在他完全根據自己的喜好創作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而完全不顧「專家」的評價時，他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潛能。目前，只有兩類人可以做到這一點：有私人財產的人和以一種並不消耗全部精力的職業為生的人。那些由於擁有私人財產而有機會從事創作的人不是很多，但都很重要：我們可以舉出彌爾頓、雪萊、濟慈和達爾文這些例子。假如他們也要為生計而奔忙，或許誰也做不出傑出的工作。假如達爾文是一個大學教師，就憑他那褻瀆神靈的學說，教士們一定會施加影響，讓學校革了他的職。

儘管如此，當今世界上的大部分創造性工作還都是由靠其他職業維持生活的人乾的。科學及一般研究工作通常都是由以教書為生的人利用業餘時間做的。就科學來講，這樣做法沒有什麼可反對的，只要從事教學的時間不要過長就行了。科學和教學容易結合，也是現時代科學蓬勃發展的一個原因。在音樂界，一個既創作又演奏的音樂家也有同樣的優勢，但一個只創作不演奏的音樂家就要忍飢挨餓，除非他比較富裕或者願意迎合大眾口味。就高雅藝術而言，似乎有這麼一條規矩，就是在現代社會中要靠創作真正好的作品來謀生或者覓得一份可以留下足夠的閑暇進行創作的附帶差事，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帶有官僚作風的國家社會主義（註：一種反對無產階級革命，企圖利用國家權力進行社會改良的資產階級改良主義思想，屬於一種社會主義形式，卻不是馬克思主義陣營）者會選擇一種簡單的辦法來解決這些問題。他會任命一個由藝術界或科學界的傑出人物組成的結構，其職責就是判定年輕人的工作，給那些做出了讓他們看上眼的成績的人頒發執照。一個有執照的藝術家就是通過創作藝術作品而向社會盡了責任的人。但是，他自然必須永不休止地創作大量的作品以證明他的勤奮，也必須儘力討好那些傑出的裁決者以證明他並沒有江郎才盡——直到有一天他自己終於成了裁決者。這麼一來，權威們就可以確保每一個藝術家都是夠格的，守規矩的。同時又是順從於最好的藝術傳統的。那些不符合這些條件的將被沒收執照，被迫去謀求不那麼費心勞神的差事。

在這樣一個世界裡，所有那些讓愛好美的人覺得生活還不是太壞的東西都將消失。藝術起源於人性的野性的和無政府的一面，藝術家和官僚永遠是死對頭，在曠日持久的戰爭中，藝術家總是處於下風，可是藝術家又總是笑在最後的人，因為人類為藝術家給生活帶來的快樂而深深感謝他們。假如人性中野性的一面永遠受制於仁慈而無知的官僚所訂立的清規戒律的話，則地球上將無生活的快樂可言，求生的慾望也會日漸萎靡，直至死寂。就是現在這個充滿恐怖的世界再變壞一千倍，也比那樣一個僵化的世界要好。無政府主義有再多的風格，也比那讓一切必須自發產生並自由發展才有價值的東西整齊劃一的國家社會主義強得多。

掃碼加入全宇宙最酷視野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