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舞的力量

廣場舞的力量

賈偉

前陣子微信圈刷屏，說一群廣場舞的老人們搶佔籃球場，並圍毆與她（他）們搶場地的小夥子。

過去我對廣場舞有點討厭，覺得一大幫老太在公共場所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無休無止地扭著身子擾民，這種文化形式未免粗俗了些。上次我和朋友吃飯，約好了晚上八點在一家沿街的餐廳，到了地方我傻眼了 - 沒法進去啊！餐廳門口的街面上有差不多一百多個老太太在跳廣場舞。我等了兩分鐘，想在她們一個舞曲結束後進飯店，無奈她們一個曲子接著一個曲子，不帶歇口氣的，根本找不到空隙。於是乎我決定硬闖了，走進餐館的十幾米的路，我踩著凌波微步，格開一記橫掌，閃過一記流雲飛袖，翩然踏入飯店門檻……哎，這年頭吃個飯，不施展出點看家本領還真不行！

當然這一來我又擔心隱藏多年的武功家數可能就此暴露了，最近江湖上老有人要約戰各大門派，搞得一批德高望重的掌門人心裡忐忑不安……扯遠了，還是說廣場舞。今天一早我去了附近的公園散步，一不小心栽進了廣場舞的海洋。不過，奇怪的是，我並沒像以前那樣快速走開，而是放慢腳步，像觀賞民間藝術一樣仔細領略了一下清晨金色的陽光下數百位忘我地在手舞足蹈著的老太太們。一旦沉下心來，我立即發現，這廣場舞還挺有意思的！你看這幫老太太舞技還真是不賴，面前這一百多個人排在一起，居然是互不相干的三撥人在跳，第一撥跳的是民族味道的《瀏陽河》，第二組跳的是鳳凰傳奇動感十足的現代歌，第三群人動作很特別，直上直下的那種，音樂居然是前蘇聯民歌《喀秋莎》。我的腦袋有點暈，三撥人擠在一起跟著三種音樂跳，這是怎麼練出來的聽力和定力啊！當年在科技部評項目，隔壁屋子的人聲音中氣十足，一聽就是清華的羅國安在答辯，聲音幾乎蓋過了我們這一屋的，寫評語的時候就差一點寫上隔壁老羅的《雙龍方》。我這麼一走神間，《喀秋莎》變成了《你是我的小蘋果》，音樂切換，喀秋莎老太太們的雙臂立即從蘭州拉麵進入一種抽風狀態開始節奏鮮明地哆嗦起來。

我終於發現廣場舞還是很有一番看頭的。你看這幫老太們穿著不一，體態各異，有的是嶄新的耐克球鞋，有的爛布鞋一雙；有的塗脂抹粉扭腰提臀作徐娘半老狀，有的白髮蒼蒼一腳高一腳低，她步子大點你恨不得想衝過去扶老人家一把。但是，每個人都表情愉悅動作嫻熟，在亂七八糟的音樂中小碎步絲絲入扣，每個分隊跳得渾然一體，讓人嘆為觀止！看到這裡，我忽然便有了一個感悟。這個令人討厭的揮之不去的廣場舞從九十年代開始流行，迄今二十多年來始終火得一塌糊塗，沒有絲毫降溫的跡象（儘管我總盼望著它會流行一陣就過去），其核心原因應該就是如此：入門簡單，心情愉悅，彼此平等都能上場，所有人的目的都很簡單 – 為健康而來！任何活動如果能夠達到這樣的基本條件，則一定火得不行不行的，而且長盛不衰！

最近微信圈裡在轉一篇文章，分析偏安台灣七十年的國民黨正在無可挽回地走向末路，題目很直觀：七十古稀兩局棋，山河家國一場夢。其核心思想（用我的話來翻譯）是說國民黨自建黨以來黨內大佬便各懷心思，互相掣肘，以致黨爭不斷，作為一個組織從來就是基石不穩，無法承受歷史之重任。科學網的陳安博主在微信中看了這篇文章，立即開始販賣他的「災害決定論」，他認為國民黨高層生活富足，貴族味道強過平民，也就總在關鍵時刻缺乏破釜沉舟的決心。這個觀點有點意思，不過看看共產黨內，自建黨以來出身富家或名門的高級領導也不在少數，恐怕這個「災難論」成不了主要原因。

記得當年讀研究生時，經常跟幾個要好的同學（包括台灣同學）茶餘飯後討論未來的兩岸格局問題。現在想想也好笑，那個時候窮得咣當響，自己前途沒著沒落，剛剛能吃頓飽飯便為了國家大事經常跟人爭得面紅耳赤。有一回說到如果大陸解放台灣，真打起來會怎麼樣，台灣同學的主流觀點是說美國不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輪到我這個大陸同學發言，我舉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例子。我說，最近在電視上看到你們郝伯村將軍講話了。郝將軍是台灣軍階最高的長官，我學一下他說話的腔調（我用誇張地台灣軟語說道）：「這個問題哈，我想哈，基本上是比較困難一點。」我的意思是說打仗這個東西還是要點男性荷爾蒙的吧？如果你們最陽剛的主帥講出來的話是這麼個味兒，這事兒在我看來，基本上是比較困難一點啦……

開個政治玩笑，並沒有攻擊對方男同胞們普遍欠缺陽剛氣的意思。陽剛氣太盛，可能離政治就遠一點，但一個組織太政治化而失卻了基本的陽剛氣，恐怕就不是什麼好兆頭了。簡簡單單才是真啊！今天的廣場舞給我了一些粗淺的啟示，每個成員是否有同等的參與機會，是否具備簡單一致的目的，是衡量一個組織結構強健、長盛不衰的兩個基本參數！

從廣場舞出發，我們還可以看到，在科技界的創新和創業中，如果我們能夠理性地設置「機會平等」和「目的簡單」，也可能會造就一種無與倫比的力量。越是簡單的東西，越有可能形成一股巨大的時代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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