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隻飛鳥，在春季——艾米莉?狄金森詩歌欣賞

我有一隻飛鳥，在春季

——艾米莉?狄金森詩歌欣賞

葉秀敏（筆名：滾滾君）譯

葉秀敏按：

艾米莉?狄金森 (Emily Dickinson，1830~1886) ，美國傳奇詩人，出生於律師家庭，青少年時代生活單調平靜，受正規宗教教育。從二十五歲開始，狄金森棄絕社交閉門不出，在孤獨中寫詩三十年，留下詩稿一千八百餘首。狄金森生前只是發表過七首詩，她逝世後，親友編選她的遺詩，於19世紀末印出三集。

1950年，哈佛大學買下了她詩歌的全部版權。1955年，狄金森全集出版，共有三卷詩歌和三卷書信。

狄金森的詩主要寫生活情趣，自然、生命、信仰、友誼、愛情。

狄金森的詩主要寫生活情趣，自然、生命、信仰、友誼、愛情。詩風凝練婉約、意向清新，描繪真切、精微，思想深沉、凝聚力強，極富獨創性，她因此被視為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詩歌的先驅之一，她深鎖在盒子里的大量創作詩篇是她留給世人的最大禮物。

滾君的小目標，是在2018年出版第一本艾米莉·狄金森譯詩集，最初的打算，只是出版一本譯詩選，但在選譯過程中，滾君被狄小姐詩歌的真摯打動，體會到美國著名文學評論家哈羅德.布魯姆何以對狄小姐詩歌有那樣高的評價，遂從頭開始補譯，打算用幾年時間將她的詩作一一譯出，西方經典詩歌總是令滾君心生愛慕。

在《西方正典》中，布魯姆先生將狄小姐寫入影響西方文明的二十六位核心作家之列，從而將她托舉到與莎士比亞、托爾斯泰這樣的大文豪比肩的地位。前兩年，滾君重點讀譯了威廉·莎士比亞和羅伯特. 弗羅斯特的詩作，今年讀譯艾米莉. 狄金森，滾君認為，這個遲到的榮譽，狄小姐當之無愧。

狄金森墓碑。

每譯一首狄金森，滾君心中都是欣喜與敬慕，所謂「身未動，心已遠」，去到詩人的遠方，聆聽她的心語，是件十分美好的事。說起來，狄金森的詩是十分的不好譯，因她惜字如金，表達又不循常規，一句話才能表達清楚的意思，她用一個詞來濃縮，但也因了這樣的言簡意賅，滾君才對她愛不釋手，與莎士比亞蕾絲般華麗的十四行詩相比，狄詩彷彿幽潭裡千百年的水草，陽光映照到水底，方見其永恆的青碧與舒展的嫵媚。

譯詩的過程，亦是精雕細琢的過程，但「精雕細琢」四個字，卻是要耗去許多的時間、精力、耐心和毅力，當然，回報亦是無價的，於靜默時光中讀不朽的詩作，讀封藏於時光的美，用另一種語言傳遞詩人的心聲與詩意，這是何等的殊榮？

閑話且說到這裡，我們一起來讀詩吧！

1

There is another sky，

Ever serene and fair，

And there is another sunshine，

Though it be darkness there；

Never mind faded forests， Austin，

Never mind silent fields

Here is a little forest，

Whose leaf is ever green；

Here is a brighter garden，

Where not a frost has been；

In its unfading flowers

I hear the bright bee hum:

Prithee， my brother，

Into my garden come！

有另一片天空

有另一片天空，

永遠寧靜美麗，

有另一片陽光，

雖然也有烏雲；

何須在意消逝的森林，奧斯丁，

何須在意曠野的寂靜

這裡有一小片森林，

林葉，恆久長青；

這裡的花園更明麗，

寒霜永無蹤影；

於永不凋敝的花蔭

我聽見蜜蜂歡語：

來吧，我的兄弟，

請將我的花園光臨！

滾君小註：1851 年 6 月，狄小姐的兄長奧斯丁在波士頓找了份教師的工作，狄小姐與兄長親厚，曾寫給兄長許多信。同年 10 月 17 日，狄小姐在給兄長的信中抱怨阿默斯特天氣陰鬱，田野見了霜，樹上殘葉闌珊，但又說「我想，你回來的時候，天空將不再眉頭緊鎖！她將展露笑顏，一派歡喜，那必是陽光燦爛的一天……。」這首詩，便附在這段詩意的文字之後。滾君以為，寫信是件奢侈的事，若再將信寫得詩意盎然，那就是十分的奢侈了。

2

I have a Bird in spring

Which for myself doth sing

The spring decoys.

And as the summer nears

And as the Rose appears，

Robin is gone.

Yet do I not repine

Knowing that Bird of mine

Though flown

Learneth beyond the sea

Melody new for me

And will return.

Fast in a safer hand

Held in a truer Land

Are mine

And though they now depart，

Tell I my doubting heart

They』re thine.

In a serener Bright，

In a more golden light

I see

Each little doubt and fear，

Each little discord here

Removed.

Then will I not repine，

Knowing that Bird of mine

Though flown

Shall in a distant tree

Bright melody for me

Return.

我有一隻飛鳥，在春季

我有一隻飛鳥，在春季，

春天誘它歡歌

它，為我歡鳴。

當夏日漸近

當玫瑰隱隱，

知更鳥飛去，無蹤影。

我並不苦惱

因為我的飛鳥

雖然飛去

卻隔海

為我習新曲

它將歸寧。

依偎更可靠的手

盤桓更真誠的土地

是我的至親

此刻，他們雖遠離，

告訴我，疑惑的心

他們，屬於你。

於更寧靜的光明，

在更金燦的光里

我見

每個微小的疑惑和畏懼，

每個微渺的亂音

消弭。

那時，我將不再苦惱，

心知我的飛鳥

雖飛去

卻在遙遠的樹梢

為我鳴唱歡曲

它將，歸依。

滾君小註：這首詩，附在狄小姐於 1884 年 9 月寫給其摯友蘇小姐的一封信中。彼時，蘇已與狄小姐的兄長奧斯丁訂婚，不能再與狄小姐維繫熾熱的友誼，失望的狄小姐在信的開頭寫道「蘇，你去留自便，選擇只有一個。你我近來分歧頗多，這必須是最後一次。」在這封信的結尾，狄小姐說「這一路走來，我們甚是愉悅，或許已經到了分手的路口，那麼，就讓我們唱著歌，擦身而過。

蘇，那遙遠的山路，我將繼續前行。」文末，狄小姐附了這首詩。

3

Frequently the woods are pink

Frequently are brown.

Frequently the hills undress

Behind my native town

Oft a head is crested

I was wont to see

And as oft a cranny

Where it used to be

And the Earth – they tell me

On its Axis turned！

Wonderful Rotation！

By but twelve performed！

頻繁地，樹林呈現一片粉

頻繁地，樹林呈現一片粉

頻繁地，一片棕漫溢。

頻繁地，山巒褪去外衣

在家鄉的小鎮後，矗立。

常常，頭頂上出現冠一頂

那是我習慣的，一道景

常常，又是一道隙

呈現在，它的常駐地

地球 他們告訴我

繞自己的軸心轉起！

多麼美妙的旋轉！

十二個月，就是一期！

滾君小註：這是狄小姐描寫大自然的詩，滾君十分中意頭三句，讀來是曼妙的感覺。季節流轉，色彩變幻，常人眼裡的「尋常」，入詩人之筆，便是一派「詩意盎然」。

4

There is a word

Which bears a sword

Can pierce an armed man

It hurls its barbed syllables

And is mute again

But where it fell

The saved will tell

On patriotic day，

Some epauletted Brother

Gave his breath away.

Wherever runs the breathless sun

Wherever roams the day

There is its noiseless onset

There is its victory！

Behold the keenest marksman！

The most accomplished shot！

Time s sublimest target

Is a soul 「forgot！」

有一個詞

有一個詞

配了劍一柄

可刺傷盔甲之兵

它拋出帶刺音節

爾後重歸靜寂

但在它墜落之地

當愛國日來臨

獲救者將說，

有位佩肩章的兄弟

已停止呼吸。

不論疲憊的太陽奔去何地

不論時光，流連在哪裡

它的開始悄無聲息

它的勝利，是定局！

看那最敏捷的神槍手！

看那最完美的一擊！

時間有個至高目地

就是，將一個人「忘記！」

滾君小註：英文註解上說，這首詩，狄小姐亦抄送了一首給蘇小姐。狄小姐常抱怨，說她等蘇小姐給她寫信等得望眼欲穿……滾君心想，蘇小姐讀著這詩，會不會有一絲絲自責呢？狄小姐對她的依賴，似乎不是一星半點。

5

One Sister have I in our house，

And one， a hedge away.

There s only one recorded，

But both belong to me.

One came the road that I came

And wore my last year s gown

The other， as a bird her nest，

Builded our hearts among.

She did not sing as we did

It was a different tune

Herself to her a music

As Bumble bee of June.

Today is far from Childhood

But up and down the hills

I held her hand the tighter

Which shortened all the miles

And still her hum

The years among，

Deceives the Butterfly；

Still in her Eye

The Violets lie

Mouldered this many May.

I spilt the dew

But took the morn

I chose this single star

From out the wide night s numbers

Sue forevermore！

一位妹妹住在家裡

一位妹妹住在家裡

一位妹妹隔著籬。

家譜只將一位記載，

但兩位，都是我至親。

一位，追隨我來時路

身上著我舊時衣

另一位翩然如飛鳥，

它的巢，聯繫我們的心。

她的歌聲，與我們的迥異

那是一首不同的曲

她是一段獨立的樂章

如大黃蜂，輕舞在六月里。

少年時代早已遠去

但漫步在山崗

她的手，我握得更緊

所有的距離，因此消彌

她哼的小曲

歲月中悠揚

蝴蝶依然，為之傾心

她的雙眼

紫羅蘭光燦

多少個五月，為之沉溺。

我揮去露水

卻留下清晨

我選擇這顆星

自漫天的星辰

蘇 – 我心永恆！

滾君小註：這首詩，附在狄小姐寫給蘇小姐的一封信中。1858 年12 月19 日，是蘇小姐28歲生日，彼時，蘇已與狄小姐的兄長奧斯丁成婚，新婚夫婦與狄小姐成為鄰居。這首詩，滾君讀到最後一句時，感受到了「forevermore 」的擲地有聲。

作者簡介：

葉秀敏， 1970年生人，畢業於北京國際關係學院英文系。畢業後從軍，任職專業技術翻譯十六年。2008 年轉業至地方。曾出版譯作《阿西莫夫逸聞趣事》、《弗蘭奇寓所粉末之謎》、《華生醫生的秘密日記》、《你隨身的瑜伽教練》。2015年出版《穿越四百年來讀你-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選讀》。

－END－

六根者誰？

李輝 葉匡政 綠茶韓浩月潘采夫 武雲溥

醉能同其樂，醒能著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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