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瑩穎失蹤案：在美國，要懲治一個高智商的罪犯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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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緩緩君

首發 緩緩說

01

中國女留學生章瑩穎失蹤案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雖然案件獲得了高度關注，但目前進展依然十分艱難。

當前犯罪嫌疑人已被抓獲，並且根據FBI監聽到的信息，嫌疑人自曝曾將章瑩穎帶回公寓並強迫囚禁，但根據英美法系的「米蘭達權利」，犯罪嫌疑人在審訊過程中有權保持沉默。

所謂的「米蘭達權利」，又稱「米蘭達警告」，在TVB的警匪片中我們經常能夠聽到這句台詞：

「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完整版的「米蘭達權利」包括：

在7月3日和7月5日的兩次聆訊過程中，嫌犯克里斯滕森一言不發，僅僅在面對法官的提問時用點頭來予以應對，並拒絕認罪。

也正是因為克里斯滕森的沉默，FBI至今仍未找到章瑩穎的下落。

調查人員稱，他們認為（believe）章瑩穎已經遇害（國內不少標題黨把「認為」替換成了「確認」）。

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章瑩穎或其遺體尚是未知數。而另一個不好的消息是，僅憑現有證據，未必能將兇手繩之以法。

據美國《世界日報》報道，嫌犯克里斯滕森在聆訊過程中看起來神情自若，並未顯現特別緊張。

而另一邊，是章瑩穎家人和男友焦急的等待。

（章瑩穎的男友和父親）

02

先來說事件回顧。

章瑩穎，90後女孩，2016年畢業於北京大學，獲得碩士學位。2017年4月，前往美國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UIUC）做訪問學者。

6月9日下午2點09分，章瑩穎在校內等待轉車時，有一黑色轎車靠近，駕車者疑似為一名白人男子，經短暫27秒的交談後，章瑩穎進入該轎車駛往他處，隨後與外界失去聯繫。

結合《人民日報》和知乎答主@zzhan zz根據刑事起訴書整理的信息，事件的時間線大致如下：

6月9日，章瑩穎於下午2點失蹤，當晚教授和同學報警。

6月10日，警方正式立案。

6月11日，警方到現場取證。

6月12日，中國駐芝加哥總領館強勢介入，案件正式移交FBI。

警方根據監控視頻中的車輛型號和顏色，調查了克里斯滕森，並詢問他案發當日的行蹤。嫌犯說那天他在家玩遊戲，然後警方搜查了他的車子，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6月14日，警方發現一段新的監控，視頻里綁架者的車子和克里斯滕森的車子在同一部位有凹痕，於是鎖定嫌犯開始調查。

6月15日，警方獲得搜查令，進入克里斯滕森的公寓調查，並要求他接受FBI問訊，車子也被帶回警局進行檢查。

警方在檢查克里斯滕森的手機時發現，他於今年4月曾瀏覽「綁架101」論壇里的「完美綁架幻想」「綁架計劃入門」等帖子。

審訊過程中，克里斯滕森承認在6月9日中午搭載了章瑩穎，但他不承認綁架了她。

克里斯滕森稱，「他看到章瑩穎在路邊顯得很沮喪，說要遲到了」，於是載了她一程，但他不小心轉錯了一個彎，然後章瑩穎開始變得很緊張，於是他在過了幾個街區後讓章瑩穎下了車。

6月16日開始，警方開始了對嫌疑人持續兩周的監聽。

6月29日，克里斯滕森說漏了嘴。他承認自己把「章瑩穎帶回公寓並強迫囚禁」，這段語音被監控錄音錄下。

6月30日，克里斯滕森被正式逮捕，FBI同時宣布他們認為章瑩穎已經遇害。

（FBI的刑事起訴書）

03

嫌犯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他極有可能是一個看似正常，實則心理變態的高智商罪犯。

根據克里斯滕森的領英（LinkedIn）信息，他於2013年獲得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全球排名前50）的物理和數學雙學士學位，然後進入UIUC（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同樣被譽為「公立常春藤」，世界排名35位左右）讀物理系碩士和博士，研究方向是凝聚態和介觀物理學。

今年5月，克里斯滕森放棄讀博，獲得碩士學位。

除此之外，他在UIUC期間擔任物理系助教，並3次被評為「優秀助教」。

而曾在物理系就讀的多名學生稱，他們對克里斯滕森的印象是「完全正常」，可能有點內向，但看上去冷靜、友好，而且非常聰明。

名校、雙學位、優秀助教、非常聰明……在外人看來，克里斯滕森是一名光環加身的優等生。

然而，優等生的另一面，是有著變態性癖好的犯罪嫌疑人。

克里斯滕森結婚後依然在一個名叫"OkCupid 的約炮網站上尋找目標，並稱：

Married and in an open relationship. Feel free to ask questions

我結婚了但是我仍然保持開放的關係

除此之外，他曾瀏覽的「綁架101」網站是一個以捆綁、虐戀、戀物癖和另類性癖愛好者聚集的社交網路，有近600萬名註冊用戶在該網站上分享了超過三千萬張相關主題的圖片和四十萬段錄像。

更讓人意外的是，克里斯滕森甚至還曾出現在祈禱章瑩穎平安返回的音樂會上。

照片中可見，右上角有紅色箭頭標識的就是克里斯滕森。

他避開人群，輕鬆地倚靠欄杆，佔據高處，遠遠地觀察著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友，看著他們的憔悴和焦慮。

見到他的一名老師回憶說，「覺得他笑得很詭異，但當時沒有想太多」。而根據FBI監聽到的信息，他是在禱告會上尋找新的綁架目標，並解釋了什麼樣的人才是他理想中的受害者。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真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樣令人膽寒的惡意。

這個人太變態了，而且內心極其邪惡！

04

章瑩穎綁架案的後續會如何？

克里斯滕森承認自己綁架了章瑩穎，而且也被FBI監聽到了，但在美國的法律體系中，僅憑這一項證據想要定罪，幾乎沒有可能！

美國的司法理念秉承的是「疑罪從無」，這在最大程度上的保護了好人不受冤枉，但也給定罪，尤其是給懲治高智商的罪犯帶來了極大的難度。

克里斯滕森的律師對媒體稱：

「這（監聽錄音）根本不能算是有效證據。」

該律師繼續表示，美國司法制度的第一個原則就是：被告享有質詢和反詰作證人的權利，並稱將會對檢方提出的證據進行驗證。

知乎上有一個話題：如果嫌犯拒不交代章瑩穎下落，FBI 還有哪些辦法？

知友@王瑞恩 回答：

刑事案件定罪的標準是「排除一切合理懷疑」，而目前雖然據傳有嫌疑人自己交代綁架了受害者的錄音，但嫌疑人可以舉出的合理懷疑實在太多了：我講她帶回自己的住所又如何？有沒有可能其他人又將受害者帶走，有沒有可能受害者自行逃脫，有沒有可能那段錄音只是在編故事？

要知道，刑事案件中檢方的舉證義務相當的高，「有可能」「有很大的可能」都不夠，因此即便是結合了嫌疑人瀏覽謀劃綁架相關的網站或有該方面的癖好，也僅僅是在可能性上進行量的積累，卻不足以排除一切的合理懷疑。

也就是說，現有證據只能說明克里斯滕森的嫌疑很大，但是想要定罪，必須要有直接證據（屍體、兇器等），並且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而目前警方出示的證據，顯然不足以定罪。

05

在美國，要懲治一個高智商的罪犯有多難？

我想起了1986年的空姐碎屍案。

1986年12月，美國康涅狄格州新鎮的警察局接到了一起報案，報案者是一位名叫理查的中年男人，他說自己妻子失蹤了。

理查的妻子海倫是一名空姐，理查說在妻子失蹤的那段時間，他一直以為妻子在工作。

經過一定時間的調查，海倫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警方懷疑她已經遇害，但卻找不到任何線索。

無奈之下，警方請來了時任康州刑事鑒識中心主任，有著「當代福爾摩斯」之稱的華人神探李昌鈺。

李昌鈺在海倫家中床墊的一個角落裡，發現了七滴肉眼都看不到，但藉助放大鏡才能看見的血滴。

經檢驗，這七滴血和海倫的血型完全吻合，而從海倫家帶走的毛巾浴巾，雖然經過清洗，但通過特殊試劑測量證明，這些東西里曾經沾過血液。

與此同時，李昌鈺從一名私家偵探處了解到，海倫生前曾找私家偵探調查過丈夫是否有外遇。當私家偵探把調查結果告訴海倫後不久，海倫就失蹤了。

李昌鈺由此推測，海倫在得知丈夫外遇後，提出離婚要求，而理查在一怒之下殺死了海倫。

李昌鈺帶著警察四處尋找海倫的屍體，可是一無所獲。就在大家陷入迷茫的時候，一個清雪工人提供了一條極為重要的線索。他說曾經在一個夜裡看到理查開著卡車，帶著一架工業用的絞木機沿著約爾拉湖的方向駛去。

李昌鈺動員了幾百名警察，在被積雪覆蓋的河岸邊展開地毯式排查，還安排了潛水員潛到湖底，最終找到了56片屍體碎片，並從湖底撈起了一把電鋸。

兇手的狡猾之處在於，他殺了海倫之後，先用床單把屍體包裹在冰櫃里，隨後清洗了現場的血跡。再把屍體帶到湖邊，用電鋸肢解。由於屍體已經凍僵，沒有任何流動的血液，因而現場沒有找到任何血跡。再然後，兇手將肢解的屍體連同木材一起放進碎木機攪成粉碎。碎片被拋射到了湖中央，但是一些骨頭碎片和頭髮依然留在湖邊。在粉碎完所有的證據後，理查將電鋸上的編號磨掉，然後將整把電鋸丟入湖中。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幾乎天衣無縫的毀屍滅跡行動，但李昌鈺找到了這些骨頭碎片，並通過醫學角度證實，人缺少了這56塊碎骨是無法存活的，這才構成了謀殺案成立的關鍵證據。除此之外，李昌鈺還用化學試劑還原了電鋸的出廠編號，以此證實湖底打撈起來的電鋸屬於理查。

法庭上，李昌鈺把海倫的屍體碎片、理查使用過的電鋸、絞木機以及海倫的血液組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將兇手繩之以法。

（神探李昌鈺）

但是說實話，這個案子的告破，本身具有一定的偶然性。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清雪工人正好見到了理查，並且理查還特意把窗戶搖下來對他豎了中指導致他對理查記憶深刻，然後李昌鈺又找到了這位清雪工人……

如果沒有這一系列偶然事件的連續發生，警方根本無法鎖定作案區域，要破案就如同大海撈針。

根據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犯罪嫌疑人有權保持沉默，並且警方不得讓嫌疑人自證其罪。

這充分保障了嫌疑人的個人權利，但也導致了另一個弊端：警方無法通過審訊的方式從嫌犯口中找到信息。

碎屍狂魔理查在被刑拘時，只是很不屑地講了一句話：「你們說人是我殺的，有本事就證實給我看。」

在美國，要懲治一個高智商的罪犯，真的很難。

06

7月6日，神探李昌鈺稱，章瑩穎仍有生還的可能性，FBI 應該全力出動來尋找所有線索，儘快找到章的下落。

李昌鈺表示，一般綁架案的動機有三大類，一為錢，利用綁架手段來勒索家人以獲取到錢財，二為幫派為不法交易而綁架對手以作為交換的手段，三是為滿足變態的性需求。在此案中，動機很可能是為了性需求。

大部分嫌犯將受害人放置在一個隱蔽的地方來作為自己發泄的性奴隸，也有小部分案件是滿足性發泄後馬上殺死受害者。如果受害者被當作性奴隸掩藏在一個地方，現在嫌犯已被逮捕，除非有人協助他照顧受害者，否則，時間拖延越長，生存的機會就越少，因而警方應該在近日全力去尋找受害者的下落。

根據FBI透露的信息，他們在嫌疑犯的車內，特別是瑩穎坐過的副駕駛位置，發現了被「異常認真地清理過」（cleaned to a "more diligent extent"）的痕迹。

副駕駛的座位上會不會殘留肉眼無法識別的血跡？

在嫌犯的公寓內是否能找到章瑩穎遺留下來的血跡、體液、DNA殘留？

能否通過嫌犯手機中的定位信息，或者信用卡使用的位置劃定一個搜索區域？

這些都是章瑩穎能否找到，案件能否告破的關鍵。

但有一個很不幸的消息是，根據嫌犯克里斯滕森的簡歷，他很熟悉電子腐蝕和真空密室術。

我很難想像，一個高智商的物理學碩士，會不會做出比碎屍更可怕的事？

還有一個問題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即便章瑩穎還活著，留給FBI的時間不多了。

章瑩穎的小姨曾對媒體說：

我相信我們的瑩穎肯定能回來，因為我們作為家屬，真的除了相信還是只能選擇相信。

聽她這麼說，我真的覺得很心酸。

07

昨天我在公眾號發起了章瑩穎案的話題，有一些讀者特意和我提到了美國的安全問題，我選了其中兩位的留言。

讀者@雲淡風輕說

姑娘是否（還有）生命跡象，恐怕只能等下一次7月14號的聽證會了。以我生活在美國20年的經歷來看，我們的學生初來乍到美國，對危險意識非常的淡泊。

首先要說的，必須要遠離陌生人（因為有那麼一丟丟的美國人，你看他們的表面很正常，其實內心非常變態的）。另外，美國的911報警系統非常的健全。只要你分秒感到有危險存在的話，只要撥打911，哪怕你說不出話來。但是所撥打電話號碼已經被定位了，而警察分分鐘就可以趕到你的身邊。

讀者@Rachel說

女孩子單身出門一定要加強安全意識，因為中國的很多女孩子沒有受到過系統的安全教育，我們不說把人想的太壞，但不鼓勵把人想的太好，小心使得萬年船，單身出門再小心都不為過。

我在美國生活，當地沃爾瑪有一面牆都是當地的失蹤人口，基本上都是年輕女性和小孩，弱勢群體是綁架犯的獵物，一百年不會變。很多人失蹤一二十年沒有消息，警方認為已經遇害只是家人不願意相信。受傷害最大的是家人。

雖然我們平時感覺不到，但中國的治安其實已經是世界一流水平了。

上面這張圖是美國人做的全球殺人犯罪率地圖，顏色越淺犯罪率越低。從圖中可以看出，中國的治安真的比美國要好。

這一方面是全面控槍的結果，另一方面也和政府重視維穩，嚴厲打擊犯罪有關。

所以一直以來，我們總覺得安全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是在美國，不要上陌生人的車是從小就被教育的一個基本原則。

（芝加哥，僅2016年上半年，槍擊案的受害者就超過了2000人）

根據從章瑩穎朋友那兒了解到的信息，章瑩穎平時也是非常小心謹慎的，出門前還特意和教授、同學說了目的地，並說她很快就會回來。這也是為什麼她的教授同學當天晚上就報了警。

但很可惜的是，她錯過一輛公交車，因為怕遲到，所以非常焦急。

這個時候來了同校的一名學長，這名學長還曾被評過3次優秀助教，他說要載她一程。在這個過程中，這名學長很可能還出示了自己的證件，所以我們可以推測，章瑩穎是抱著僥倖心理上了學長的車，但她沒想到的是，竟因此淪為了變態的囚徒，甚至很可能已經被殘忍地剝奪了生命。

而這一切，都是從錯過一輛公交車開始的。

真的很荒誕，但卻是赤裸裸的現實。

08

從章瑩穎的朋友圈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愛吃愛學習愛運動的姑娘，或許你也是一樣。

但其實章瑩穎的家境並不好，她是公派出國留學的，也是村子裡唯一一個上了北大的。

（章瑩穎的爸爸眼睛不好，也不會上網，看不到網路上的消息，用的是典型的老年手機，80多塊就能買到）

章瑩穎出國前曾說，弟弟快要參加工作了，自己要更加努力，好好照顧家人。

章瑩穎出國前還說過，「以後想回高校，做一個好老師」。

章瑩穎還有一個從大一開始相戀了七八年並且準備兩年內結婚的清華男友。

寒門出貴子，卻夢斷美國。

我真的不希望故事的結局會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結局，她的家人又該怎樣面對？

我無法想像……

下面這張圖是章瑩穎父親的口述，由小姨代筆：

文末，父親對女兒說：

瑩穎，你快回來吧，爸爸媽媽很想你！

雖然希望十分渺茫，但我祈禱章瑩穎能平安無事，回國做一名好老師，回國好好照顧自己的父母，回國和她那位相戀多年的男友結婚。

只要平安回來就好。

最後，我想提醒每一位讀到這篇文章的你：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一群內心極其邪惡的變態，他們看上去完全正常，但其實有著捆綁性癖和綁架幻想，他們會將幻想付諸於行動，可能是有預謀的，甚至還可能是隨機作案。

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尤其是出門在外！

（克里斯滕森主頁的封面，散發著陰森森的氣息）

P.s

昨天有一位讀者的留言，看得我背脊發涼。他給了我一個提示，讓我彷彿看到了一扇大門，這扇大門通往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我曾在吳伯凡老師的專欄中對那個世界有所耳聞，然後結合這個案子的關鍵信息做了一個推測。本來這部分內容將作為這篇文章的最後一部分，但我再三考慮之後，還是刪除了那部分內容，因為一來那只是推測，二來這個推測讓我越想越恐怖……恐怖到不應該放到陽光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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