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遠：無法言喻的留白

清代畫家張式在《畫潭》里說道：「空白，非空紙，空白即畫也」。

國畫大師們往往對留白有獨到的見解，在藝術表現中也會對其巧妙地運用。留白也成為中國畫的顯著特徵之一。

├馬遠 《踏歌圖》

唐代詩人柳宗元有一首絕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而南宋畫家馬遠所作《寒江獨釣圖》便與此詩有關，這種畫被稱為詩意畫。

今天我們就從馬遠的藝術語言中，來欣賞這一詩一畫，並從中領略一番「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的藝術趣味。

馬遠（1189-1223）字遙父，號欽山。原籍山西，後居錢塘，為畫院祗侯、待詔。畫風在當時影響極大，有獨步畫院之譽。他與李唐、劉松年、夏珪合稱「南宋四家」。他的山水畫成就最大，獨樹一幟，與夏圭齊名，並稱「馬夏」，成為繪畫史上富有獨創性的大畫家。

├馬遠 《 寒江獨釣圖》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寒江獨釣圖》這幅畫的畫風極其簡約。馬遠在該作品中，只用了寥寥幾筆，簡單地畫出一葉扁舟和幾條淡淡的水波，卻表現了浩茫大江中垂釣者的逍遙自在。他巧妙地利用四周空白突出中央主體，同時也給人以江水浩瀚的想像空間，船篷上的蓑衣、草笠的細節刻畫又給予欣賞者以「斜風細雨不須歸」的聯想。

馬遠畫得很少，但畫面並不空，反而令人覺得江水浩渺，寒氣逼人。而且覺得空白之處有一種語言難以表述的意趣，是空疏寂靜，還是蕭條淡泊，真令人思之不盡。這種詩一般耐人尋味的境界，是馬遠心靈與自然結合的產物，在藝術上則是利用虛實結合而產生的結果，同時也給欣賞者提供了一種廣闊而富有詩意的意境。

├馬遠 《松壽圖》 遼寧博物館藏

馬遠繼承並發展了李唐的畫風，下筆嚴正，用雄奇簡淡的筆法，水墨蒼勁的大斧劈皴，以堅實、爽朗有力的淺染來描寫江南雄偉壯麗的山川。善作平視或仰視的構圖，用焦墨作樹石，石皆方硬，危崖峭壁，水色交融。

在構圖方面，他善於將複雜的景色進行高度的集中和概括，大膽取捨剪裁，描繪山之一角水之一涯的局部，畫面上留出大幅空白以突出景觀。對他簡潔有力的構圖，人們稱為「邊角之景」，也就是現在我們熟悉的「馬半邊」。

├馬遠 《松月圖》

而「留白」，是源自中國書法和繪畫的布局藝術的，講究在畫面上要適當留有空白，不能太擠太聚。在留出的空白中讓人騰挪想像，品味無窮的樂趣，為觀者的審美思維提供了想像、品味、鑒賞的空間，以此增加圖畫整體的美感和意境。

├馬遠 《雪灘雙鷺》 台北故宮院藏

馬遠的留白，留出了想像的空間，留出了生長的空間，讓人覺得整個畫面活了起來。畫面的留白是一種高深的構圖藝術，在圖中某些地方一定要留出空白，不能在顏色填滿整張圖，否則必然讓人覺得擁擠不堪，凌亂乏味。

《畫鑒》中提到：在中國畫中何謂虛實？

一般說，「實」指繪畫中有筆墨處（或畫得詳細的部分）。虛與實相對，無筆墨處（或畫得簡略，用筆較淡的部分）即為「虛」。作畫常常用心揣摩，以達到「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的境界。

├馬遠 《山水圖》 大英博物館藏

而馬遠，則將這種「境」推展到了無法言喻的高度，所謂「白有無盡意」。

有一次，皇帝要開party，找馬遠去把現場畫下來，本來想的是一張這樣的場景：

├顧閎中 《韓羲載夜宴圖》（局部）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沒想到馬遠畫出來的是，這樣的一張圖：

├馬遠 《華燈侍宴》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馬遠在畫面的下方畫上了搖擺的樹，暗示出房子里的party辦得很成功，因為連屋外的樹都跟著跳躍起來了。而上方一大片的留白，讓人感覺夜空非常靜謐，在安靜和動感的對比之下，於是就給屋內的製造了無拘無束的，一種外界無法干擾的私密氛圍。

├馬遠 《梅石溪鳧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從馬遠我們可以看出，如果整張紙滿滿當當，斷然沒有美感可言。「白」即「無」，繪畫中的這種語言就是遐想的意境，「無」含「無為」之意，在畫面中可以起到「無為而無不為」的效果，這也深深地體現中國傳統道家的「老莊」思想。

人生也是一樣，留白，才可以走的更遠。清淡、寧靜、欲說還休，常常要給自己留有全身而退或者全力以赴的空間。當我們覺得生活被種種煩擾糾纏的無法動彈之時，不妨看看馬遠，看看那種以退為進的，簡單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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