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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有法》連載(三)21—30

孫曉雲《書法有法》

前 言

《書法有法》是一本圈內圈外的讀者都容易接受的書,它是學術著作通俗化的一個嘗試。其目的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來看學術書,並對書法這門國粹有更真切的理解。

在這本書中,孫曉雲將其40多年學書生涯中所碰到的困惑,以及如何破解種種疑團的經歷,通過簡捷而感性的文字娓娓寫來,如同福爾摩斯探案……

孫曉雲說,她喜歡推理探案小說,結構嚴密,一個環節有漏洞都不行,這就是科學精神。推原書法史本來面目的最主要依據還不是文獻,而是人的生理特性。一個顯見的例子就是,古人寫字首先要求便捷,因此,無論是文字的變遷,還是書寫方法,必須滿足「快」的要求,否則,每天有那麼多公文要寫,太慢會被殺頭的。有許多人追求「慢」和「遲澀」,甚至是積點成線。作為個人趣味,無可厚非,但不能想當然的認為,古人寫字就是這樣的。

她寫這本書,希望像破案一樣,揭開困擾書法界的謎團——古人寫字是一個什麼樣的姿勢?那樣的姿勢決定什麼樣的「筆法」才是最方便的?那樣的「筆法」與中國書法的韻味有沒有必然聯繫?在什麼時候,那樣的筆法失傳了?「筆法」與中國古代文人畫又有什麼關係?

自 序

要算學習書法的年齡,至今已有44年,那種熱愛似乎就長在我的身上:這可能主要得益於家庭的熏染,還有自幼嚴格的書法訓練:小時候,我母親從來不問我的功課,每天卻要檢查我的毛筆字。我看過她20歲時寫在稿紙上的鋼筆字,真是好。我父親說,他當年就是為此看上了我母親。

我從上小學到高中,每一本書的空白處都密密麻麻地寫滿字、畫滿畫。寫黑板報、大字報、海報,都是我的差事。小學四年級,教我們語文的是個女老師,姓劉,河南人,瘦長臉,板書寫得呱呱叫,我非常崇拜她。「文化大革命」中,我們全家被趕出軍區大院,我外婆到學校去幫我辦轉學手續,劉老師長嘆一口氣,說捨不得。她現在也該八九十歲了,不知是否健在。

「文化大革命」期間,父母都關了起來,杳無音信,為了瞞著舅舅和一些親戚,我模仿我母親的筆跡給他們寫信,我還模仿我外婆的口氣給我舅舅寫信,最後還顫顫巍巍煞有介事地寫上「母示」二字。我舅舅說當時把我的信別在帳子里,天天看,居然也「騙」了他好幾年。那時我大概十四五歲。

我外公是古文字學家、金石書畫家朱復戡,是浙江鄞縣人,與我外婆是同鄉。我外婆的外公叫張美翊,號讓三、騫叟,是薛福成的幕僚,是上海寧波旅滬同鄉會會長,兩任上海南洋公學校長:我前年居然用我的字換到了他的兩本手稿,其中大多是論碑帖和起草的章程,第一篇就是給弘一法師的信。同時,還得到了張美翊兒子民國錢幣學家張迥伯的《錢幣學》手稿(他當年在上海開明華銀行),娟秀的小楷,一絲不苟,裡面還不時地橫寫著英文:去年,又覓得我外公32歲寫的扇面,上面的字持重老到,金石味十足:因為落款是「秦戡」(我外公40歲前的用名),畫販不知是誰。

就像習武之家,後代們都得會翻幾個跟斗;梨園子弟,都會來幾嗓子;我從小就學書法,看來也很自然。我開始思考一些書法問題時,也曾想過:一個女流之輩,去承擔男子的使命至於嗎?太重了,太累了。可是我忍不住。我每天要寫字,每天要想,就像我現在每天要喝咖啡一樣,有癮。當然,此中自有快樂,因為我親身體驗過「發現」的含義。

我曾考過兩次大學,都泡了湯。沒有大學「學歷」,實在是件遺憾的事,很多事都為此受影響。好在並不影響我學習研究,並不影響我寫書。這本《書法有法》寫於1998年1月至8月。從嚴冬寫到酷暑,那些日子過得很靜謐:午飯後,燒一杯咖啡,在熱氣的繚繞下打開電腦,夾滿紙條的書籍資料堆砌一桌,眼前只剩下一塊熒光屏。應該說,書寫得蠻流暢。寫之前,我花了10分鐘寫了約20條提綱,成書後大致不出左右。這些問題已經在我心裡搗鼓了許多年,一直搗鼓到43歲才寫出書來,說起來真是件慚愧的事。

(20世紀)80年代,滿腦子想的都是書法問題,整天記日記,翻來倒去,總想寫些什麼,又找不到合適的形式和恰當的口氣。史論不是我的擅長,中學的歷史課,大都聽得打瞌睡,歷代的年號記不得,人名老是忘,何人何時做過何事,攪也攪不清。30歲出頭時,曾嘗試寫了些理論文章給一位朋友看,他第二天對我說:「你呀,只能寫寫日記。」我還記得他當時的眼神。我太了解自己,我只是對可視、可觸、可行的現狀感興趣,對一切與人的功能以及生理心理有關係的事物與細節感興趣,對書法也是一樣。我從小就想,將來最大的願望,一是當醫生,二是當偵探:我非常喜歡看的電視欄目Discovery,其中的推理探案就是根據最常 被人忽視的具體的小細節,推演出根本的道理,根據人的自身來確立什麼是可能的,什麼是不可能的。

我不想做書法史論家,也做不好,我的所有研究都與實踐有關:解決實踐中的問題,換來一個清醒的、客觀的頭腦,這才是我研究的最終目的。我已習慣將書中的句號改成問號,然後經過思索、實踐,自己再畫上句號:我堅信,古來所有的觀念,所有的理論,都不是玄而又玄的,一定是由無數個實物構成,一定是非常樸素實在、具體可行的:這是我寫這本書的思路,也是信念吧。

我想重複一下書中已引用過的古希臘哲學家的話:「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面對一地璀璨的珠寶,我一直在找一根繩子,把它們串起來:古希臘哲學家的話就是我要找的這根繩子:在這根繩子的串引下,我大致製作了這樣一根項鏈:中國書法筆法的起源、終止、失傳的原因,什麼是「八分書」、「楷則」,什麼是書法中的「勢」,「五字執筆法」該如何詮釋,古來若干譬喻(如「屋漏痕」、「折釵股」、「意在筆先」等)究竟何指,「筆法」圖解細釋,書寫工具、姿勢與書法發展的關係,「章草」與書法演變終止的關係,提出「美化」與「隸化」的概念,「完法」、「尚法」、「變法」、「無法」階段的劃分,「帖學」與「碑學」的實質,歷史上主要書家書寫風格破解,「書畫同源」的本意,何謂「文人畫」,書法和繪畫的分界線等。因此,這本書不是教科書,而是「尋」古來書法之「本」的書:我既然最適合寫日記,寫了近四十年,駕輕就熟,決定採用第一人稱,將我學書的經歷與困惑如實地告訴讀者,從哪個角度、哪個方式想到了哪些問題,解決了哪些問題,加入了我親身的體驗,力圖增加可讀性。2000年出版後,讀者的反饋,表明我採取的方式還是有效的。

我很幸運?其一,我生長在書香之家,從小得到「童子功」訓練,實踐的時間比同齡人要長得多;其二,我生活在這麼一個發達的信息時代.過去看不到、找不到的所有的宮廷書畫瑰寶、史論資料,以及地下文物都能親眼目睹;其三,我身處藝術多元、寬鬆、自由的年代,碑帖並行,各擇所需,我可以放心地說道論理;其四,我能在畫院這樣清閑寧靜的專業環境中供職,還有那麼多的長者、同道、朋友給予我莫大的褒獎與鼓勵,並施以無私的幫助。

孫曉雲2002年12月19日夜子南京

21.不自覺的喪失

該看看宋畫了。

北宋張擇端著名的《清明上河圖》中,已四處可見高的桌凳、桌相配使用。

在宋人《十八學士圖》里,分明告訴了我們當時的書寫姿勢:人坐於床榻之上,面前放一高桌,桌面上平鋪了一張紙,紙依舊是一尺來高、二尺多長,人則執筆欲向紙書寫。紙的兩頭分別放置一棍狀物,以使紙抻平,這就是我們至今使用的「鎮尺」。當然是金屬、玉石、硬木之類的重物。「鎮尺」的產生,是用於紙平鋪於桌面書寫而不易卷折和移動,與抻紙的作用相同。

又,南宋馬遠《西園雅集圖》中,可見一人立於桌案邊,一狹長的手卷平鋪於上,人懸臂書寫,亦有「鎮尺」之物於上。

宋代,劉崧年的《攆茶圖》更是將當時的書寫狀態描繪得一覽無餘:一和尚坐於圓凳上,倚肘在長案上寫手卷,紙上方的左右角均壓著類似鵝卵石的紙鎮。我尤為注意到,和尚手中的毛筆筆毫只是筆尖一點黑。在許多古畫中均可以看到。這有幾種可能:一是用的兼毫筆;二是古人寫字蘸墨只是於筆尖;三是不將毛筆全部泡開,只用筆毫的三分之一。而三種可能均是與古法用筆的要求相符。

這倒令我想起明代唐寅臨的五代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他自作主張,在最後兩女簇擁著一坐客的背後,加上了一張高的長桌,上面放置了筆墨,鋪有一捲紙,上面竟然壓著「鎮尺」。而五代顧閎中的原作,只有椅子、幾、齊膝的方桌,從頭到尾不存在高的桌子。至多在唐或唐以後的五代,將幾置於床榻上從事書寫,這個時期王維的《伏生授經圖》、衛賢的《高士圖》便已明確地反映出來。這與唐、五代同期的傢具發展狀況完全一致。

唐氏浪漫成性,他把明代「伏案」書寫的情景強加於五代,可見明代人對五代以前的書寫方式已不了解。這種現象,錢鍾書先生在《七綴集》中也嘲笑過:「都穆《寓意編》:王維畫伏生像,不兩膝著地用竹簡,乃箕股而坐,憑几伸卷。蓋不拘形似,亦雪中芭蕉之類也。」可見王維也將唐朝人的習俗強加於西漢的伏生,真好比硬要將炎夏的芭蕉長在寒冬的大雪中。看來,「關公戰秦瓊」,古來有之。雖然唐氏、王氏浪漫,卻真實地反映了作者客觀的時代背景。

所以,宋畫明白地告!訴我們那個時代的人真實的書寫方式。翻閱宋代書論,仍舊講究轉筆運指。然。而,與過去不同的是:紙,從拿於手中轉為平鋪桌面;執筆的手,從「舉腕」變為「平腕」;毛筆接觸紙面,從閱讀面的垂直變為桌面的垂直。

這一微小的變化,似不大起眼,卻是尤為關鍵的變化。

手在執筆無依託,呈閱讀面垂直的情況下,由於手的生理限制,手指運轉靈活,腕舉,必受牽制,幅度較小,因而不適於寫大字。再則是,左手持竹簡或紙,正因為是手,所以總歸不能絕對穩定。有了桌面,代替了左手作附墊,絕對穩定。毛筆與桌面垂直了以後,不僅手指上下左右運轉的空間加大,不知覺中還帶來另外的巨大的變化。

22.桌子的功與過

當有桌面作附墊以後,人們發現,不用「古法」轉筆亦可自由穩定地書寫字的形狀。古人因此有日:「師法不傳,人便其所習。便其所習,此法之所以不傳也。」

所謂「便其所習」,就是隨意以腕依靠桌面,不用轉筆技法了。豈止是我們今人,宋代以來的中國人,從生下就用桌椅,手臂、肘、腕自然有桌面依託。因此,久而久之,便忽視了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不使用桌椅和使用桌椅牽涉到兩種完全不同的書寫姿勢。書寫姿勢的不同必然牽涉到用筆的不同。如果我們忽略了這個歷史事實,由此帶來的誤會及混亂,是一系列的。

宋代以後的書家反覆強調要規範執筆,要懸肘、懸腕,其目的就是要保持那種無依託的姿勢,以便於古法用指運筆,竭力地維繫書法之正宗。

清書家朱履貞道:「懸臂作書,實古人不易之常法。上古習地憑几,又何案之可據?凡後世之以書法稱者,未有不懸臂而能傳世者.特後人自幼據案作書,習於晏安,去難就易,以古法為畏途,不以為常,反以為異矣。」

這是二百年前的實況。可見當時古法已逝,僅剩少數書家懂得。而二百年後的今天,那些少數書家早已作古,鋼筆、圓珠筆、鉛筆、水彩筆一統天下,新世紀出生的孩子,用計算機打字,恐怕連筆都不需要。又還有誰會去問津筆法呢?今天起勁強調的所謂正確執筆,懸肘、懸腕,意義何在?

我們聰明的祖先在手臂無依託的原始條件下,發明了便捷的書寫筆法,完成了中國漢字優美獨特的造型,成為兩干多年來歷代文人騷客手中神秘高深的藝術,成為炎黃子孫的驕傲。也正是我們聰明的祖先繼而又啟用了桌椅,舒適了人類,使書寫時臂腕有了依託,卻在無形之中,一代一代,逐漸模糊、淡化了筆法,以至最終遺失了筆法。

可慶乎?可吊乎?喜耶?悲耶?

倒是想到了辛棄疾的詞句:「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23.「八分書」的解釋

感嘆完,還得轉回去。

前面曾得出過結論:以筆桿直徑0.6cm至0.7cm的硬毫或兼毫筆,以滑翔之力用筆,就會出現楷書的方折。書史中,「八分」總是和「楷則」連在一起,稱做「八分楷則」。

記得前面第五章提到的東漢王次仲造「八分書」嗎?記得「八分」的三種解釋嗎?現在又該提到它了。其一,「去隸八分取二分,去小篆二分取八分」,這是蔡文姬傳其父蔡邕之言。從字面上解釋,即「八分書」二分像隸書,八分像小篆。

隸書,於今的概念是一種書體。從文字發展角度看,隸書,是為了省事,簡約官方文字的「速記」。我在此暫時將這個概念稱之為「隸化」。

官方文字自小篆、楷、老宋字、館閣體,一直發展到印刷體、美術字。而「隸化」卻延續著簡約性,形成規律,向草書、行書發展。中國文字的實用與藝術,既是雙軌,又時常咬合,一直是同步發展。

古代對字體的稱謂因時而異,很容易會造成混亂。因此我們在閱讀或理解古人的書論時,務必要先鑒論者所在的朝代。唐人稱楷書為隸書,稱隸書為八分。張懷璀;言「八分則小篆之捷,隸亦八分之捷」。這裡的「隸」,無疑是指楷書;而蔡邕此處說的「隸」,想必指的是八分楷則。

東漢的碑文,正文是一般的隸書,而碑額都是篆書,與秦篆不同的,是以隸(或可稱楷則)的用筆。從東漢開始,以篆字寫碑額成為因襲的程序。我於是想起,東漢與西晉銜接時,三國的一塊名碑——《天發神讖碑》,其中字的造型基本像篆字,但是用筆明顯呈「懸針」狀,也就是隸的楷則用筆。

在《天發神讖碑》之前,大約相距二十餘年,有一塊魏正始年間的碑——《三體石經》,其中的古篆幾乎筆筆「懸針」,足以想見書寫的原來面目。清代朱履貞言「八分書」訣「方勁古折,斬釘截鐵」,用來形容這兩塊碑用筆,恰當不過。

蔡邕的解釋,有可能是指這種以楷書用筆而寫的篆體字。

24.「向背」出形勢

解釋二,指像「八」字的造型那樣「分」清筆勢向背。元代陳繹曾是這樣解釋的:

「向()。首搶左上右,右上左,尾搶左上左,右上右,偏蹲偏駐,側搶側過。」

「背)(。與相反。」

「向」,如同兩人面向;「背」,相反背向。歐陽詢舉出屬「向」的字:「非、卯、好、知、和」;屬「背」的字:「北、兆、肥、根」,道理一目了然。若了解一些古法轉筆,就不難得出結論:「向」,是先向左轉筆,後向右轉筆,「搶」字是指快速地落筆。「背」,相反,是先向右轉筆,後向左轉筆。筆法的核心不外乎就是左右來迴轉筆,「向」、「背」就是左、右一個來回,一個還原。落實到筆畫,「八」字的寫法既可「向」勢,亦可「背」勢,正好可以說明,寫一個字既可先左轉、再右轉,又可先右轉、再左轉。所謂「分」,就是分清「向」、「背」,目的是把筆還原到開始的位置。可見,這是一種合理的方法,利用轉筆左右來回發力一次還原的慣性,將一個字寫成。推而廣之,令不斷還原的慣性,連綿寫一行字、一篇字,這就是古人說的「一筆書」。這種合理的用筆方法,正符合文字發展的「便捷」趨勢。

此種慣性快速而順手,發力之時,形成勢頭,不可阻擋。因此,當時蔡邕的「九勢」書法論述隨即而至,可謂及時也:「夫書肇於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左右來迴轉筆的「自然」確立了「陰陽」,「陰陽」就是指「向背」,「向背」出「形勢」,書法中所論的「勢」,毋庸置疑,應如是也。

古人日「取勢」,即根據不同的筆畫,設計不同的「筆勢」。而「筆勢」則是根據或左或右轉筆發力的這種慣性形成的筆毫順向;「取」,即選擇、決定、利用,非轉筆不能「向背」,非順手不能「取勢」也。王羲之說的「十遲五急,十曲五直」,就是指取勢時的用筆狀態。這種轉筆取勢,是非常細微巧妙的,錯一點點就「勢背」。正如南朝書家王僧虔言:「纖微向背,毫髮死生」,不懂的人看不出。黃庭堅這樣說:「字中有筆,如禪家有眼,直須具此眼者,乃能知之。」

古人為了說明、記錄此種科學的筆法,費盡了心思。蔡邕創「飛白書」的辦法不失為高計。重墨容易遮掩許多用筆的方法,通過筆墨的「飛白」,將筆毫的轉向、發力處及機巧暴露出來,亦可示人、教人。後人釋「飛白,『八分』之輕人。後人釋「飛白,『八分』之輕者」,可謂心悅誠服。

我一直想找到飛白書的墨跡,但非常困難,米芾《尺牘》這幾個枯筆字,飛白中可略見關節處的轉筆機樞。

「永字八法」僅以一個「永」字,最概括、最準確、最直觀地說明了所有的用筆筆法及「取勢」方法,贏得人們青睞,因而傳世最久,也最廣。

楷書的「便捷」原來是筆法的「便捷」,亦是手與毛筆科學配合的「便捷」。

25.好大一頭象

解釋其三,字有八分大小。

只要用筆桿直徑0.6厘米至0.7厘米的較硬毫或兼毫的毛筆,筆毫長2.5厘米之內,以西晉瓷俑的書寫姿勢,懸肘、懸腕,以「精典」執筆法,左右轉動筆桿,向背還原,其寫出的字正是八分大小,不到一寸。正好印證了元代鄭杓之說:「寸以內,法在掌指」,「魏、晉間帖,掌指字也。」

我這樣將三種解釋逐個細摸,兜攏來,恍然所見,果真是一頭大象呢。

26.「章草」是書法演變的句號

傳漢元帝時,有一個叫史游的黃門令,作「急就章」,後稱為「章草」,也叫「章程書」。

眾所周知,草書是由「章草」而來,是為了快速記載或簡便行文。「章」,從字面上說,又有「條理」、「法則」、「明顯」等意思,如《書斷》中引王情:之語說,「急就章」是「解散隸體粗書之,漢俗簡墮,漸以行之」。

章草中有許多與楷書完全不搭界的、難以認識的字,因此,「急就章」是楷書、章草二者對照的,以日常分類編成韻語,如同章草字典,普及到學童。因首句有」急就「二字,故名。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云:「急就者,謂字之難知者,緩急可就而求焉。」

後來,古人將「急就章」演變,借指倉促完成的文章。「急就」,從字面而言,即對付緊急情況。「章程」,亦屬官方公務一類。我倒是想,原先的「急就章」還有另外一層含義,即在正規奏事時急就書寫的、簡約的、有法則的、規範化的草書。意思很像現代教人怎樣速記的書。「急就」的性質一樣,方法不同而已。

古時君臣無紙奏事時,臣總是持一狹長條板,或記載呈報的事,或隨時記錄君之指令,此物為「笏」,也叫「手板」。「急就章」就是寫在「笏」上的,往往是與插在頭上的簪筆配合著使用。由於有桌子以來,人們已逐漸習慣於伏案書寫,所以「笏」到後來就成為臣上朝時所用的飾品。

「章草」源於隸書,又「解散隸體」,一眼看上去,字形中「捺」的筆畫很多,亦很醒目。

在楷書的規範點畫尚未形成之前,「捺」亦稱做「波挑」。有關於「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很早。周代青銅器的銘文,類似「捺」的筆畫比比皆是,這無疑是毛筆書寫留下的痕迹;其餘的筆畫經過雕刻、燒鑄,已完全失去筆觸。可見「捺」的特徵是太突出了,幾經折騰還保留著。

我總想看到鐘鼎文的原始用筆,前面提到的《侯馬盟書》大概是最好的參照:書丹於黑玉之上,筆筆向背斷開、斬釘截鐵,筆畫有許多「捺」的形狀。可見包括甲骨文在內的大篆都是這樣用筆。當然,小篆亦不會例外。我們還可以在元代康里蠖《李白詩卷》中看到非常接近《侯馬盟書》的用筆——雖然相隔近兩千年!小篆中斷了「捺」,顯然是美術字化之故。在秦簡中完全不是這樣。

請查第二十三章有關「隸化」的概念,我暫時將中斷「捺」的現象稱為「美化」。

「捺」,對我來說,一直是個謎。

小時候練字,在「捺」上下的功夫最大,還不易寫好。我常想,「捺」,美在何處?很奇怪,古人要費勁去做這樣的筆畫。到我弄清了古法用筆以及一系列問題時,謎底也解開了。

左右轉筆啟始於毛筆發明時,正如古人所言,「肇於自然」。在轉筆過程中,是不可能均勻地一下將筆從頭轉到尾的,是因為手指有骨節,一畫中往往要自然發兩三次力,古人謂「一波三折」就是這個意思。

鐘鼎文中常見的向下趨勢的「捺」,偶爾有像「懸針」的「撇」,就是兩次發力的結果。「捺角」即是再一次轉筆發力的產物。

按常理,如若用轉筆次數計算速度的話,當然是次數越少速度越快。所以,把轉筆次數減少到最低限度,便是最快速的。這就是「八分」的原理,章草就是依據這個原理造的。往往把一個字盡量控制在手的左右一次還原中,如結體辦不到的字,就按手左右一次的轉筆規律,生造一個順手的字。所以,我們可在草書中發現,有一部分字的寫法是與楷書的結構完全不搭界的。

如「曹」、「等」、「疑」、「愛」、「欲」……。

章草由於盡量減少發力次數,因此多連續同一方向用筆,當有力富餘時,便毫無保留地「發」掉。故章草中的「捺」不是按正常規律的。

章草中的「捺」有兩種。一種是上仰狀的,一種是下抑狀的。上仰狀分明是左轉筆最後的發力,下抑狀分明是右轉的最後發力。

章草是拿在手上寫,因附墊不穩定,不能一字與一字相連,只能以一次轉筆結束為一字。逐漸,轉筆技巧豐富起來,可以自擬機樞,發力就不受一次轉筆結束為一字的限制,把作為還原標誌的「捺」取消,將在一字的末尾還原這種程序打亂,巧妙地把「還原」用到下一字中去,形成字字相連。「今草」就此形成。

毋庸置疑,無論是「章草」還是「八分」,它們的始創核心,都是出於轉筆的快速、順手。順手即「便捷」。

27.隸化」與「美化」的生理極限

我已理出了許多條線索,是否先歸納一下:

請注意:上兒章我提到了「隸化」與「美化」兩個概念。

轉筆的技巧方法,始自於毛筆誕生時,起初可能沒有法定的規律性,從象形文字中不難看出,一字間有許多反覆的轉筆。到甲骨文,漢字的結構基本形成,但轉筆還是多次的。綜上所述,多次轉筆是影響速度的,為此,人們不斷在想辦法改進。這個改進的過程,就是「隸化」的過程,也就是「便捷」的過程。顯然,「棗華」旱針對子母傷睾竽的。

毫無疑問,在「隸化」的過程中,始終伴隨著「美化」。而「摹華」實際暈視覺上的要求。典型的是小篆中極其對稱的字型、筆直光滑的線條,作為官方文字,以示慎重。

「隸化」與「美化」說白了是指手和眼,也是作為「書法」和「美術字」的最重要的分野。

「八分」書的始創,用向背的取勢原理,在「隸化」的過程中,獲得書法中作為「法」的最便捷、最重要的結果。隨後,「章草」的始創,將便捷發展到極端。

極端是什麼呢?人類的嗓音唱到高音c,就算是極端了。男子百米短跑運動員藉助藥物,至今亦突破不了9秒7。人始終是有生理極限的。就說書法,漢字造型的演變是受毛筆的限制,毛筆又受捻轉的限制,捻轉又受手的限制,手又受拇指的限制:人類的拇指上節只有3厘米左右長短。這就是我們用筆的極限。

換言之,一切便捷的用筆技巧,都是限制在這個生理極限內。「隸化」的「章草」和「楷法」的「八分」,把這個生理極限內所能運用的技巧發揮到了極致。

於是,漢字造型就停止發展了。

我想,我已經找出了本文第四章所提出的問題的答案。

28.三根細繩搓成一根粗繩——「完法」

少年時我喜歡體育,愛動。現在不愛動了,卻依舊愛看。任何比賽的輸贏,運動員的水平,觀眾的情緒,場外的評論,實際上完全是由運動的規則所決定。只有當運動規則完備時,才能相應有運動員的水平,才能談得上伴論。

這是一個眾所周知、淺顯易懂的道理。同樣印證書法。

只有當漢字書寫及造型規則完成時,才可能有評判、有理論。所以,書法發展至東漢,漢字演變停止發展時,方出現完整的書法理論,亦是必然。

到魏晉時代,造紙、制筆技術進一步成熟精緻,眾多書家一齊運用筆法,群賢畢至,群策群力,將書法的筆法與造型的優美兼融一體。這時繼蔡邕、鍾繇、張芝、索靖、陸機諸家之後,有一人「備精諸體」、「無所不工」,書如「龍跳天門,虎卧鳳閣」、「貴越群品」,世「莫有及者」。這個人就是王羲之。

王羲之有七子,最小者名獻之,傳「變父體」,創「一筆書」,「無跡因循」,其「逸氣蓋世」,「最為風流者也」。世稱羲之獻之父子為「二王」。

王羲之顯然是以一次左右轉筆周期成一字,字字斷開,每字的轉筆痕迹皆可循。小王所謂「變父體」,創「一筆書」,即是用筆字字相連,不以一次左右轉筆周期成一字為限,巧妙地造「勢」,所以轉筆「無跡因循」。

注意,這正是「今草」的實質。我在前面已說過。

王羲之及「二王」書風的出現,標誌著中國書法作為「法」的全面成熟,標誌著「隸化」與「美化」、筆法與視覺完美的統一,標誌著書法史上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峰。是那個時代孕育了無數的契機,造就了英雄,造就了天才。

讓我們先好好欣賞一下王羲之的《喪亂帖》、《二謝帖》、《得示帖》。

倘若畫一條山峰的曲線,以最高點為魏晉時代,左面的上坡面,應作為是漢字及筆法從起源到成熟的過程。

這個不斷的書寫過程就像一根粗繩子,是由三股細繩搓成:

一、右手在無依託書寫時的生理特點;

二、相對適合的工具(包括筆、簡、紙等);

三、人類奏事趨向快捷、簡約的心理。

這三股細繩相互搓合、相互牽制、相互遞進,約定俗成。

好比是體育運動中,以生理自然為前提,配以適合的器材,最終而形成的規則。而運動器具的不斷改革,也提高了運動成績。小時候,參加百米賽跑,穿的是釘鞋,是為了在煤渣跑道上不打滑。20世紀70年代改用塑膠跑道,運動員不用釘鞋了,因跑道有彈性,世界百米跑記錄一下突破了10秒大關。

作為書法,這個過程未免漫長了些,從啟用毛筆開始,這根粗繩子足足搓了有六七千年。其間,雖然兼有人類視覺所要求的控制與審美,但人類的主攻方向,卻必然是趨向於手操作毛筆的「便捷」,創造和完善「法」的。

此時的視覺,是依存於「法」、受「法」的制約的。

鑒於這個過程,我概括稱它為「完法」過程。

29.了如指掌,爛熟於心——「尚法」

在魏晉這個巔峰上,可惜留給後世的真跡太少了。大致原因有二:

其一,魏晉禁立碑,故石刻殊少;有,也屈指可數。

其二,當時書家書寫所用惟縑與紙,縑紙之壽,不過千年,豈能續延至今。不能處晉代真跡,也只有從晉簡或很少的殘紙上。

南朝尚帖,依然是「二王」的天下,江左風流絕世。北朝興碑,楷法盛行,故留下眾多石刻可鑒。大約十多年前,一個朋友對我說:「漢碑到北魏碑之間,幾乎全是行草書,沒碑,好像銜接不上,缺了一段什麼?」這句話對我很有啟發。

從漢簡到魏晉行草,再到隋唐書風,相承脈絡之清晰可辨。我堅信相承是割不斷的,缺的那一段,就是因為「魏晉禁碑」。從另一角度看,古人刻碑必講究工整、莊嚴,以楷書入碑最為合適。元代鄭杓於《衍極》中言:「初行草之書,魏晉以來,唯用筒札。至銘刻必正書之。」在我們印象中,「魏碑」時代似只有楷書,是因為行草不宜人碑之故。我們只需參照漢碑之端正、漢簡之隨意的差異,便可見古人正書入碑是由來已久的。

或是可看樓蘭出土的晉代書法殘紙,雖不是名家或書家所為,卻令我們立即想到赫赫有名的陸機《平復帖》,再與唐人摹本比較,晉人書風之可信度可略見一斑。

使人驚奇的是,在新疆出土的高昌時代的墓誌與墓表。好就好在有許多是墨跡寫成未刻的墓表,它給我們提供了「真跡」,提供了當時「碑」的原始面目。高昌地處大西北,雖然晉室已經南遷,卻依然完整保留了魏晉遺韻,與南朝書風如出一轍。

唐代是書學鼎盛的時代,帝王均享有善書之名,加以政治、經濟、文化的發達,俗稱「盛唐」。由於唐太宗對王羲之書法的頂禮膜拜,命御府以重金搜購王字真跡,「得真行二百九十紙,裝為七十卷;草書二百紙,裝為八十卷」,其中包括「天下第一」的《蘭亭序》,遂又令魏徵、虞世南、褚遂良、馮承素、趙模等予以鑒定真偽、雙鉤廓填。據史說,《蘭亭》真跡已隨唐太宗人了昭陵,其餘真跡即使有存,亦無法完好保存至今。我們現在所能見的王字,最早都是唐人的摹本。唐人功不可沒。

後人對王字的真偽眾說紛紜。我倒是認為,如若是唐人的臨本,即便不是王字真跡,亦是一流高手所為。只需看看唐太宗本人的字,

看看唐代書家歐陽詢、柳公權嚴謹的正楷,

看看虞世南、

褚遂良、

馮承素

臨王羲之《蘭亭序》真跡,看看顏真卿老到的行書,

看看張旭、懷素淋漓的狂草,

看看當時的筆法論述,可謂對王字亦步亦趨,不出左右。可見唐人對王字是了如指掌,爛熟於心。

當魏晉「完法」之後,接下去無疑是法的普及和運用。

唐代將「法」推到了世人關注的高度,如設立科舉制度,書法居中;選官員,必取「書才」「楷法遒美」。垂世的孫過庭《書譜》、張懷罐《書斷》、張彥遠《法書要錄》等書史、書論,以歐陽詢、虞世南、張旭、褚遂良、柳公權、顏真卿等為傑出代表的一代書家,使魏晉「法」的那個最高點一直持續了五六百年。

這個過程,無疑是「尚法」的過程。

30.「結字因時而傳,用筆千古不易」——「變法」

之後,右邊的下坡面是什麼過程呢?

由於「法」的操作,繼而產生的「結果」,不外乎是字的造型與姿態。

在「完法」過程中,字的造型,原則上是由手勢的便捷而決定的,視覺在其中並不居於主導地位。

一旦規則形成,漢字造型的創造任務已告結束,「法」已不再成為主攻的方向。相對來說,在運用法則、不犯規的前提下,漢字造型體態的變化逐漸轉為主攻的方向。此時,視覺便由「從屬」地位變成「主導」地位。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概念。

清梁松齋日:「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態。」

說得好。

再引用一遍元代鄭杓《衍極》精闢的論述:字「寸以內,法在掌指;寸以外,法兼肘腕。掌指,法之常也;肘腕,法之變也。魏晉間帖,掌指字也」。魏晉的「掌指法」延續了四百年,便滲以「肘腕法」。

宋以前是沒有「腕法」一說的。因為都是拿在手裡書寫,「指掌法」運作起來,腕是不動、不知的。直到元代陳繹曾《翰林要訣》才提及「腕法」,概括為三種:「枕腕,以左手枕右手腕。提腕,肘著案而虛提手腕。懸腕,懸著空中最有力。」

陳氏是緊接「撥鐙法」——「指法」之後論「腕法」的,可見是指轉筆運指時腕所處的三種狀態,都是相對在桌面上書寫而言,並非不運指而運腕。

枕腕,令右腕不得動,實際上主要靠掌來控制,限寫方寸大小的字。但是,腕死,不利於橫向用筆,而縱向自如。所以用「枕腕」法寫的字形必然狹長。當代有南京的高二適用此法,已是鳳毛麟角。

提腕,是以肘為支點轉筆運指,適合寫鴨蛋大小的字。

懸腕,是以臂為支點轉筆運指,適合寫更大的字。

後兩種「腕法」,腕在其中起了輔助運指的作用。古人常言「小字促令大」,正是指此。「小字」,皆「寸以內」,屬「掌指」法;「大」,皆「寸以外」,屬「肘腕」法。即以寫小字的轉筆運指方法,加以肘腕配合,促成大字。宋人因有桌面支撐肘,即使運指不足到,往往可用腕來彌補。

朱履真日:指才為法。「肘腕,法之變也」,意指兼用肘腕,尚在「法」之中。如若不運指,不能謂「變法」,只能謂「無法」。

這是有關「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分水嶺。

好,至此,讓我劃分一下:自宋代書寫廣泛使用桌椅以來,至清初,大約八百年,改毛筆閱讀式垂直為桌面垂直,變「舉腕」為「平腕」,這一個過程,似可稱為「變法」過程。

「法」一旦有「變」,又尚兼三種「腕法」,所以字形也變化多端。我們在「變法」的年代,可以看到宋徽宗、米芾、黃庭堅、蘇軾、鮮於樞、趙孟頫、祝枝山、文徵明、徐渭、宋克、邢侗、董其昌、黃道周、張瑞圖、倪元璐、王鐸、傅山的不同風格。他們充分發揮了各自的視覺才能和轉筆習慣,又兼生、熟紙,長、短鋒,軟、硬毫,可謂是千姿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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