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特·馮納古特：車輪上的瘟疫

封圖電影第九區假設一大早，你去前門拿報紙，忽然看到一個如《第九區》中蟲人形象的生物向你飛撲而來。這時候你想起腰間還別著一把左輪手槍——你是否會選擇拔槍射擊？

在宇宙里有許多可敬的旅行家。而提到宇宙中的旅行家，最著名的當屬齊爾托爾迪馬爾人。

齊爾托爾迪馬爾的星球小的不能再小，幾乎象個乒乓球。但是他們有悠久的旅行歷史。他們的足跡遍布宇宙的各個角落。

齊爾托爾迪馬爾人以勇敢和執著著稱。任何了解宇宙文明史的生命都對他們尊崇有加。這個故事講的就是在齊爾托爾迪馬爾人不間斷的旅行中的一個小片段，由於最後的結局發生在地球，因此，故事彷彿是講給地球的。

話說有位齊爾托爾迪馬爾的發言人，名叫卡戈的，在仙女座時間ω來到一個陌生的星球——連齊爾托爾迪馬爾人都認為是陌生的星球，那肯定是「陌生」的星球。

卡戈查了查宇宙旅行手冊，手冊告訴他，這個星球的統一編號是「語言三號」，已經存在了一億年。語言三號的居民長的象地球上的汽車。他們有車輪。他們有內燃機當動力。

他們吃的是化石燃料。不過他們不是工廠製造出來的。他們是繁殖出來的。他們下的蛋里的嬰兒是汽車，這些嬰兒在油池裡生長，而油則是從成人的曲軸箱里抽出來的。

卡戈及其機組成員降落在這個星球上。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居民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是：「請問你們有氧氣么？」他說的有氣無力，卡戈的翻譯器幾乎聽不到他的呼嚕呼嚕象發動不起來的馬達一樣的聲音。

這個居民身上銹跡斑斑，艱難的爬行在路面上，路上儘是變質、發散著臭味的機油。

一個星期之後，卡戈和機組成員再次上路。在此期間，語言三號上的居民曾經請求卡戈至少帶一個他們下的蛋到其他星球去孵化，在那裡再次開始新一代的汽車文明。

可是語言三號的蛋最小的也有八十多斤，而齊爾托爾迪馬爾人身高只有四厘米，他們的太空船還不如地球人的鞋盒大。

卡戈作為齊爾托爾迪馬爾的發言人，對這堆汽油耗盡就算沒耗盡氧氣缺乏也不能打著火的老汽車們說，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是告訴宇宙中的其他生物，汽車生物是多麼棒，汽車文明是多麼燦爛輝煌。

他在登上太空船前最後揮手，對這個耗盡所有資源行將毀滅的星球宣布：「你們就會消失，但不會被宇宙忘記！」

於是卡戈和他勇敢的齊爾托爾迪馬爾機組人員到宇宙各處漫遊，讓大家記住汽車生物。

經過了漫長的時間，他們來到地球。卡戈在地球犯了兩個錯誤，因此送了命。這個偉大的宇宙旅行家最後喪身在文明程度僅為「D+」的星球上，也算是個諷刺了。

卡戈到地球上之後犯的第一個錯誤是，他把關於汽車的事情老老實實地講給地球人聽。之所以說他這麼做是個錯誤，是因為他不了解，地球人是很容易因為一個什麼「念頭」中邪的。

就像他們很容易因為霍亂或者鼠疫中邪一樣。地球上，對什麼壞主意傻念頭還沒有免疫能力。

（終於說到念頭了。基爾格曾經就此做過說明，有一次他把這段說明用「心念傳真機」發送給曉暮。曉暮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就用「心念印表機」給打出來保留了。現在曉暮把基爾格的說明摘抄如下：

「人之所以不能拒絕壞念頭的原因是什麼呢？念頭在地球上是敵意或者友誼的標誌。他們的內容並不重要。

朋友與朋友一致，是為了表示友誼。而敵人與敵人不一致，是為了表示敵意。

「地球人有他們的念頭，已經有幾十萬年了，它們無關緊要，因為反正他們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念頭可能就只是標誌而已，像任何別的東西一樣。

「對於念頭了不起作用，地球人甚至還有一句諺語：『如果願望是馬，叫花子也能騎。』

「但是，地球人後來發明了工具。這時候與朋友一致突然可能變成了自殺，甚至更糟糕。但是一致還是在繼續，不是為了常識或者禮貌或者自保，而是為了表示友好。

「地球人繼續保持友好，即使他們應該好好地思考。甚至當他們製造電腦取代自己進行思考時，他們設計電腦也不是為了智慧，而是為了友誼。

「因此他們命中注定要滅亡。殺人的叫花子這下就可以騎馬了。」）

卡戈犯了這個他不知道的錯誤。這是第一個錯誤。這個錯誤的結果，是它使一個本來祥和的、滋潤的、養料豐富的綠色星球改變了模樣。

當卡戈隔了一個世紀，再次來到地球上時，所有形態的生命都已經瀕臨死亡，或者乾脆已經死亡。到處都是人類所製造和崇拜的大甲殼蟲的軀殼。它們就是汽車。它們把一切都置於死命。

齊爾托爾迪馬爾人卡戈早在這個星球死亡之前就死去了。這是因為他犯的第二個錯誤。當時他在底特律一家酒吧里頹廢地喝著摻水的杜松子酒。

由於他不勝酒力，卡戈產生了幻覺，他認為這個星球現在的悲慘境況是他直接導致的。因此他內疚的淚涕橫流。於是他準備為這個星球再做點什麼。他站起來，用他最雄壯的聲音對酒吧里的汽車工人發表了一篇演講。

他站到了吧台上，昂頭揮手。可是，他最雄壯的聲音對於那些已經被機器的噪音早早摧毀了聽力的汽車工人來說，不比蚊子叫大多少。根本沒人理他。

卡戈並沒有氣餒。齊爾托爾迪馬爾人是不知道什麼叫「氣餒」的。卡戈已經想好了一整套拯救這個星球和自己的良心的做法。

但是就在此時，他犯了個低級的錯誤——極其低級——也是他在地球上犯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錯誤：因為講的太累，卡戈想躺下來歇會兒。於是他就躺在吧台上，他發表那篇最著名的題為《車輪上的瘟疫》的演講的地方。

通用汽車公司一個汽車工人名叫戈卡的，這時候也在這個酒吧。他已經四十二歲了。他已經喝多了。今天是他老婆的生日，可是他沒辦法為她慶祝。

因為他不知道他老婆現在在哪裡。象以前十一個生日一樣，他給自己買了根雪茄，作為慶賀他老婆過生日的禮物。戈卡一直深愛著他老婆。

現在他已經喝下一整瓶不加冰的劣質白蘭地。戈卡用最後的清醒意識把那根作為禮物的雪茄掏出來，剝掉封皮，咬在嘴裡。

戈卡想跟酒保借個火，可是這家酒吧的酒保恰好是勾引戈卡老婆的那個人，如今戈卡的老婆捲走了他所有的積蓄不知所蹤。

戈卡沒借到火。恰好戈卡看到了正躺在吧台上休息的卡戈，錯把卡戈當成了廚房用的大號火柴，於是拿起來在這個後來全宇宙都分外出名的吧台上使勁擦了幾下，就這麼把卡戈給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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