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專欄 美國十分鐘

作者簡介

阿成，中國作協全委會名譽委員，中國筆會中心會員。享受國務院津貼專家。其短篇小說《年關六賦》曾獲1988-1989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短篇小說《趙一曼女士》獲中國首屆魯迅文學獎，以及蒲松齡優秀作品獎、《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國作家》《人民文學》等國內多項文學獎。曾著有長篇小說《忸怩》《馬屍的冬雨》《生活簡史》等八部，短篇小說集《胡天胡地風騷》《安重根擊斃伊滕博文》《哈爾濱的故事》《良娼》（英文版）《空墳》（法文版）《上帝之手》等四十餘部。散文集《和上帝一起流浪》《饞鬼日記》《哈爾濱人》《胡地風流》《放鬆》等十餘部。另有詩文集《唐詩譯註圖》（中英文對照版）、電影《一塊兒過年》（合作），電視紀錄片《一個人和一座城市》（上、下集），話劇《哈爾濱之戀》（合作）等。其作品被譯成英、法、德、日、俄、韓等多國文字。

美國十分鐘

【黑龍江】阿成

加拿大的華人作家朋友曹小莉夫婦建議我們，看過大溫哥華的白石鎮之後，應當到美加邊界去看一看。

主人的盛情，加上台灣著名詩人洛夫先生一道同行，興趣油然而生。

白石鎮瀕臨浩瀚的太平洋，從那裡驅車到美加邊境，大約需要20分鐘左右的時間。中途還經過了一座頗為西化的中國寺院。雖然是一走一過，然感觸生焉，那些流落海外的異鄉異客，想來在「斷腸時節」把「欄杆捶碎」的還是大有人在的罷。

美加邊境是我所見到的最為祥和、也最為優美的邊境線所在。大凡邊境，要麼，劍拔弩張，冷面相峙，要麼，風吹鶴啼，暗藏殺機。崗哨、兵士，當然是那裡永恆的風景。單是，美加的邊境，卻像一個諾大的花園，到處都是楓林、紅杉和道格拉斯樅樹，並在精美如湖般的草坪上、花壇邊，點綴著頗為前衛的雕塑和單體式的北美風格的住房。俯仰之間，竟撲來天堂般的韻味。「吾欲攬六龍，回車掛扶桑。」斯人斯境，真有點仙人的感覺了。

美加邊境大約有890公里長，是世界上唯一不設邊防軍的邊界。足見美加的利益和見解是多麼的統一。美加的邊境線被稱為0號公路。這邊為加拿大的1號公路，屬卑斯（BC）省。加國的這條1號公路有7821公里，據說是世界上最長的公路。穿過不太寬的0號公路，便是美國的1號公路，它與華盛州膚連。兩國附近的居民或遊客，可以互到對方國土的1號公路這邊的草坪去散步或休息。如想真正深入到美國中去，必須經過這個有兩個足球場大小的草坪，那兒有一個美國的海關，要從那兒驗證過關才行。

美加海關的標誌性建築，是一個很高很大的、類似法國凱旋門似的牌樓。在牌樓加方一側不遠的草坪上，是一個用各種鮮花拼成的加拿大國旗的花壇。加國的國旗，兩邊的紅色分別代表大西洋和太平洋，意思是從大海到大海，表示加拿大地理上的幅員遼闊。國旗中間的白色代表印地安人和愛斯基摩人。我想，似乎也含著北冰洋的意思罷。中間楓葉的意思，我不講大家也清楚。而「牌樓「的美國一方，同樣也是用鮮花拼成一幅美國國旗花壇。兩個花壇的大小、式樣，幾乎是一模一樣。於對稱之中展示著美加兩國的和諧與溫馨。我看到在通往海關的公路上，車來車往，如同城市之間的往來行走，沒有緊張的氣氛。

我們一行人特地到美國的國土上做悠閑狀的散步與拍照，並與在草坪上野餐的當地美國人交談。在草坪的中央，高高地豎立著美國國旗。洛夫先生說，阿成，我在這兒給你照個像，有了這張照片，就可以證明你到了美國了，有美國國旗呀。同行的何先生聽了則在一邊訕笑。再過幾天，何先生就和我分手去美國探親了。訕笑中他那種頑皮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說好啊，一定要照。我還告訴洛夫先生，一次，在東北的齊齊哈爾，我們去大草灘去打獵，結果什麼也沒打著，可我們還是每個人都端著獵槍、做瞄準狀照了照片。回頭拿給朋友看，你能說我們沒打過獵嗎？洛夫先生聽了，禁不住開懷大笑起來。儘管這張身置美國國土的照片照得十分認真，但還是由於過於認真，拍虛了。我大抵算是個經風雨、見世面的人了，但還是為此感到無比的惋惜。

走在這一域特別的、特定的美國國土上，那種感覺類似夢遊，既絕對真實，又絕對在虛擬之中。還是很奇特的。須知，並非人人都有如此之經歷的。可惜的是，清高的何先生不用心去體驗，是個不小的損失呀。

在美加邊界的0公里處，立著一個界碑，兩邊分別刻有文字。碑的這一邊是美國，那一邊就是加拿大。於是，我建議何先生和我一人站在一方的國土上攝影留念。何先生的嘴角上仍然留著不屑。但寬厚且仁慈的何先生，還是同意了我這個小老弟的建議。照過之後，我跟他講，美國的社會治安不好，您老去了，我又不在您身邊，一定要多注意。實在不行，可以提前回國。同行的人聽了，笑得更開心了。

在美加兩國的國土上，可以分別看到一些有意思的雕塑，其中有類似小型收割機似的東西，也有一組類似中國坐禪似的雕塑。這些雕塑的選置，雖無深意，但耐人尋味。在散步的時候，我們還看到一對年青的洋人正草坪上拍新婚照，我猜想，他們之所以選擇邊境拍照，極有可能是美加聯姻的一對罷。於是我也把他們拍了下來。或許是在美國的國土上拍的，距離有點遠，拍得不很理想。但是，我仍然很高興。我對同行的人說，我回去要寫一篇隨筆，就叫《美國10分鐘》。洛夫先生聽了，似有所感，說：「站在這塊土地上，也像翻動歷史的大書，5分鐘就是一個朝代啊。」說完，他叮囑我，如果你要寫《美國10分鐘》，一定要把我這句話寫上。

我們從美國的國土上跨過0號公路，回到加拿大的土地上。這時候恰好看見一個加拿大人，正在把一鏟子塵土揚到美國的國土上去。他見我們在注意他，就對我們說，「這是風把美國的塵土吹了過來，我再把它還回去！」我們聽了十分開心。曹小莉介紹說，這個人叫邁克唐納，和加拿大第一屆總統同名，是一位退休的皇家騎警。退休後，他在這兒經營著一家私人旅館。人不錯，非常幽默。

是啊，這麼深刻的幽默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

一行人，前前後後在美國的國土上逗留了10分鐘：花園式的邊界、把美國的塵土揚回美國去的邁克唐納先生、洛夫先生哲人般的警句，曹小莉夫婦的熱情與周道，何先生純凈而可愛的童心，連同草坪上那些前衛的雕塑，無一不給我留下美好的記憶。這裡我想說的是，只有你以特殊的方式，置身在這一特殊的區域，那種感覺才是別緻的、美麗的。

（在線責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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