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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做的飯

父母做飯難吃是一種怎樣的體驗?你們對我所經歷過的一切一無所知。

本文由豆瓣用戶@TommyFebruary6 授權發布

從記事兒起我就不愛吃我媽做的飯。在味覺體驗方面她做飯的風格可以用一句話概括:缺油少鹽,清湯寡水。因為我媽做飯在調味品用量上極端慳吝惜墨如金,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以為油鹽醬醋這些東西都是奢侈品,價錢都很昂貴,除非大戶人家逢年過節,普通老百姓家裡平時做飯沒事兒都不能多放。

關於調味品價格的迷思在我去過一次百貨商店以後就被打破了。我無數次地問過我媽做飯為啥不能多放點兒鹽,我媽說鹽吃多了高血壓。我又問我媽炒菜為啥不能多放點兒油,我媽說少油少鹽營養健康。如今想起來,我媽這個做飯的思路倒是很符合日料的特徵——儘可能突出食材本身的味道。然而很可惜,我媽做的飯徒有日料的清淡,完全沒有日料在食材上的講究。所以我媽炒個青菜,就是一股生了吧唧的草味兒,炒個肉菜,就是一股來自血紅蛋白的肉腥味兒。剩菜第二頓再吃的時候,青菜和肉就混在一起,下鍋一熱,一股微妙的肉腥味兒混合著草味兒。

所以我小時候吃飯的宗旨是,吃到餓不死為止,差不多了就撂筷子,絕對不多吃一口。活著已經這麼不容易了,多吃一口那也是折磨。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家小區門口兒來了個賣羊肉串兒的,兩毛錢一串兒。那時我的零花錢我記得是每周五分(唉……),然後我攢一個月零花錢就能去賣羊肉串兒那兒買一串兒羊肉串兒。是的一串兒(唉……)。就一串兒。 然後幾個月之後我又一次拿著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兩毛錢去買羊肉串兒的時候,攤主傲然告訴我漲價了,現在賣兩毛五一串兒。我苦苦哀求攤主能不能兩毛錢賣我一串兒,遭到了拒絕。那時候我覺得,人生可真是無望啊。

小區里有些家長有時候懶得管自己小孩兒的晚飯,就給錢讓他們放學後自己買東西吃。我經常在晚飯時分看見有小孩兒手裡攥著滿滿一把羊肉串兒,邊走邊吃,我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手裡滿滿一把羊肉串兒啊,你能想像嗎,滿滿一把,吃完一串兒還有一串兒,一串兒又一串兒。簡直不敢想。

夏天,極其偶爾地,我爸有時會在大熱天兒的中午給我六毛錢,讓我上學路上買一根兒雪人兒吃。我當然不會用這筆巨款買雪人兒吃。我知道校門口兒有一老爺爺推著輛自行車站在那兒,自行車後頭架著兩個蓋著棉被的大箱子,箱子里全是冰棍兒。小號兒的小豆冰棍兒一毛錢一根兒,大號兒的小豆冰棍兒兩毛錢一根兒。倘若用這六毛錢買小號兒的小豆冰棍兒,竟然可以買六根兒。倘若每天買一根兒,足夠吃一周的。怎麼想怎麼划算。

長大後我學了經濟學,學了utility theory,意識到小時候的行為是一種出於本能的對滿足感的最大化。我不禁深深地佩服起自己的機智,在那麼小的年紀就對經濟學原理無師自通並且還能加以實踐運用,儘管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苦澀。所以我至今都很愛吃紅豆和紅豆製品。說起來也都是小時候……

和路雪進入中國的時候刷新了我的世界觀。冰棍兒居然還能這麼華麗!剛上市的時候,小牛奶賣一塊,可愛多兩塊五。後來可愛多的價格迅速漲到了三塊。那時候誰家小孩兒要是能吃得起可愛多,在我眼裡那就是暴發戶,那就是土豪一般的存在。至於夢龍,那是一種如同恐龍一般的存在。夢龍和恐龍的共同之處在於,都知道長啥樣兒,但又都看得見摸不著,它永遠也不會出現在現實里,它永遠存在於虛幻中。那時候十塊錢已經是我對貨幣金額想像力的上限了。在我心目中十塊錢就足夠買下整個世界。至於七塊錢一根兒的夢龍?我呵呵呵呵呵……

但我也沒有特別不開心。那個時候我已經吃得起五毛錢一個的伊利火炬了,我覺得人民的生活水平還是在穩步提高的。

我家小區外頭有一排鐵皮棚子,鐵皮棚子里有租書店(可以租漫畫看,每天每本一毛錢),也有玩具店(柜子里牆壁上都是玩具,是天堂,人間仙境)。不過這都不是今天要說的重點。我想提一提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那排鐵皮棚子里新開了一家飯館兒,主營川菜,兼營餃子。然後有一天,我爸媽帶我,人生中第一次下了館子。

我人生中就沒吃到過那麼好吃的東西!我差點兒把盤子都給吃了。我們一家三口兒點了一道魚香肉絲,點了幾兩餃子。魚香肉絲里的乾貨吃完以後,我把裡邊兒的蒜渣兒都揀起來吃了。蒜渣兒吃完盤子里還剩點兒菜湯兒,我用餃子都蘸著吃了。我爸我媽在旁邊兒,都看呆了。

我至今愛吃魚香肉絲。說起來也都是小時候……

還記得我說過我小時候我爸媽逼我喝中藥調理脾胃的事兒嗎?那時候我爸媽每兩周帶我去一趟東直門的國醫之家,國醫之家慈祥的老中醫給我把脈、看舌頭、捏下巴,然後開方子、抓藥,浪費時間浪費錢。有一次看完老中醫我爸說今兒咱們就近吃飯吧,然後就去了,位於東四十條的北京老字號兒,東興樓。在那兒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到了烤鴨。

我一個人,基本上把半隻烤鴨全吃了。吃到還剩下三片兒烤鴨皮的時候我爸把我給攔住了,我爸害怕了,他從來沒見過我一次吃那麼多東西,怕我把肚子給吃壞了。我沒敢說出口,我心說,爸,您看我這脾胃,哪兒他媽用得著喝中藥調理。

之後那三塊兒放在盤子里我爸沒讓我吃的烤鴨皮無數次地出現在了我的夢中。那真是暴殄天物啊!

有一年春天我家親戚給我家送來一麻袋野菜。之後的那一個月里我家的菜譜十分質樸。清炒野菜,野菜炒雞蛋,野菜雞蛋湯。吃到最後我的屎都是通體碧綠的顏色。我說媽,我不行了。

很多年,我一直以為只有我小時候那樣兒。直到後來我認識了一個朋友,軍人家庭,父親是解放軍陸軍大校,有一次她向我們展示她家某頓午餐唯一的一道菜:她爸親自下廚做的一道,花椒水泡蘿蔔皮。

那次當我看到幾顆黑黢黢的花椒孤零零地漂浮在沒有一點兒油星兒的水面上的時候我瞬間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我並不孤獨。再後來我看到知乎上的那個問題,「父母做飯難吃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我對該問題下的每個回答都充滿了鄙視。你們那都算個雞吧。你們對我所經歷過的一切一無所知。

這些故事我從來沒給我爸媽講過,怕他們聽了傷心。我現在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跟你們講這些事兒,但爹媽聽了,會上心,會傷心。我上中學以後我家的伙食開始改善,我爸開始主攻廚藝,我估計是連他自己也受不了我媽做的飯了。後來我爸基本上是挖空心思變著花樣兒給我做飯吃,我現在有好多拿手菜都是從我爸那兒學到的。這些事兒我不說,我爸媽也知道,這些年來他們對我心存愧疚。所以這些事兒在家裡我從來不提。

我有一個理論:甭管男孩兒女孩兒,小時候都不應該窮養。小時候缺什麼,長大了都會找補回來,比如我現在就是一大吃貨。我管這叫做「報復性反彈」。玩具也是。男人越大,玩具越貴。我小時候缺玩具,長大以後喜歡上音樂,在買樂器這方面花錢無度。我最好的哥們兒王天天,不折不扣的一富二代,小時候也是被男孩兒窮養這句話給坑了。他中學的時候經常把午飯錢省下來買正版唱片,落下個經常胃疼的毛病。我們一起組樂隊的時候,他有時因為胃病發作缺席排練。今天他北京家裡的客廳里,有整整一面牆的CD。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爸有一個當飛行員的朋友送了我一輛遙控賽車。那時候玩具質量也不怎麼過關,過了幾天轉向功能就失靈了,只能前進與後退。但我依然玩兒得樂此不疲。再後來連前進後退也失靈了,遙控賽車變成了一台模型。

高中畢業後的那個夏天,有一次我跟我爸飯後散步聊天兒,不知怎麼的我提起這件事兒。我感慨了一句男孩兒小時候不都喜歡車嗎?唉我小時候也沒玩兒過啥像樣兒的遙控賽車。我爸聽完也沒說話,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結果幾天後我爸回家的時候,給我帶回來一輛巨高級的遙控賽車。

這件事兒聽起來特別荒謬。那時候我都十八歲了,那時候我已經對遙控賽車毫無興趣。那時候我關心的是我那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以及怎樣扮酷耍帥才能吸引到更多女孩兒的注意。男人越大,玩具越貴。儘管那時候我尚未對真車產生太大的興趣,但非常確定我已經對遙控賽車這種東西毫無興趣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跟我爸說的那些話真沒別的意思,但他還是上心了。他感到愧疚,想要彌補。

我跟我爸一樣,朝花夕拾,我們過的其實都是同樣一種人生。我也從來沒問過他想要些什麼。

就這樣,十分荒謬地,在我十八歲那年,在高中畢業後的那個夏天,我獲得了一輛小時候夢寐以求的特別高級的遙控賽車。我在我家客廳地板上操縱著這輛遙控賽車前進後退轉彎,鼻子都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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