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樂府》中的情詩

作者：雨季

《樂府》中的情詩

每年西方情人節，滿屏皆是火一樣的語言，火一樣的表情，火一樣的詩，愛情表達的方式多種多樣，熱烈激情的，含蓄深沉的，舒婷《致橡樹》，裴多菲的《我願意是激流》都是愛情的經典詩篇。且不說現代詩的朦朧，當代詩作近體古體詩詞的婉約，深入我們骨髓的還是少時讀過的古詩。如李白的《長干行》：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十六君遠行，瞿塘灧預堆，五月不可觸，猿鳴天上哀。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可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這青春年少，純凈稚氣的臉，在陽光的早晨，明媚的春風中，嫵媚了千年，至今仍鮮明生動的畫面，在我的心中成為愛情的基調。《詩經》中「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對愛情或是友情的忠貞，深深的在心裡留下烙印。樂府詩《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見情之熾烈，似壓抑已久的鬱憤噴薄而出，兩千年前的女子亦能這樣坦誠熱烈的表達愛情，把生死不渝的愛情通過自然界不可能實現的現象，被強調得無以復加，三、五、七句式，映襯女子內心情感的波瀾起伏，這句首千古情詩名篇，早已成為男女相戀誓言。

我國詩歌源遠流長，《詩經》和《楚辭》是先秦詩壇上的的兩座高峰，代表了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兩大流派，到楚漢時劉邦與項羽仍是楚辭的調子，如《大風歌》，《垓下歌》。 之後出現的樂府詩，與詩經一脈相成，反映了生活的各個側面，敘事鋪陳語言富於生活氣息，如《陌上桑》《孔雀東南飛》及古詩十九首，把敘事、寫景、抒情融為一體，率真諧趣，用語淺近，不事雕琢，平淡自然 ，鏗然悅耳，雖隨口而出，無處不生動。

漢魏以來，民間的樂府，雜言頗盛，大體上也還是五言。其中漢郊祀樂章為三言，即從楚辭變化，漢初樂府本是楚聲。六朝迄隋，七言代興，至少與五言有分庭抗禮的趨勢。到了初、盛唐，「詩」與「樂」已成為五、七言的天下了。一言以蔽之，四言五言七言，是從先秦至唐，中國詩型變化的主要方向；雜言也在發展，卻不曾得到主要的位置。像這樣熟悉的事情，自無須多說，甚是喜愛《樂府》詩，曾與友閑聊《樂府》詩的大膽熱烈，除了上邊這樣熾烈的情感，還有很多詼諧的詩，如折楊柳歌辭《北朝樂府民歌》：

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

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邊。

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

蹕跋黃塵下，然後別雌雄。

「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邊。」 因與「郎」經常離別，固家中女子愁亦不樂，願做郎身邊之物，希望成為他的馬鞭，可以終日伴隨「郎」身邊。蘊藉有致，女子的柔情、痴情和為愛情的犧牲精神可見一斑，頗有北方女子的豪情，又不失溫婉纏綿之情致。這句「願作郎馬鞭。」可說是現代詩的始祖了，我們看到舒婷《致橡樹》，裴多菲《我願意是激流》就有《樂府》詩的影子。

黃淡思歌辭

歸歸黃淡思，逐郎還去來。歸歸黃淡百，逐郎何處索？心中不能言，復作車輪旋。與郎相知時，但恐傍人聞。江外何郁拂，龍洲廣州出。象牙作帆檣，綠絲作幃繂。綠絲何葳蕤，逐郎歸去來。

「心中不能言，復作車輪旋。與郎相知時，但恐傍人聞。」兩人相愛初期的忐忑心理描寫的細膩、生動有趣。記得有人寫過：「怕人不知怕人知。」這女子的愛戀，想讓人知道，又怕人知道，因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對愛的希翼和對不愛的恐懼，讓人心中憂慮又甜蜜，心不定的時候是最矛盾和折磨人的，這首詩表達的非常充分。

地驅歌樂辭

青青黃黃，雀石頹唐。槌殺野牛，押殺野羊。驅羊入谷，自羊在前。老女不嫁，蹋地喚天。側側力力，念君無極。枕郎左臂，隨郎轉側。摩捋郎須，看郎顏色。郎不念女，不可與力。

「枕郎左臂，隨郎轉側。摩捋郎須，看郎顏色。郎不念女，不可與力。」詩描寫的很細緻，枕郎左臂，還時不時的起來看看他的表情，要想親昵，還得看人家臉色。喜歡一個人到了極致，才會時時關注他，感情真摯的讓讀者憐愛。既親密又疏離。很親密的看他，逗他一樂，可是「郎不念女，不可與力。」詩既親密又疏離的讓人心痛。喜歡一個人可以低到塵埃里，如張愛玲之胡蘭成於塵埃中開出的花朵，終是枉然，終究要遇到那個珍惜你的人才可相隨，才是正果。看到「枕郎左臂」和「看郎顏色。"這兩句很是興奮，一直租借老公的一條胳膊放在枕頭內側，有寬厚溫暖的人在側，與婚姻與愛情，終是人生一大幸事。至於」看郎顏色。「這句嘛，倒是老公常在早上或夜裡，翻身側起看看睡在他身邊的兒子和我，那一刻愛是無聲的極致。」摩捋郎須「這個有次在陽光下看他有一金色的鬍鬚，哄他說話時趁其不備，扯了他鬍子一下，痛得他差點翻臉，調戲他讓我笑痛了肚子，好在他惟念吾。詩中」郎不念女，不可與力。「有過那麼美好的瞬間又分散了，讀後讓人唏噓，愛情常是一瞬間的感動，惟有珍惜緣分，才可長久。其實人追逐的越多，只有快感，越不會有幸福的愛情。因為麻木不再有真情，這是過來人說的。

有熾烈的愛情，就有絕決的堅強，其中《有所思》：

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狶！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最讓人痛心的是這首詩，從相愛定情到愛情的指針突然發生偏轉，相思與君絕，不僅燒信物，還發誓，找人見證。天地可鑒，讓他滾蛋。余冠英亦認為「合之則雙美，離之則兩傷。」此說確實發人深省。警醒人們對待愛情應慎之又慎，既攜手勿輕離。總之喜歡一個人是很辛苦的事，俗話說情深不壽，流行語說深情抵不過套路。要讓人有一顆怎樣心來承受世間一切情愛。

總之《樂府》的愛情詩直指人心，直白率真，亦纏綿悱惻。《紫騮馬歌》獨柯不成樹，獨木不成林。念郎錦裲襠，恆長不忘心。「花釵芙蓉髻，雙髻如浮雲。春風不知羞，好來動羅裙。」這麼春風淑女圖的詩，仍然說的是同心。（芙蓉髻指同心。）

我家相公父母過世後，我在他心裡的排名大概升到第三位，第一位的希望還是他自己，第二位是兒子，第三位是我就好。借用上樂府詩《上邪》的詩句「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表我小女子大丈夫的愛之心。

2017、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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