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分與豆子與鬼

日升日落，月盈月虧，周而復始，已成歲時。歲分四季，氣化中節，四民月令，起居興動……節氣曾是我們祖先生活中一等一的大事，他們從大自然中獲取指令，並虔誠的遵照而行。如今的節氣被夏天的空調，冬天的暖氣，清晨的鬧鐘，被窩的手機吞噬的只剩下了字面義的殘殼。好在博大精深的食文化裹挾著它來到現代，我們還是很愉快的接納了「咬春餅」，「穀雨茶」「貼秋膘」「冬至餃子」的習慣……

古以春秋記年，而後有夏秋。春成了一年四季中最重要的季節，而立春則是春天開始的標誌，成為二十四節氣之首。

2月3日（因農曆而有變動）立春的頭一天，成為春之始的「除夕晦日」。日本各大神社寺廟慎之重之的操辦起來，俗稱「節分祭」。京都，這個一年四季用「祭祀」拼接起來的「祭」甲戰士，早早的發布了「節分通告」。大大小小几十家寺廟神社同日作祭，給我這個重度「選擇障礙症」患者造成了正面的十萬點傷害……想看祗園的藝妓節分撒福，也想看壬生寺節分特別狂言表演，鞍馬寺的追儺放矢據說也很帥氣……啊啊啊啊！考慮到自己居住在京都西郊，嚴格意義上屬於松尾大神管片兒區域，重要的節分祭，好歹也要給管片兒大神些面子。頂著藍天白雲，沐浴著殘冬的暖陽，在冬日的最後一天，我再次踏進了松尾神社的神域……

節分的儀式部分完全仿照中國古代的追儺古祭（幾千年後，作為炎黃子孫，再次體驗了本民族的原始文化的在異域的開花結果，甚感「欣慰」……）儀式由三部分組成：1.鬼舞。2.驅鬼。3.撒豆豆。鬼（邪気）成了這場大祭真正的主人公。古人認為氣候交替為「節」，萬物通過「節」點，而不斷生長。春主生髮，伴隨好的東西，不好的東西也跟著一起長了出來，這種「看不見」的邪氣就是「鬼」。

既然是邪氣就要驅趕，日本驅鬼運用的道具比較神奇--豆豆。為什麼是豆子，說法不一。從語言學解釋豆子的日語發音為「まめmame」與魔目和魔滅同音，古代日本人可能在跟鬼作戰的過程中，通過拋擲豆子打鬼臉，領悟出了「打架先封眼」的高超戰鬥技巧，撒豆驅鬼就此成為祖訓代代流傳至今。環保的他們還細緻的發現沾上「邪氣」的生豆子，如果落入土裡生根發芽，很可能繁衍出鬼的「後代」，於是升級武器為--「炒豆子」！這是一個多麼「合理」與「細膩」的二次元民族啊……

儀式在萬眾矚目中開始了，五隻大鬼合著歡快的祭祀音樂跳上了了舞台。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大鬼們好「有錢」….金絲銀線穿就的大袍上，雲龍林獸，海水江牙，珠光寶氣，咄咄逼人……

「土豪！」兩個字還沒湧上心頭，就被上移的目光，捻死在原地了……鬼面森森，青面獠牙，猙獰齲攣，散發披頭…在這樣一個看臉的時代，這五大隻的存在自身就是嚴重的犯罪!！！必~須~退~治~~

然而現實很顛覆。幾個大鬼歡快的和老百姓互動起來，儼然一場跨年五鬼賀歲演唱會……他們走到哪裡，哪裡就有歡聲。他們的那些「駭人」的小動作，精準的點燃了老百姓們「莫名的激情」，他們開心的笑著，爭搶著位置，讓鬼手中的「金棒」拂過自己的頭頸……而鬼們的品味也很傳統，他們喜歡--小孩子。家長們果斷配合，個別的還把自家孩子遞到舞台上讓鬼大人「抱抱」……(是不是親生！！)還好孩子們的反映很真實，80%的娃娃都以哇哇大哭回報父母的「無情」和鬼叔叔的「熱情」…孩子們哭的越歡，大人們就越是欣慰……我真的懵圈了，不是說好的降妖除魔嗎，這鬼民同慶的「溫馨」畫面幾個意思？

歡慶到了頂點，幾隻大鬼跳下舞台衝上了松尾大社本殿的台階，伴隨著「福は內、鬼は外」的清麗的神咒聲，松尾大社的諸位神官終於等到了上台的機會。他們手持上古神器「炒豆豆」，在歡呼聲中將成把的豆子朝大鬼們的臉上拽去！大鬼們紛紛潰逃狀，不到一分鈡謝幕而去……我汗了一下，鬼們有點不厚道，好歹拆招換式，制搏兩下，給神官多留點上場時間……」可能神官們也意識到了戲份兒不足的問題，他們「緩緩」取出了神弓，「緩緩」拜了四方，「緩緩」的射出代表著光芒的「驅魔神箭」。老百姓們一如既往的歡呼著，雙臂伸向空中，等待著儀式高潮的到來……

數千福豆袋從天而降，如霔如霖。數百人沸騰了，矜持做作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們如孩子般跳躍著，爭搶著，伸出的手臂彷彿都化成了泥土中生機勃勃的芽苗，渴望著雨露的滋養……

我也沉浸其中，開心的跳著，喊著……凌空抓取著飛來飛去的福豆。身邊一個年輕的媽媽拽了拽我的衣角，笑著遞過一袋福豆說：「給你……」我不知所措，想要搖手拒絕，卻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是呀，為什麼要拒絕呢？一切都那麼美好，為什麼要拒絕美好呢？鬼雖代表邪氣，但如同陰陽共生的道理，人生中總有好有壞……面對他，接納他，陪自己的悲傷玩耍，伴心中的苦悶歡歌……如同被大鬼嚇哭的孩子，總會出現帶著淚痕的笑顏……

今夜必然好夢，因為明天我們將在春天醒來……

ps：視頻較大，拆成兩段請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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