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解郁肝著湯——一張治療心中狂躁動蕩不安的好方

2017.08.31

三十多年以前，在我剛開始行醫的時候，我的一個親戚突然得了很罕見的疾病，他當時年齡正值壯年，一夜之間好像瘋了一般一直叫嚷著胸部憋悶，還劇烈的氣喘，不停的用雙手捶打自己的胸部，去醫院檢查心臟也沒有明顯病變，找到我時我一摸脈脈象疾促，心率快而不穩，當時來的時候狀態近乎於魔怔，說自己得病以來每天晚上幾乎睡不著覺，胸中痞悶胸口憋悶的想撞牆，有時還會咽喉堵塞感，目脹，煩躁易怒的在家罵人亂摔東西，我記得當時我接班剛開業不久，並未見過這樣的患者，自覺心裡沒底，試著開了幾副中藥後，患者的胸悶狂躁依然沒有明顯的改善。患者又到省城醫院檢查身體各器官也沒有器質性病變，又在我們當地遍尋中醫治療，但一直多方求醫未果，每天胸部憋悶，發病的時候捶足頓胸，罵人毀物，聲嘶力竭的喊叫著胸口憋悶。

後來家屬託人找到北京一個當領導的親戚，輾轉找到當時我國的一位名醫費開揚，費老作為中國中醫研究院的教授，當年擔任中國中醫研究院廣安門醫院院長，這位患者由人領著七繞八拐找到了費開揚的辦公室，剛要開口講述自己的病情，費老抬手示意患者請勿多言，摸脈沉思片刻，處方已經在筆下揮灑寫出，然後告訴患者照方吃藥三天後病情就會改善，再接著喝四天便會痊癒。費老簡單的說了這麼幾句話但語氣堅定讓人堅信不移。患者及家屬千恩萬謝揣著處方回到家後，拿著處方到我診所抓藥，我一看藥方很簡單，簡單的幾味葯但配伍確實相當精妙的。但礙於那個年代物資貧瘠，藥材也很稀缺，方中的一味葯綠萼梅沒有藥商供應便沒有用。這位患者照方服藥一天就明顯好轉，三天各種癥狀基本消失了，按照費老叮囑的，服藥七天痊癒後，至今二十多年沒有複發。當年我資歷尚淺，對這個案例至今記憶猶新，並也由衷感嘆真正的中醫大家果然是名不虛傳的。

當年的這張處方我看了一眼便用心記住，認真抄下來之後便妥善保存，以後每遇到類似的患者我便用這張方為基礎然後隨症加減總能起到很好的療效。隨著的多年的學習和熟讀傷寒論，我才知道費老的這張方是以肝著湯為基礎，然後加了數味輕清宣洩的藥物。方中藥物輕靈，數味花草，用於治療這類狂躁、心煩易怒、胸部漲滿痞悶、氣息不暢、罵人毀物，脈象急促參伍不調等疾病。處方我至今還保留著且使用次數繁多，原方由旋覆花9g(包煎),石菖蒲10g,佩蘭10g,枳殼10g,鬱金10g,紅花10g,路路通10g,白蒺藜10g,紫蘇梗10g,合歡皮12g,綠萼梅5g,炒谷芽15g,佛手片10g組成，臨床見到這類患者隨症加減療效顯著。

後來在臨床中學習各家名醫的著作時，又接觸到董建華的胃蘇飲，其藥味組合蘇梗、香附、陳皮、香櫞皮、佛手、枳殼、大腹皮等，和費老的這張方有異曲同工之效，這個方子用於氣滯型胃脹、胃痛、胃痞等病，發病時胃脘部脹痛，時輕時重，噯氣、泛酸，或噁心、嘔吐、大便不暢等，而且身體除了這些腸胃不適的癥狀以外，還存在情志方面的疾病，患者多情志不遂，或心煩抑鬱，或煩躁不安，或心理壓力巨大總是懷疑自己得了重病而整日愁容滿面。治療這類心情煩躁，胃氣壅滯、肝氣不舒引起的肝胃不和，疏肝和胃總能達到出人意料的效果。人們耳熟能詳的「胃蘇顆粒」就來源於董建華的這個治療胃病的方子胃蘇飲。

臨床中我常用這兩張方子治療身心類疾病，人的心理有什麼問題會使身體出現好多不適的癥狀，如果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癥狀又會反過來影響心理情緒，兩者相互影響，互相刺激，這也就是多年前一度盛行的腹腦理論。治療這類疾病，我運用最頻繁的就是這兩張方子，常用於治療胸腹部的身心疾病，但兩者側重點不同。

肝著湯作用病位偏於胸脅部，著眼於心理疾病而引起的胸悶氣短心悸怔仲焦慮等身體不適的癥狀，舒肝理氣改善情緒後，心悸焦慮的癥狀也會隨著得到緩解。而胃蘇飲的作用病位偏於腹部，治療以腸胃不適的癥狀而引起心理的焦慮和強迫心理。

我的一個朋友，體質一向良好不易生病，但是有一年由於減肥，引起心悸，腸胃不適，便去醫院檢查，並未發現任何器質性病變，但由於其體質屬於多思多疑多慮的太陰體質，便開始成天琢磨自己的病情，腸胃有任何輕微的不適便如驚弓之鳥，便開始心煩，心悸，有時候還會感到極度的恐懼，有頻死感，總是懷疑自己得了嚴重的心臟病，隨時都有心臟停止跳動的感覺讓家人陪同著頻繁的去醫院檢查，到省級醫院，北京的醫院檢查，但又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他便開始浮想翩翩懷疑自己身患絕症所有人都在瞞著自己，稍有心悸不適就會特別緊張，心想著自己心臟病嚴重，隨時可能停止跳動，將不久於人世，甚至還把在外工作的子女叫回來見面立遺囑。

後來家人帶他找到我治療，我從體質的角度給患者仔細的分析了病情，首先明確了他的體質及心理問題，他的體質屬於太陰人半夏體質，本身這種體質的性格就特別敏感，身體有一丁點不舒服的癥狀也會被無限擴大化，心理上也暗示自己得了重病，然後情緒悲觀抑鬱焦慮，這些不良的情緒又會使身心充滿負能量，又會加重身體不適的癥狀。我處方胃蘇飲，不僅治療腸胃方面的問題，還改善患者心悸焦慮胸悶氣短的癥狀，患者腸胃不適的癥狀逐漸消失，心情的焦慮和緊張也隨著放鬆了，心情開闊了身體也越來越舒適，身體和心理充滿了正能量，自然會越來越好。

臨床中常見這樣的患者，本身體質很好，可是由於一些不適的癥狀便引起了心情的緊張焦慮疑惑，心情一緊張本來不重的病情也感到越來越嚴重，身體和心理相互刺激，心理因素直接影響各臟腑的功能，造成各臟腑功能失調，心理上沉溺於自己的病情，最後導致身心俱疲，整個人充滿了負能量，身體也開始走下坡路。治療這類由於心情煩躁易怒引起身體胸腹部尤其是心胸部各種不舒服的癥狀，如心悸、心律不齊、胸部漲滿憋悶，我經常用到費開揚開的這個肝著湯，臨床遇到患者根據具體的病症進行加減治療，並把這個方子命名為解郁肝著湯，並把方子中的藥物進行變通，原方中的炒谷芽改為麥芽，取其生髮之意，綠萼梅改為陳皮，療效同樣是解郁理氣，並運用的得心應手能取得很好的療效。針對那類由於腸胃不適癥狀引起的心理焦慮心煩抑鬱等消積情緒，我常用胃蘇飲加味治療。

這兩個方子成為我很重要的常用方劑，無論是身心疾病還是心身疾病，我們都要認真觀察辨別引起疾病的根本原因，見病知源辨證論治才能做到身心同治，改變身心的病態，扭轉疾病的趨勢，使身心的狀態越來越好，遠離疾病的困擾。

旋覆花湯在《金匱要略》中是治「肝著」病的，《金匱·五臟風寒積聚》篇說：「肝著，其人常欲蹈其胸上，先未苦時，但欲飲熱，旋覆花湯主之。」所謂「著」，就是著而不去的意思。肝著，是患者經常感覺胸脅部痞硬或疼痛且久久不去的一種病症，為緩解癥狀，患者常捶打病變部位，所以說「其人常欲蹈其胸上」，這是肝氣嚴重不舒的現象，患者經常揪疼痛之處的皮膚，也屬於這種表現。但有趣的是，張仲景治療這樣一個肝著病，用的卻是降肺氣為主的旋覆花湯，這個方子一共三味藥物，旋覆花、新絳和青蔥管，旋覆花是入肺、胃經的，有降氣化痰的作用，可以治療咳喘、呃逆。新絳是古人帽子上經過用茜草根染制的紅纓，現在沒有了這種葯源，就用茜草代替，這是一個專入肝經的葯，具有活血止痛的作用。青蔥是專入肺的，有降肺氣、發散解表的作用。三味葯有兩味入肺，一味入肝，什麼道理呢？張仲景在這裡正是運用肝升肺降的理論，肺氣降了，肝氣才能很好的升，氣機才會調達，肝著也就會很快好了。後來用費開揚的解郁肝著湯，若再合上四逆散，治肝著一類的病，往往能取得明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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