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夫·格林親筆：一道傷疤

運動 08-03

作為一名職業運動員，我需要實現身體和心靈的溝通，就像F1賽車手撥弄方向盤時，渴望聽到引擎的共鳴。我為我的健美、力量和運動能力感到驕傲，我知道這是上帝賜予的禮物。

五年前的一個早晨，這份特殊的禮物被剝奪了。

在凱爾特人一天的訓練結束之後，我被診斷出主動脈壁嚴重擴張，這是身體里最主要的血液通道。許多患者是在動脈破裂之後才發現病情，那時候為時已晚。球隊聯繫到全美最頂尖的專家拉斯·斯文森醫生，我在2012年1月接受了他的心臟手術。

我在手術後醒來，斯文森醫生對我說：「照照鏡子，當你經歷這樣的事情後，你看到的是另一個自己。」我最終得習慣這一點。最初幾天，我無法起身環顧四周，也不想脫下睡袍，凝視自己的胸口。我就那樣躺在床上。直到第四天還是第五天，我一瘸一拐走進浴室，褪去睡袍，第一次站在鏡子前。

我半裸著身子，和從前訓練、隊內比賽中一模一樣，但這一次，我沒能認出原來的那個身體。

我看到的不再是平滑、肌肉緊實的胸膛，一道長長的、鋸齒狀的粉紅色線條，從脖子下端一直蔓延到腹部。那是一道傷疤，橫跨我的胸口九英寸。這還不是全部，我看見腹部上方，有三個被縫上的極大的創口，那是手術之後負責輸送液體管道的通徑。這些年過去，這三個記號依舊沒有消失，看上去像子彈留下的槍傷。還有16根棒狀物撤離後掀起的皮層，那是我的胸腔被撐開過的證明——斯文森醫生就在他位於克利夫蘭的診所里打開了我的胸腔——創口伴隨著傷疤一路綻開。在條狀傷疤的末端，一塊矩形皮膚像跳水板一般富有彈性，可以清楚地看見一道道針線埋進胸膛。

一天之內，我對自己身體的全部認知都改變了，我對身體保養的自信也不復存在。站在鏡子前的我開始哭泣，這道傷疤中傷了我，並將永遠揮之不去。

大概一周之後，凱爾特人將我轉移到了馬薩諸塞州沃爾瑟姆的一家康復機構，那裡有許多心臟手術患者成功康復的案例——但我是唯一沒滿60歲的人。我記得有兩位老人，一男一女，總是在我身邊的跑步機上，每次輕鬆走上10到20分鐘。那時候，我手術之後第一周，我只能在跑步機上待5分鐘，然後感到筋疲力竭。醫生告訴我每天情況都會好一些，但我的進度依舊令人沮喪，六十多歲的老人都能在跑步機上堅持得比我更久。

每一天我都看到兩位老人如約而至，他們的態度開始讓我的心態也發生了改變。笑容一直掛在他們臉上，邊走，變笑，這鼓舞了我。你可以做到的，我在心裡想。繼續努力，傑夫。

那段時期我的態度好轉了許多，但我實在無法忽視那道新鮮的、敏感的傷痕，它不斷提醒著我它真實的存在。我想讓它消失，我在它上面塗抹特殊的修復霜、可可油，只要能找到的修復創傷的東西全試過了。你可以問我的父親，我著迷於試用所有能讓疤痕消失的產品。但幾周過去它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知道這個傷疤已經是我的一部分了。處理它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成為身體的一份子。我想我應該經常用它來炫耀，在健身和訓練中脫掉上衣，諸如此類，我會強迫自己適應。

一個多月之後，我回到了凱爾特人。我沒有完全恢復訓練，但也天天待在力量教練布萊恩身邊。每一次我投入訓練，總會找時機把上身的短袖脫掉。很快，球隊的一些傢伙開始……為我脫衣服的行為感到奇怪。凱文·加內特有一次抓住我，「老兄，穿上你的上衣。」保羅·皮爾斯、考特尼·李甚至布萊恩也如此告誡我。我不在乎他們的想法，我只想赤裸著上半身。他們一開始非常震驚，因為那時候傷疤非常惹人注目。最終我認為他們理解了我為何這麼做——我需要動力刺激自己，提醒自己從何而來。過了一陣子，每個人都習以為常。直到隊友們都認為我是在刻意顯擺傷口，沒錯，我就是在炫耀。

從前，我討厭這道傷疤。

現在我需要它。

我需要它提醒我過去的經歷，它引發的每一個反應都是一次提醒，讓我忍不住露出笑容。只要這道傷疤在那兒，就意味著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