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脫歐」已變「拖歐」

9月26日，2016年英國工黨年度大會上，一本關於英國如何「脫歐」的書引人關注。法新社

英國公投決定「脫歐」至今已有三個月，一份清晰的「脫歐路線圖」仍遙不可及。還沒找到地圖就已迫不及待地出發，「後公投時代」的英國註定迷茫

本報記者 桂濤 發自倫敦

何時「脫歐」？怎麼「脫歐」？是否放鬆對歐洲移民的限制？是否留在歐洲共同市場內？英國人在迷茫中等待一連串問題的答案。英國公投決定「脫歐」至今已有三個月，一份清晰的「脫歐路線圖」仍遙不可及，英歐之間將以何種方式相處還是懸念。

目前，英國議會中的「脫歐派」與「留歐派」議員爭吵不斷，內閣與議會就「脫歐」進程的主導權兩相角力。而以特雷莎·梅為首相的「脫歐內閣」也因邊界控制權和英國與歐洲共同市場關係等問題發生分裂。再加上歐盟不斷施壓敦促英國早日開始談判，巨大的不確定性籠罩英倫三島，英國人在迷茫中等待未知的「下一步」。

「脫歐」，長路漫漫。

懸念：何時啟動「脫歐」程序？

「脫歐」最大的懸念莫過於英國究竟將於何時啟動《里斯本條約》第50條、正式開始與歐盟的「脫歐」談判。歐盟曾多次表態：除非英國啟動正式「脫歐」程序，否則不會與英國進行非正式談判。

按照歐盟法律，「脫歐」程序一旦啟動，必須在兩年內完成談判，如果要求延長談判時間，必須得到歐盟27個成員國的一致同意。啟動《里斯本條約》第50條相當於為英國「脫歐」開始「倒計時」。

不久前，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對媒體表示，梅表示英國可能將在明年1月或2月開始「脫歐」談判。此前梅曾表示，不會在今年內啟動「脫歐」談判程序。

但英國明年年初能否開始「脫歐」，還有很大不確定性。9月，英國上議院發布報告稱，英歐正式開始「脫歐」談判需要得到議會的批准，而議會只有在「符合英國利益」的情況下才會決定開啟談判。這實際上旨在明確英國「脫歐」進程的主導權在議會而非政府。

英國媒體預計，如果議會掌握了「脫歐」主導權，那隨之而來的將是下議院沒完沒了的辯論。真正開始「脫歐」「可能要到幾年後」。

「脫歐」進程由議會還是政府主導？英國將在下月開始解答這個重要問題，10月也將是「脫歐」進程中一個關鍵節點。

英國高等法院將在10月開始受理多家律師事務所提出的「脫歐」程序法律案，預計在年底裁決政府是否像其主張的那樣擁有首相的「皇家特權」，無需議會批准即可啟動「脫歐」。而這一涉及憲法和重大國家利益的法律議題，最終可能還需上訴至英國最高法院裁決，何時判決尚未可知。

也有媒體猜測，法國和德國將在明年舉行大選，英國將會等未來的談判對手確定時才正式啟動「脫歐」程序。

選擇：移民限制與共同市場不兼得

目前各方關注的「脫歐」焦點議題是，英國是否以放鬆對移民的限制為代價留在歐洲共同市場內，繼續享受零關稅的好處。

歐盟是英國最大的貿易夥伴，英歐年貿易額佔英國對外貿易總額一半以上，留在歐洲共同市場對英國意義重大。

歐盟官員曾多次強調，英國如果不接受人員自由流動，就不能加入共同市場。德國總理默克爾就曾警告英國，不能在與歐盟未來關係上「挑肥揀瘦」，只挑選那些對自己有利的規則。這實際上基本排除了英國既獲得歐洲共同市場完全准入、又不接受自由流動原則這種「脫歐」方案的可能性。

雖然梅和英國外交大臣約翰遜在上任後均赴歐洲大陸訪問，但在這一焦點問題上英歐之間至今沒有任何突破。

英國「脫歐」事務大臣戴維斯9月在下議院表示，「脫歐」是英歐關係重新定位的契機，英國需要歐洲的出口，歐洲也需要英國的金融服務，英歐未來關係肯定將是互惠互利的，他有信心讓英國繼續留在共同市場內。

在未來英歐談判中，歐盟是否會讓步？在6月英國公投決定「脫歐」前，前首相卡梅倫已經獲得了歐盟在移民問題上的讓步。英國獲得了7年的移民「緊急剎車」機制的特許期，在此期間英國可以限制新移民獲取英國福利，進而調節進入英國的移民數。但隨著英國宣布公投結果，歐盟隨即宣布這一協議失效。

目前看，歐盟再次在移民問題上讓步、讓英國「軟脫歐」的阻力很大。在9月舉行的歐盟非正式峰會上，斯洛伐克總理菲佐就明確表示，「維謝格拉德」四國集團（匈牙利、波蘭、斯洛伐克和捷克）已經做好準備，將否決任何限制其公民在英國工作權的「脫歐」協議。

難點：是否「脫歐」政府內有分歧

梅曾警告，「脫歐」進程不會一帆風順。公投近三個月來，「脫歐」尚無實質性進展，目前還停留在英國國內各方統一思想的階段。英國政府內「脫歐」與「留歐」兩派保守黨政客出於自身利益，爭論不斷，「英國根本不會脫歐」的聲音也還在不時出現。

雖然英國政府在9月明確，梅將在政府中主導「脫歐」，但她為了團結各方、將「脫歐」與「留歐」兩派政客同時攬入內閣，不得不面臨政府內部在「脫歐」問題上的分裂。

目前，支持「留歐」的英國財政大臣哈蒙德認為英國應該爭取留在歐洲共同市場，以此減少英國金融服務業受到的衝擊，而支持「脫歐」的戴維斯和國際貿易大臣福克斯等人則主張更徹底的「脫歐」。以約翰遜為首的「脫歐派」高官則不斷向梅施壓，要求儘快邁出「脫歐」步伐。他曾提出「脫歐」後的英國要採用澳大利亞式的「積分制」讓移民留在英國，但隨即被梅否決。

此外，史無前例的「脫歐」談判可以說將是「世界近代史上最複雜的談判」。英國是否有足夠的法律和商業專家來與歐盟周旋、並同時開始與其他國家商談「脫歐」後的新自由貿易協定，也將是英國面臨的難題。

英國前副首相剋萊格直言：「在過『脫歐』這條河時，保守黨沒帶獨木舟、沒帶槳、也沒帶地圖。」

人心齊，泰山移。可以說，英國「脫歐」進程快慢、能否攻堅克難都與英國政府內部思想是否統一、利益是否一致有很大關係。

焦慮：未來的命運在何方

當「脫歐派」的興奮與「留歐派」的失望逐漸淡去，英國人開始對未來感到焦慮。不少人開始反思，當初是否應該以全民公投的形式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英國是代議制民主的發源地，這種公民選出立法機關成員、作為其代表在議會中行使權力的民主形式曾深深影響世界。全民公投在英國政體中本該是代議制民主的補充和修正。

但對於這一方式一直存在爭議。擁護者認為，公投作為一種直接民主形式可以提高公民參政能力、擴大參與範圍；反對者則批評，表面上看，全民公投是將決定權直接交給人民，但實際上確是英國政客對責任的推卸和投機。

在政治和利益的操縱下，全民公投可能帶來「多數人的暴政」，甚至在權力的操縱下，背離「一人一票」的初衷。事實上，在英國「脫歐」公投中，約70％的選民投票，這其中「脫歐」票比「留歐」票只多4個百分點，即120萬票。而據英國《獨立報》援引一項公投後的調查稱，超過100萬投了「脫歐」票的選民希望改投「留歐」。這更讓全民公投結果受到質疑：這種直接民主形式是否適用於今天「脫歐」議題？

英國的「脫歐」公投從一開始就被保守黨作為政治工具，後來演變成民眾宣洩反精英和反建制等不滿情緒的渠道。事實說明，高度參與、直接投票並不一定就帶來理性的選擇，民主有時會淪為民粹。

對那些生活在英國北部「銹帶」、選擇「脫歐」的英國人而言，不少人的選票其實與「脫不脫歐」無關，他們只是通過選票表達對現狀和現政府的不滿，表達對自己「相對剝奪感」的憤怒。

公決「脫歐」後，英國民眾的普遍感受是，沒有人知道下一步該是什麼。「留歐派」仍然在幻想推翻公投結果，而新上任的「脫歐內閣」內部也一再在「是否以放鬆對移民的限制為代價留在歐洲共同市場內，享受零關稅的好處？」「何時啟動《里斯本條約》第50條正式開始『脫歐』程序？」等問題上爭論不斷。

剪不斷理還亂，史無前例的脫歐進程終將艱難冗長。還沒找到地圖就已迫不及待地出發，「後公投時代」的英國註定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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