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秋天給你寫長長的信

殘秋似乎一點一點地在樹枝與樹葉之間作最後的告別，紛紛的敗絮化成腐杇的氣味。

在秋天的落陽里氤氳著每個想要回家的孩子。

孩子們的書包永遠在大人的手裡。

我記得你的書包也曾在我手裡緊緊地拽過，你在前面甩你的小辮，我在後面踢著石子。

那個時候喜歡將石子一路踢回去，直到你在我面前消失，你偶爾回過頭來對我笑笑，正好是秋天，秋天的太陽不算濃烈，也不算多麼寒涼，一道光芒照就照過來了，後來我想到我腳下的石子，你就如那個小小的石子一樣，一路陪著我。

現在走在路上，腳下沒了石子，只有我的影子在我的前面被我一腳一腳地踩下去，有時有點痛，有時卻很寂寞。

秋雁了無痕迹，聽不見天空的悠鳴和回字排行的影子，冬天似乎已經在隨後而來的時光里。

我們天各一方，你在下著大雨的北，我在陽光甚好的南，同是一片天空下，你看不見我的燦爛，我見不著你的潮濕。

我在秋天給你寫這封長長的信。

我記得你也曾給我寫過很長很長的信，不過那裡有夏日梅雨的氣息，每個字和標點符號都能輕輕地擠出水珠出來。我讀著讀著，眼眶裡先是進了水，繼而又湧進心裡，如泛濫的河堤，在那個漫長的暑假裡淹沒我的夏天。

你說，你要走了，走很遠很遠，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你還說，你從此是風箏，斷了線，唯一的念想也是奢望。

後來我想問你曾經的念想是什麼？你不說。你也無法對我說起。

你離開後不久秋風就來了。深秋鎖宮，我再也不願走出我的那個小院，每天看桂花樹的身體一葉葉，一片片從青色到褐色，再到枯黃，然後在我的腳下死去，再也復生不的，便會生出許多念想出來，如一個走向絕望的人，臨淵一腳，再也無了勇氣的能力。

你後來在冬天雪花飄飛過後的第三天給我打了電話，我聽的見你的抽泣，儘管你說你那裡正在下雨，雨很大，大的聽不見我說的話和你的話。

你說，你的繼父在一個礦山裡做一個小工頭，天天就是喝酒，回來就是打罵，有一次你在洗澡時，你回頭時甚至看到一雙血色而貪婪的眼睛在門縫處閃閃發亮……

你說你要回南方，可你的母親已經心死了，如一粒僵石，再也不會被泉水滋潤而重新活過來。

你說你想回來，可你回來能去哪？你已無家可歸。

你像浮萍一樣去了哈爾濱，一個更北的城市。可那裡只有堅硬的冰河和厚厚的積雪，卻沒有你肆意漂流的河水。

我想你一定是一次失敗的逃亡，要麼魂落異鄉，要麼命歸黃泉，九死一生。

你不說話，午夜過後的凌晨，我這裡也下了雨，雨聲把我吵醒，滿屋的伶影，你的信息留在屏幕上，一行字如八隻眼睛看著我：

魂在南方，命不由我。

我在秋天給你寫這封長長的信，我的字如窗外不停的雨，這雨是否是夏日未盡的潮濕？如若如此，讓我告訴你，我流落的這個城市沒有冬季，沒有雪，可也沒有那個小石子。

如若可以，讓我和南方一起來溫暖你凍僵的肉體和飄飛的靈魂。

我在南方的秋天，給你放飛一隻鴻雁，記得他飛臨你城市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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