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那麼多錢，還是心情不好

公司組織去山中旅遊，他和她莫名在山澗迷了路，一直呆到傍晚。晚霞如焰火般燃燒著，他和她坐在流水潺潺的溪澗旁邊，因為有點尷尬，就開始聊天。從部門業務，公司發展，聊無可聊。於是生存與嚮往，終於聊到詩和遠方，童年故事。

後來她的手機沒有電了，他偷偷地關了機，假裝手機沒有電了。

才發現，原來當人們卸下偽裝，他們是可以不需要手機的。聊著聊著，黑暗降臨，那天晚上烏雲密布，可是他覺得一輪明月就在身旁。

夜半，搜尋者和同事終於找到他們，上車的那一刻，他回頭看向她，也看到她望向他的眼光。

過幾日再在公司里遇到她，她獨自站在露台上捧著一個紅色的保溫杯，穿著西裝戴著工牌，又變成一貫的她，可是背後，是那個明月一般的影子。他說那一刻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來了，然後他走過去，想告訴她，他喜歡她。

你們有沒有過那種感覺，當你想把這一生的故事都告訴誰的時候，卻往往詞窮沉默，只能掉頭離去。

我問後來呢？

他笑：哪裡有後來？怎麼會有後來？

城市裡這樣的事，怎麼可能會有後來？你無法知道那一刻是真心還是荷爾蒙，還是月亮惹的禍，離開那條流水潺潺的小溪，你就變成了為了三五萬一平米的房價奮鬥的小白領，她變成過了三十歲就會被叫做剩女的都市女青年。

後來他們相遇，她過得不太好，蒼老了很多，他已經意氣風發，他的英雄情結一瞬間上來了。她本來可以嫁給他，過上美好的日子。不必風餐露宿，他會照顧她，不會讓她如此憔悴。

你說這是男人的伎倆也好，白玫瑰和紅玫瑰的區別也罷，可是我更相信——

很多時候，我說你錯過了，不是你自己錯過了什麼，而是你曾有過機會給過別人幸福的可能。

就在那一瞬間。

他說：靠，這幾年每次想起這事，就覺得錢有什麼卵用，一想到這事就心情不好。

我最喜歡的一個中國成語，叫做良辰美景。

名利多麼常見，富貴唾手可得，商場里光鮮亮麗的物件兒一撥接著一撥兒，無論你什麼時候去，刷夠卡，全拿下。

可很多事情，你坐等地利人和，都沒有辦法完成那一刻的一錘定音。

東風不來，萬萬事具備都沒有用。

你要一劑良藥，白露那日沒有露，霜降那日沒有霜的話，一旦錯過再等一年，或者一生。

那個女孩子告訴我，她過生日的那天晚上，在KTV里笙歌，無數五陵少年給她送來香包名表，一直瘋到凌晨，然後她喝得醉醺醺出門的時候，發現氣溫驟降，那個傻小子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默默地等著她，手裡拎著一件從附近的店買來的厚外套咧嘴沖她笑：差點關門了，還好還來得及。她穿著單薄的裙子，裹著那件外套坐在計程車上的時候，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暖和過。

你問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

當然沒有。

她那麼貴，他那麼遠。

最重要的是，他在那一刻沒有說，就永遠不用說了。

不要以為這句話是開玩笑的。我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這樣的體諒：隨時，隨地，重要的朋友對我說，要跟我聊聊——我會關掉手機的小遊戲界面，如果開車就停在路邊，開會就走出辦公室，在吃飯就放下筷子。

我會聽你說。

在寒冷的車站椅上，在冷風彌散的街頭，在熙熙攘攘的餐廳，在燈火輝煌的晚宴上，對著手機，你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哭就哭。

在這一刻，因為我知道有些話這一刻過了你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王家衛有一句台詞：有時候昨天我遇見一個人，感覺他非常有意思，印象深刻，但時候後來就再也遇不見了，這就是人生。

我們不是再也遇不見那個人，而是再也遇不到那一刻的人，和那一刻的自己。

很多人會說那一刻是虛妄的，我不覺得。因為終此一生，我們要戴著面具過很多年，也許在某個時機，你和某個人同時摘下過面具，看到了彼此真實的樣子。你們四目相對了幾秒，然後會做一個決定：

告訴她你看到了這一刻，還是忘掉這一刻。

大多數時候，我們會選擇忘記。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喜歡現在的男人，更不喜歡現在的女人的原因。

男人世俗又僵化，欲太多，愛太少。

女人惶恐又膽怯，嚮往太多，勇氣太少。

我們總是辜負最好的時光。我的土豪女朋友要送我東西，我說：眼下心情不好，不樂意收。等等吧。

她炸毛：你！老子！我真賤！

我說：我是真心的，不是故意的。這一刻，我收了有什麼用呢？因為我心情不好，你送我野獸派的鮮花我也聞不到味道，你送我古董首飾我體會不到質感，你送口紅我會丟到化妝櫃的角落。

越長大，越覺得錢並沒有什麼卵用。

你那麼多錢，還是心情不好。

男女都一樣，有何區別。

什麼是良辰美景，你真心實意愛著她，她開開心心擦著你送的口紅，你們在那一刻聽歌看雲。

朋友對我說：靠，明雅，你活得太任性了，太理想主義了，你會遭報應的。

可我覺得，篤定，安穩，深思熟慮的人千千萬了，那些在都市裡定格在他自己位置上的木樁子已經太多了，我做個任性的流浪者又如何；太多人，已經被自己綁架到無可救贖，又何苦再多我一個。

他們定格在那裡埋頭苦幹，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至少，我從未辜負那些時光。它也許是錯，可是，從未錯過。

今早，看到時尚圈達人在台北感覺到地震，發朋友圈：房間在搖晃，聽到木頭的咯吱聲。

是啊，此夜觥籌過後，誰知明日山河會破碎。

趁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