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的悲壯

政治書上有這麼一句話：唯物主義常為形而上學所束縛，而辯證法又被唯心主義所窒息。為什麼這兩個被認為正確的哲學觀點遲遲不能相互結合？難道古人沒有能力認識到唯物的世界可以永恆發展而充滿矛盾嗎？但無論這兩者結合還是分離，都譜寫下了人類智慧的悲壯的戰爭史詩。

在人類剛剛形成文明時，對於我們而言，電閃雷鳴，江河湖海，這些自然的奇觀太過玄奇和偉岸了。於是便有了一種關於世界本源的思考：世界究竟出自誰之手？於是乎，諸如宙斯，奧丁之類的神祇便在我們的神話中上演了一段又一段創世的傳說。人們對此深信不疑：全知，全能，全愛的神靈他們的神力創造了這個大千世界，在他們手指的律動中產生了宇宙大全。

但總有一些叛逆的「神的子民」懷疑自己的「父神」。他們被我們稱作早期的唯物主義者。他們秉承著樸素的唯物主義主張，反對用神創論解釋世界的起源。對於他們而言，最直接的證據便是：既然神擁有無上偉力，那為何不將我這個異端直接送入煉獄？

於是，在遙遠的過去，遙遠的希臘，神與人的戰爭打響了。

我比較喜歡北歐神話中的這一段：在諸神的黃昏，即使主神奧丁披甲上馬，帶上無堅不摧的神槍「昆古尼爾」走出神殿，他也不可能活著回來。而在這裡，殺死他的詩寇蒂的剪刀便是人的智慧。人性崛起，神的意志必然衰落。神在與自己的造物的戰鬥中失敗了，創世神們被人類從神座上拉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人類的主戰派代表，德謨克利特們開始為人類的勝利而歡呼了。那麼在這個大好時機，唯物主義為什麼會與辯證法失之交臂呢？

不錯，人類獲得了一場史詩大捷，我們用人的智慧打敗了神的意志，用唯物主義揭穿了創世神的謊言。那麼問題來了：如果並非諸神創世，那世界從何處來？飛鳥蟲魚又怎麼會運動？颶風和雷霆為什麼又如此讓人懼怕？

很顯然，當時的哲人們無法給出一個讓大多數人信服的解釋。他們發現世界有太多未知了。

這下輪到人類啞口無言了。

我們急於打敗神，替他們解釋世界。但面對這大千世界，光憑人的智慧，是絕對解釋不通的。對於自然科學家而言，這個問題很簡單，他們將世界的秘密看作敵人的陣地，一個一個地拿下。但哲人們絕對受不了這種打擊，因為哲學從誕生之日起，它的自身定位就極高，就是把握永恆，洞悉萬物，怎麼會甘於循序漸進？。而當自己發現個人的自身能力不足，有其心，無其力，怎麼辦？

悲慘的唯物主義者們開始沮喪了，他們依舊堅持神和世界連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但苦於尋求世界上一切玄奇的本源而不得，於是他們不願，哦，是不敢承認世界是可以認知的，是變化的，是發展的。唯心主義之所以可以坦蕩地接受可知論和辯證法，便是因為有神的幫忙：遇上解釋不了的，推給這個無上的客觀意志就好了。

而唯物主義呢？對於他們而言，這是一個不可解的迷宮，以至於蘇格拉底認為：我們對世界一無所知。一群畢生尋求智慧的人卻必須向世界的秘密低頭，承認自己一無所知，這是何等悲涼？這是唯物主義的智慧之殤。

然後，基督教興起，神從他們的墳墓中醒來。唯物主義最終戰敗了。

到此，哲學彷彿只有無盡的悲傷，何談「壯」呢？

因為唯物主義從沒有放棄，人性從來沒有徹底投降。文藝復興，啟蒙運動之後，人性再一次佔了上風，但我們仍沒有看到最終勝利的曙光：攻克了那麼多的秘密，卻又發現了世界為我們準備了更多謎題，把握永恆，這四個字依然隔我們很遠。彷彿在這場神與人的戰鬥中，我們永遠不可能勝利。彷彿，「永恆」，「萬物」，這些辭彙只應該鐫刻在神的王座上，而非人類的書本中。

但隨著馬克思的宣告：「唯物主義的世界同樣可以被認知，同樣是變化發展而矛盾著的。」這是最悲壯的戰歌，一代代人前仆後繼，甚至踩著前人的屍首，想著神的王座發起攻擊。唯物主義並沒有放棄，而人類的智慧也沒有放棄。這不正是「壯」的體現么？也許，我們最終沒法認知一切，沒法完成哲學的終極目標。也許，正如愛默生所說：「人只是一個破敗中的神。「但我們一直在嘗試，一直在前進，一直在試圖揭開世界永遠揭不開的神秘面紗。

但希望永遠存在。

去打一場打不贏的戰爭，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偉大，更悲壯的戰爭史詩？也許在神的眼裡，人類只是一群挑戰他們權威的螻蟻，世界的解釋權永遠在他們手上。但我們這些螻蟻的信念，可以讓他們永遠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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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關簡介：出生於湖南，畫家，古琴家，道教全真派道士。作品涉及繪畫、音樂、書法、詩文、斫琴、裝置、行為等領域；知周易、曉音律、好古琴、喜操《幽蘭》《廣陵散》；曾閉關參禪一年，出關後系統研習中觀、唯識學，畫風大變；後於龍虎山修道，通齋醮科儀；其曾就學於人民大學，宗教哲學碩士。作品多次參加全國美展、被國內外藝術機構及收藏家收藏。現「郭關繪畫全球巡迴展」已在台灣、佛光山、英國、墨西哥等地圓滿舉行。台灣建立有「郭關美術館」，長年展示郭關作品數百件。《神人暢》 古琴演奏：郭關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