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妓」出身的唐朝女詩人薛濤 之二

熱文推薦：樂妓出身的唐朝女詩人薛濤 之一

文/莫玉林

（一組成都薛濤公園圖片，圖為薛濤墓）

【作者簡介】莫玉林，四川儀隴人。干過建築，修過鐵路，進過工廠，閑暇時愛好文字。作品散見於《深圳特區報》《江門文藝》《西江文藝》《大鵬灣》《嘉應文學》《打工知音》《中華手工》等。

原題《唐代「女校書」薛濤：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三）

元稹是薛濤情感路上的真心愛人，這種愛只能說是一廂情願，用現在話說，只能算個情人，不能算是丈夫。自從韋大人離開薛濤後，她便在官場酒席間周旋，陪酒取樂，吟詩調笑。薛濤的美名越來越大，連四川之外的名人雅士也都紛紛前來爭相與她唱合。進入她社交半徑的才子有白居易、張籍、王建、劉禹錫、杜牧、張祜鄧等。當時有個叫王建的詩人，千里迢迢地寫信讚美薛濤：「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

元和四年春天，三十歲的監察御史元稹，奉朝命出使蜀地，他早就聽說了薛濤的艷名和才華，對薛濤很感興趣，意欲單獨造訪。元稹的好友司空嚴綬成人之美，會面之前，嚴綬將元稹吹噓了一番，給薛濤一種錯覺：此次前來相見的，是一位前途遠大、才華橫溢的青年才俊，至於此人的風流韻事，好友隻字未提。

見面時，四目相接的一剎那，兩人的心中湧上了一陣甜蜜。「哦，你來了。」兩人幾乎異口同聲，薛濤用目光在對方的身上快速掃視了一遍，將目光停留在對方的眉宇間，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像個害羞的少女，臉上飛起了一片紅雲。她用嘴吹了吹額前的頭髮，以鎮定心中如海水漲潮般波瀾壯闊的情緒。

或許，人這一生中，只要有一絲尚存，都在尋覓自己的愛情。薛濤也一樣，這麼多年來，自己經歷了太多的虛情假意，太多的逢場作戲，身體疲倦了，心靈也累了，誰不想找一個堅實的肩膀予以依靠，誰不想找一份真愛共度餘生？這個要求不高，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薛濤已經40歲了，可她還是風韻猶承，有著唐人傾慕的那種豐盈婉轉的美。薛濤從這個小自己10歲的男人的目光中讀出了傾慕和深情。只要兩情相悅，年齡不是問題。薛濤天真地想著，作為閱人無數的成熟女人，她有著追求男人的方法。

薛濤招呼元稹坐在桌旁，自己在桌上攤開紙筆，立即賦詩一首，作了《四友贊》，贊硯、筆、墨、紙云：「磨潤色先生之腹，濡藏鋒都尉之頭。引書媒而黯黯，入文畝以休休。」元稹看後，大為驚服，站起身來，躍過凳子，一下把薛濤擁入懷中，如獲至寶。

當晚，元稹留宿在薛濤的住所浣花溪畔。

半夜裡，她從床上爬起來寫詩，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池上雙鳧》：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

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

詩中濃情蜜意，想到自己可以成為元稹的夫人，彼此相愛到白頭。但她不知道，命運又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自己一心一意，願意託付終身的男子，居然是一個花花公子。他會對新結識的女人感興趣，但不會將感情在一個異性身上停留太久。兩人熱戀期間，一直同居了三個月。「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就是薛濤對那段甜蜜時光的美好回憶。薛濤情感的遭遇，和才女魚玄機一樣，她和心愛的李億也只在一起生活了三個月。

當年，元稹計劃與薛濤分別時，心裡非常矛盾，儘管他清楚自己的心思，不會與對方相愛太久。但他更清楚，薛濤是多麼的在乎他，對方把全部的愛傾注在他的身上，他怎麼有臉面當著薛濤說，我走了，從此不再回來！不過，別忘了，元稹也是一個有才華的男子，既然一心要分別，總是有辦法的。那個晚上，元稹看了看手錶，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他從薛濤的懷中慢慢地抬起鼻子，對方清幽的體香對他而言已不重要了，他輕輕地推開薛濤擁著的臂彎。當他正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時，對方輕聲地說，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元稹以為對方發現了自己的行蹤，嚇了一跳，差點從床邊滾落下來。只見對方翻了個身，雙手抱住了身旁的枕頭，繼續呼呼大睡，虛驚一場，對方並沒有醒，剛才是說夢話。

他披衣下床，準備出門之際，心中突然波濤翻滾，難道就這樣一走了之？不行，薛濤醒來不知他的去向，會是多麼著急，還是給她留個字條。他提起筆，一行詩句在腦海中跳躍，盛讚對方的才情「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並發誓說：「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言下之意，我要走了，走得遠遠的，但是我會想念你。

元稹來到床前，綉在枕頭上的一隻麻雀盯著他抖動的手指，他把紙條輕輕地放在對方的枕頭邊，因為這一走或許永遠不會見面了。他俯下身，想親吻一下對方，嘴還沒有湊近對方的臉，秀髮的香味湧上鼻孔，他立即抬起頭，怕對方會驚醒過來。只是用目光注視著眼前這個如嬰兒般熟睡的女人，眉宇間寫著淡淡的憂傷，嘴角處淌著一絲清亮的口水。附近傳來了雞叫聲，元稹走到門邊，吱的一聲拉開房門，在滿是星空的夜裡，拚命地奔跑。

天亮後薛濤醒來，習慣性地伸手去擁身邊的男子，沒人，她猛地坐起來，發現了枕邊的字條。她一字一句琢磨著詩句的意義，畢竟元稹比她小十歲，畢竟是姐弟戀，男人有自己的事業。她含著淚原諒了對方，並飽含真情，寫了一首送別詩：「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誰言千里自今夕，離夢杳如關塞長。」依然是心胸開闊，清揚如笛。

元稹在感情上談不上什麼忠貞，至少在妻子韋叢還未死時，他就與薛濤同居了。而在韋叢死後，元稹寫下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從這些經典的詩句中，可以看出他著實才華過人。這樣多才多情的男子，讓薛濤這個痴情的女人，深深陷入了感情的沼澤地，再也沒有抽身而出。正如丁立梅所言，這世上，被你傷得最深的那個人，往往是最愛你的那個人，你傷他（她）總是易如反掌，因為他（她）對你毫不設防。而在被你傷害之後，他（她）不會反抗，只會哭泣。

往後的歲月中，薛濤寫下了不少觸景傷情的詩句，「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薛濤的寂寞，薛濤的愛，元稹永遠不會知曉。她一直克制著自己的情感，沒有再找任何男人，而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等待著元稹的歸來，直到清麗的容顏慢慢老去。

（四）

薛濤是唐朝詩壇上極富盛名的一個傳奇美艷才女，是唐朝開國名將薛仁貴之後，一個宦門之家的掌上明珠。歷史上在文人雅士心中影響最大的兩位妓女，一位要數南北朝時的蘇小小，一位要數唐代女詩人薛濤。她能讓每一個與之交往的人在靈魂上得到升華和滿足。

元稹離開之後，薛濤一直住在浣花溪畔，常作道士打扮。春來，萬物復甦，百花爭艷之時，她會站在小溪邊，沐浴在陽光中，不時向小溪中的魚兒揮揮手，不時對著花草吐露自己的心跡，不時仰望天空看白雲飛逝……她像魚玄機等李億一樣，等來等去最終化為泡影。就像徐志摩所言，一生中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薛濤不是在身體上最美的年華，而在心智上最成熟，最優雅的時段遇上了元稹。

或許相思會成疾，或許相思會成災，元稹52歲時，在武昌得病暴亡。聽到這個消息的薛濤，心靈失去了寄託和依靠，第二年，63歲的她也跟著鬱鬱而終。這和漢代司馬相如去世，第二年，失去情感港灣的妻子卓文君也跟著身亡，何其相似？劍南節度使段文昌，親自書寫墓志銘「西川女校書薛濤洪度之墓」。

在薛濤去世幾百年之後，清代文學家李調元在六十多歲時，曾一口氣為薛濤吟詠了十首詩。有位叫潘東庵的名士，一見薛濤墓，更是不能自已，竟一把鼻涕一把淚跪拜於墓前不起，嚎啕大哭，恨不得鑽進墓中，將薛濤拉出來，一睹她曾經的芳容，向她述說相思之苦。不少文人墨客在心中早已視薛濤為知己，為紅顏，愛才若渴，惺惺相惜而追懷不已。

傾國傾城，才詩滿腹的薛濤，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只能做個「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的風塵女子。這不只是薛濤個人的悲哀，也是一個時代的傷痕，更是歷史長河中無數才女的共同命運！

歡迎光臨企鵝號《閱讀悅讀》，你的足跡和聲音就是《閱讀悅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