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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云:文學就是打撈被全人類忽略的那些東西

劉震云:文學就是打撈被全人類忽略的那些東西



2016年12月2日,第七屆財新峰會文化專場「文學是幹什麼的」,中國作家,茅盾文學獎得主,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劉震雲發言。圖/財新記者 陳亮 陳瑋曦

劉震云:文學就是打撈被全人類忽略的那些東西


文|劉芳


(財新記者)


「文學最重要的責任,就是把容易被大家忽略的人,以及情感,一點一滴地打撈出來,擺在大家面前。這就是文學的作用,以及作者的作用。」12月2日,作家、編劇、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劉震雲在第七屆財新峰會上說。

他說,在各種各樣的交流裡面,文學交流、文化交流可能是最節省成本也最有效的。比如,看一本有關其他社會的文學作品,馬上就知道對方清早怎麼起床,怎麼吃早飯,怎麼喝下午茶,怎麼戀愛、怎麼結婚生子……讀過之後,就會發現民族之間的差異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劉震云:文學就是打撈被全人類忽略的那些東西



劉震雲與王競對談現場


「我在很多國際的場合曾經說,如果世界各國領導人能多讀文學,會發生許多改變,節省不少成本。」他笑道,「我覺得現在最應該看我書的,是國際上三位最有名的、受了委屈的女性,美國的希拉里、韓國的朴槿惠、德國首相默克爾。」

他說,不是說文學是平息戰爭的手段,而是藉助文學,可以了解另外一個民族的情感生活、理智生活,以及與其他社會生活的區別。


他講了一個故事。《手機》英文版出版時,他去美國參加活動,一位美國老太太說自己特別喜歡《手機》開頭的部分。書里寫了一個7歲的孩子和一個6歲的孩子兩個好朋友。他們要好,不是因為他們共同擁有什麼,而是共同缺失什麼。一個沒有娘,另一個娘傻了。他們最喜歡的是在漆黑的夜晚,用燈光在夜空中寫字,一個寫「我有娘」,一個寫「娘,你沒有傻」。老太太看了特別觸動,因為她自己也沒有母親,也總在心裡寫這句話,但是她寫過就消失了,而劉震雲在書里把它寫進去,說這兩行字在夜空中五分鐘後才消失,這就變成了永恆。老太太說,我從CNN和BBC里看,中國是特別古怪的國家,中國人也是木頭人一樣的人群,但是我看了你的書,覺得中國人的情感與我們是一樣的。我決定要來中國一趟,看看中國人,更要看看中國的天空。「我說,女士,您懂文學,非常歡迎來中國。當然,我一聽她說要看天空,就有點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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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雲改編電影《我不是潘金蓮》劇照

有媒體稱劉震雲擅長講故事,是「段子手」。他笑說,「其實我是中國人里最不幽默的人,因為我們的生活、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太不幽默了。我不生產幽默,我只是生活的搬運工。目前我搬了生活中的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都不到。」他說,真正的幽默並不產生在喜劇,真正的喜劇也不在於說笑話。


他以正在上映的電影《我不是潘金蓮》為例。很多人說這部改編自他同名小說的電影很幽默,但其實裡面沒有一句俏皮話,然而一句話與另外一句話之間的結構,一件事與另外一件事之間的關聯,顯得很荒謬。


作品中的「李雪蓮」只想糾正一句話,「我不是潘金蓮」,但沒有人關心,大家把它當成笑話。「我覺得大家把這件事忽略了,想重新把這個笑話講出來,寫的時候發現,可笑的不是她,是另外的人,是我們每一個人,以及這事情背後的道理。」


他說,自己在國外的時候,最喜歡坐在街頭,看人群走來走去,覺得99%的人走路的樣子、神態,基本上是一樣的。這種情感會滋養一個作者。可能一個作者與從事其他行業的人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心裡柔軟的面積可能會稍微大一些。他與生活的關係,特別幽默又特別冷酷,特別溫暖又特別慘烈,這些會一點點積攢起來。積攢多了,就特別想找人說一說。找諸位說,但大家都在忙活錢,沒時間。所以他就找書里的人物,可以從頭到尾、一點一滴說出來,把生活中的亂象縷出來。有媒體曾說他是「中國最繞的作家」,他說,「其實不是我繞,是這世界上的事情太繞,一件事很快變成另一件事。

1992年張藝謀導演的《秋菊打官司》講得也是一個受了委屈的中國女性要討個說法,如何塑造出一個不同於「秋菊」的「李雪蓮」?劉震雲說,最大的不同在於,「秋菊」是遇到了一件事,丈夫被村長踢了一腳,踢得不是地方,她要討個說法。電影從頭至尾就是這一件事。但《我不是潘金蓮》里,一件事很快變成另外一件事。他引用北大中文系陳曉明的評論說,這部電影里要寫的就是一件事與另外一件事的聯繫。「一粒芝麻怎麼變成西瓜,一個螞蟻怎麼變成大象。這時候再看有些評論說,『李雪蓮』是『刁民』或者『法盲』,都說得太表象了。」


提到這個大IP時代,文學作品是否只能走影視化道路才能生存,劉震雲說,「娛樂不會至死。娛樂永遠只是人們生活中很小的部分。」現在娛樂多了,因為人們的思路突然開闊了,因為技術手段在不斷增加和先進。他說自己預見性地寫過《手機》,意識到真正推動社會進步的就是技術的發展。他不認同媒體常見的對「低頭族」的批判,因為如果人人都要看,說明其中有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有魅力的東西,這就是生活的真實。

劉震云:文學就是打撈被全人類忽略的那些東西



電影《一句頂一萬句》劇照


「至於嚴肅文學要不要突圍,我覺得,如果寫得不好,突圍也是死。寫得好的話,不改電影一樣好。我的書沒改編電影的時候,印數就是150萬。有人說賣得好的都是通俗文學,嚴肅文學都不受歡迎,我認為這是自欺欺人。」


他說,當然我們這個民族對於「快」與「慢」的認識是不同的,走路能快就快,地鐵能擠就擠。我們總覺得改變快會特別好,總是趕,因此常會出現問題。比如中國電影,現在票房越來越高,但也確實是生產垃圾電影的地方,因此需要幾個有膽識、有見識、速度慢,但能拍出好作品的電影。他贊同馮小剛近幾年的心態,把自己當成新人,不討好別人,只拍自己想拍的作品。「這個嘗試的開始就是《我不是潘金蓮》。這部電影能得這麼多獎,不是偶然的,這裡面一定有一個可以生根發芽的核,才長成這樣一棵樹。」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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