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外手賬｜在耶穌誕生地過聖誕

又到一年聖誕季。朋友圈裡，五彩繽紛的聖誕裝飾爭搶著眼球。如今，聖誕節不再是西方獨有，成了全世界的狂歡節，以至於沒有太多人記得，這個節日本源的意義。

聖誕節之於巴勒斯坦小城伯利恆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也許很少有人知道，這裡是傳說中的耶穌誕生地，是「聖誕節」真正的出處。

1

初訪伯利恆是在2004年的平安夜，當時的我正在耶路撒冷任記者。伯利恆距離名城耶路撒冷不足10公里，沿大路穿城向南，20分鐘便可到達。

當年，巴勒斯坦第二次「武裝起義」已近尾聲，可巴以衝突還時有發生，以色列的安保工作絲毫不敢放鬆。伯利恆入口處被巨大的武裝推土機封鎖，旁邊水泥瞭望塔內的士兵荷槍實彈向下張望。檢查站前，我和隨行記者照例下車接受安全檢查。

在反覆查看我們的記者證後，士兵予以放行。我們還沒來得及走上汽車，忽見幾名士兵端起機槍沖了過來，大喊著什麼。

驚慌失措的我回頭望去，只見攝影記者把長焦鏡頭高舉過頭頂，微笑著做投降狀。在確認相機中剛拍攝的照片已被完全刪除後，士兵的表情才放鬆了些，我們趁機一溜煙開過檢查站。

「為什麼他們看到相機這麼緊張？」我問攝影記者。

「因為擔心自己的照片在媒體上發表，成為巴勒斯坦武裝人員襲擊的目標。」

汽車穿行在伯利恆窄窄的街巷，兩旁房屋大都關門閉戶。偶爾見到裝飾有聖誕樹或聖誕老人形象的店鋪，也都門可羅雀。

伯利恆的中心區是位於老城的聖誕教堂和馬槽廣場。

據《聖經》記載，聖母瑪利亞在馬槽中誕下聖嬰耶穌。伯利恆聖誕教堂便修建在傳說中馬槽的原址之上，一千餘年來多次經歷改建修繕。每年平安夜，聖誕教堂內舉行祈福和平的午夜彌撒，吸引世界基督徒不遠萬里前來朝聖。

然而，眼前的聖誕教堂遠沒有想像中華麗熱鬧。夜幕降臨，清冷的雨滴打在馬槽廣場光滑的石板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廣場上，十幾個路人低著頭匆匆而過。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手提茶壺，怯生生叫賣著：「一謝克爾。」

廣場邊的簡易小攤前，有人在賣煮熟的玉米，一小杯同樣售價一謝克爾。

謝克爾本是以色列貨幣。由於巴勒斯坦處於被以色列佔領狀態，沒有自己的央行和貨幣，因此謝克爾在巴以兩地流通。一謝克爾約合1.8元人民幣。

茶水和玉米的價格雖然公道，光顧者卻寥寥。受巴以衝突以及以色列封鎖的影響，那時幾乎沒有外國遊客選擇來伯利恆度聖誕，這對以旅遊業為支柱產業的小城伯利恆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馬槽廣場四周的紀念品商店只有一家還堅持開業。推門而入，不出所料，我是唯一一位顧客。

老闆經營著家族橄欖木雕生意，因為是自產自銷，還能勉強度日。問及為什麼沒有生意還堅持開門，答曰：聖誕節對伯利恆意義非凡，開業不為賺錢，只為堅守。

返回耶路撒冷的路上，我攥著老闆送的橄欖木雕刻的和平鴿胸針。駛離伯利恆需再次通過以軍檢查站，而這次的檢查會更加嚴格。

車子緩慢地移動，忽然一群男孩用手猛擊車窗。我剛將車窗落下一道縫，一把糖果就扔了進來。緊接著，孩子們抓住玻璃，朝車內大喊：「一謝克爾！」

多虧隨行記者一腳油門，把孩子們甩在車後，我便這樣「逃離」了伯利恆。

2

再次踏上巴以土地是在十年後的2014年。那個平安夜，我還願般地又來到伯利恆。

這裡的變化顯而易見：城市的入口處已不見武裝推土機和瞭望塔，檢查站附近的標語用希伯來語、英語和阿拉伯語寫著「聖誕快樂」。在檢查完記者的證件後，以色列士兵甚至微笑著遞上一塊巧克力。

車子一路直奔聖誕教堂，越接近中心區就越熱鬧。酒店、餐館和紀念品商店裝點著彩燈；來自中國的聖誕老人玩具和紅色聖誕帽比比皆是；馬槽廣場四周，所有商店都在開門營業；廣場上臨時搭建的舞台傳出歡快的聖誕音樂……沒錯，這才是伯利恆聖誕節該有的樣子。

我興奮地走進一家紀念品店，跟老闆聊起他的生意。

「不太好，」老闆撇撇嘴說，「外國遊客還是很少，本地人也沒有太多消費，總之看得多，買的少。」

2012年，伯利恆聖誕教堂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為什麼這樣的殊榮仍然不能帶給小城應有的繁華？

伯利恆女市長Vera Baboun給出答案：周而復始的巴以衝突讓眾多外國遊客依舊對這裡望而卻步。每當巴以局勢惡化，總會有不少遊客取消伯利恆的聖誕旅遊計劃。

此外，以色列在十年間不斷修建隔離牆和擴建猶太人定居點。如今的伯利恆已被隔離牆和定居點扼住喉嚨，無從發展。

處於被佔領狀態是伯利恆旅遊難以興盛的更深層原因。國外遊客是伯利恆旅遊消費的主體，但大多數遊客前往伯利恆均由以色列旅遊公司組織安排，一般不會在伯利恆逗留太長時間或者過夜。有人甚至對伯利恆屬於巴勒斯坦地區並不知情，為當地服務業帶來的利潤也相當有限。

3

今年聖誕節，再訪伯利恆。馬槽廣場上不見了乞討「一謝克爾」的孩子，人群摩肩接踵。售賣煮玉米、棉花糖和烤肉的小販們吆喝著，向過往遊客熱情招手。

在聖誕教堂對面的郵局裡，我見到了老朋友穆薩。50多歲的穆薩是土生土長的伯利恆人，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這多半與他常年接觸外國遊客有關。

已經在伯利恆郵局工作18年的穆薩興奮地告訴我，今年遊客比往年多出許多。

「今年和去年簡直有天壤之別，去年聖誕節全天，也只有差不多50人來郵局寄明信片。」的確，不到10分鐘，就有來自瑞士、德國、丹麥的遊客走進郵局。

聖誕郵戳是伯利恆郵局的最大特色，郵局每年都會推出特色郵戳，免費為遊客服務。穆薩指著今年的郵戳說：「除了聖誕快樂，今年的郵戳上還有這句：光明終將戰勝黑暗。真希望巴勒斯坦的狀況明年會更好。」

夜幕降臨，聖誕教堂前的聖誕樹點亮燈光。伯利恆的聖誕裝飾或許比不上北京的西單大街，卻是這座小城能呈現給世界的最美一面。正如穆薩所說，「伯利恆是座和平城市，希望和平的訊息能從這裡傳遞到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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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路 2001年畢業於中國傳媒大學國際新聞專業，同年進入新華社國際部時政室工作。2004年至2006年赴耶路撒冷分社任記者。 2011年至2014年任亞太總分社採訪部記者、負責人。2014年5月重返巴以地區，任加沙分社記者。

監製：李大偉

編輯：劉一楠 陳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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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頭條號作者發布，不代表今日頭條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