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商賣房辦報：先看後買，專人配送

文史 04-24

沒幾天，安定門大街上也有人貼出了《京話日報》，看的人也是烏泱烏泱的。你說是瞧新鮮？瞧新鮮也是好的。連天津《大公報》都說，這麼做，「不失為開民智之善法」。而且，困擾劉瀛東的問題，也有人想出了解決辦法。一位叫馬維清的士紳，大概是教門的，不僅捐報，而且「自置木牌一具」，讓人舉著，變成一個移動貼報欄。

1906年陰曆三月，西城開了個閱報處。

北京有自己的報紙，還不過是這兩三年的事。庚子以後，也見過一些北京出的「報」，什麼《京話報》、《白話學報》，十天一禮拜出一份，也沒聽見個響兒，就沒了。倒是有張日報——《順天時報》，日本人辦的，專替日本人說話，日本人的店，高麗人的店，有賣，誰也不去買它。有智識的人拿它當外國報紙，沒智識的人也叫它「洋報」——看洋報，萬一義和老團殺回來，要砍頭的！

南省的報紙，也能在北京看見幾種，像如上海《中外日報》、《新聞報》、《申報》、《時報》，天津的《大公報》、《日日新聞報》。這些報紙，琉璃廠或東安市場的書店代辦寄賣，但只在官場和學堂之中流傳，老闆唉聲嘆氣，說總銷量不會超過兩千張。

所以去年七月六日，頭一回見著那張叫《京話日報》的報，還真是心頭一喜：北京總算有自己的日報啦！——有朋友說，還有一張《北京日報》，一打聽，是德國人出錢辦的，那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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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話日報》

《京話日報》主人彭翼仲在頭版的「演說」里問：為什麼北京人不讀報哇？兩條原因：「第一是各報的文理太深，字眼兒淺的人看不了，第二是賣的價錢太大，度日艱難的人買不起。」《京話日報》的對策是：（一）用白話做報；（二）每份報只收三個當十大錢。就倆烤白薯的錢，你還捨不得嗎？

可是，烤白薯能醫肚餓，報紙能用來幹嘛？老百姓靠著口耳相傳，也對付著過了千百年。雍正爺那時起，指定各鄉父老，逢五逢十在集上講「聖諭廣訓」，有幾人知道他們在講啥？唯一需要識字人講解一番的，只有官府的告示，什麼案子又犯了，又在通緝哪名江洋大盜，錢糧多發或減發，租稅增派若干，似乎一條街上有那麼幾位大學問，也就滿夠。

《京話日報》雖然拿白話做，又賣得賤，沒人關照也是白搭。聽說，彭翼仲，這位做過地產、煤礦生意的候補六品通判，為這張報紙，賠累不少，年前在《大公報》上登告白，要把自己住的房子賣了填窟窿，還說年下被債主逼到門口，差點兒抹了脖子！茶館裡說起這些，老客們直搖頭：為辦份兒報把身家性命搭上，這可不是買賣！

——最近彭翼仲在報上說，其實報紙銷得不算差，到年底下，也有約莫四千份，比其它所有報紙的總銷量還強呢。但就一條，京話日報館自己派送的報紙、長期訂閱的報，這好辦，先收紙後送報，糟糕的是稍微遠點，你得委託京報房吧？「沒有門房的小費，所以爭不過京報房啊，京報房經手送的，可就難說了，層層受制，一言難盡」，彭翼仲呼籲願意看報的主顧：「無論城內城外，本館都願意自己送，分文不能多取，但圖一個爽快！如今我們就受了這個傷，閱報的早付過了價，那裡知道，我們還沒有到手呢。……如願叫本館自己送，務必詳細寫明地址，或專人，或郵遞，都無不可，千萬別交給送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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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翼仲（中）及其子女

即便如此，小老百姓，他也還沒有看報的想法。京城內外，那些有智識的，又喜歡看《京話日報》的人，就想著怎麼能讓小老百姓先試著看看報，不要錢，跟買黃瓜似的，先掐一塊嘗嘗。不能讓報館送，那賠累不起。能不能辦個閱報處呢？聽說前兩年上海文明書局的北京分局在廠甸辦過一家，規模不大，很快就收了，能不能再辦起來呢？

這西城閱報處，是頭一家。挑頭的人，聽說是一位刑部的司官，姓黃，叫黃琮，他帶頭認捐，同事朋友里你五兩，我八兩，在西斜街賃了處房子，三開間，掛上牌子，就算成立了。關鍵是，你得廣而告之，讓人知道有這麼回事。他們不但在報上登了告白，還雇了一批閑漢到處張貼傳單，傳單上三個大字「請看報」，下面是地址、開放時段。西城閱報處訂了十幾種報，文言、白話的都有。

這是樁新鮮事，三月的京師天氣，正是風和日麗的當兒，好些人看見、聽說了，出門遛彎辦事探親友，都去西斜街看看景兒。他們說，正房裡還供著一張紙，是學部尚書張野秋張大人提倡閱報處的手令。為此《京話日報》還發議論說：凡這等的事，非有權力的人提倡不起，由下邊苦苦的勸，不如上邊一句話。彭翼仲還慷慨地表態：「或說閱報處捐報，人人都去看，你們的報，誰還來買呢。我對他說，別處我不管，單說我的報館，寧可賠累死了一個我，不願意因為惜小費，少出許多的明白人。」

西城閱報處開辦十天後，又出了樁新鮮事：一位叫劉瀛東的「湘學堂英文教習」捐了三十份《京話日報》，張貼於西城各大街路口，這比閱報處招來的人更多。有的人可就犯嘀咕：這人是幹嘛的？為嘛呢？是不是京話日報的托兒呀？好象是為了回答這些嘀咕，《京話日報》登了劉瀛東的來稿《沿街貼報》。

劉瀛東說，他是廣東人，在北京當英文教習七八年了。這些年見了不少事，深感都是因為民智不開，「咱們要是明白了外洋情形，二十六年的亂子，斷斷的也鬧不出來」。為什麼要捐《京話日報》？他說是因為「他的報很有血性，人人全都看得懂，內中更有一層苦情，我劉瀛東家裡很窮，別的報實在貼不起，這回捐貼本報三十分，報館的彭翼仲，明白這是為大傢伙兒的益處，讓了我多少便宜」，要說這回事是假的，或者彭翼仲使出來的，劉大聲駁斥：請你們去我學堂里，問那些同學，問我的同事，我貼報的第一天，是不是都是自己掏錢買的，跟彭先生見過面沒有，再去找廣東老鄉們打聽打聽，有我這個人沒有！

最後，他抱怨說，報紙貼在路口之後，「買賣家刷報單的，不知什麼事，當不當，正不正，常把報單貼在我們的報上，實在是不合公理，打算求求地面官，交派交派五城練勇，替我照護照護」。

有人前頭走，就有人後頭跟，沒幾天，安定門大街上也有人貼出了《京話日報》，看的人也是烏泱烏泱的。你說是瞧新鮮？瞧新鮮也是好的。連天津《大公報》都說，這麼做，「不失為開民智之善法」。而且，困擾劉瀛東的問題，也有人想出了解決辦法。一位叫馬維清的士紳，大概是教門的，不僅捐報，而且「自置木牌一具」，讓人舉著，變成一個移動貼報欄。這倒不錯，京津兩地，跟著效仿的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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