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老年醫學年會感悟之：向生命致敬
三天緊張而充實的AGS（American Geriatrics Society）年會剛剛結束，此刻在返程飛機上，思緒跨過整個太平洋，第一時間想跟大家分享的，除了最新的臨床研究結果、教學理念、寫作方法和high-tech的老年新科技，還有一個令人感動的主旨演講。
與其他講者或慷慨激昂或嚴謹考究的演講不同，來自NewYork的護士Amy J. Berman一上場就吸引了我的注意：身著寶藍色連衣裙，金髮碧眼，妝容精緻的她，舉止優雅、氣質高貴，立刻將聽眾的目光牢牢聚攏。演講題目為Apersonal Perspective on the Value of Person-centered Care（從個人角度看「以病人為中心」的照護內涵），而Amy的開場白竟然是「Theonly conflict is I』m an end-stage cancer patient.」（我是一個晚期腫瘤的患者）。
原來，5年前，Amy被診斷為病理類型罕見的乳腺癌，作為醫務工作者的她很快了解到，這種癌症目前無法治癒，而且5年生存率僅為11%左右。她敘述這些的時候，每一句話都那樣淡定從容、娓娓道來，沒有一絲慌亂和絕望。之後Amy就診的兩位醫生給了她截然不同的體驗：第一位primarycare doctor（家庭醫生）在得知她的病情後，第一句話不是分析各種診斷和治療的可能性，而是問她「What do you want now?（你現在想要什麼？）」Amy回答的原話是「If I only have five years left, I want to live happily until dropping off thecliff at the end. I want the Niagara Waterfall.（我想好好度過這僅有的5年，最後突然跌下懸崖，就像從尼亞加拉瀑布跳下去那樣）」。與很多腫瘤患者一樣，身患絕症的Amy還去拜訪了另一位美國頂尖的腫瘤科醫生（oneof the best），而這位bestof best（最好的）專家的第一句話就是「That』s what we are going to do next…… （下面我們要做的是…）」。Amy說「That』s his idea ,not mine.（那是他的想法，不是我的）」「How can care be person-centered when we don』t ask the person？（如果根本不問及患者的感受，又怎能做到以病人為中心？）」「How to tell bad news to patient, it』s not only an art, but also a science（如何告知壞消息，不僅是一門藝術，而且是一門科學）」。Amy還是那樣一字一句，慢條細語卻打動人心。
於是Amy又重新返回第一位醫生的診所，開始了她的保守治療。「Person-centereddidn』t mean doing nothing, patients will choose suitable therapy most of time.（以病人為中心不等於放棄治療，很多時候患者只是選擇更合適的治療方式）。」時至今日，Amy已經愉快地度過了5年時光，幸運的是，她還健康地活著，並與我們分享著她重生的人生感悟。回顧5年的寶貴時光，她說「Ifyou focus on quality, then you will get quantity.（如果你關注了生活質量，那麼也就獲得了理想的生存期）」。
提問環節，有人問到：怎樣改變目前醫學教育的現狀，因為醫學生總是focuson disease（僅僅關注疾病）而難以具有全人理念。Amy的回答是「Itwill going to change and it』s changing. （會改變的，而且已經在改變）」。那是一個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人豁達而深沉的感受。作為一個傾聽者，我想：醫學的本真不是逆天而為，不是非要違背自然法則而無限延長人類的生命。醫學的本意是幫助，是撫慰，甚至是安然送別。面對中國前所未有的醫療環境，也許醫患雙方都應該深深地反思：我們現在的醫療出了問題，不是因為的它的衰落，而是因為它的昌盛；不是因為它沒有作為，而是因為它不知何時為止……在宗教強盛、科學幼弱的時代，人們把魔法信為醫學；在科學強盛、宗教衰弱的今天，人們把醫學誤當作魔法（——韓啟德院士）。而我們要做的，可能只是回歸，回歸醫學的本質，回歸生命的意義。鬆開了對生的死結，擺脫掉對醫學的絕對依靠，更多地理解並藉助生命自身的規律和力量，這也許才是現在人最該有的生命宗教吧。
Amy仍然那樣淡然而微笑著結束了自己的演講，鴉雀無聲的近千人會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全場聽眾紛紛起立為她鼓掌。掌聲經久不息，為Amy的堅強樂觀，也為了醫學的真諦，更為了向生命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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