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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法式」女藝術家的中國首秀

塔提亞娜·圖薇和勞拉·普羅沃斯特

兩個「法式」女藝術家的中國首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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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薇理性、冷峻,偏硬朗的中性風格,充滿工業感;而勞拉則是各種浮想聯翩和無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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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中法文化之春」開幕大展的雙主角,塔提亞娜·圖薇(Tatiana Trouvé)和小她10歲的勞拉·普羅沃斯特(Laure Prouvost)之間顯然分享著某些共性。她們都是女性,都獲得過舉足輕重的藝術大獎,在法國乃至歐洲的多元文化生態中也都有其標本式的意義,也都是首次來到中國展出。圖薇更負盛名,她是義大利人,成長在荷蘭和塞內加爾,目前生活在法國巴黎,是法國當代藝術權威大獎「杜尚獎」的獲得者。而作為新銳的勞拉則恰恰相反,她生於法國,從英國中央聖馬丁藝術和設計學院畢業後,一直生活在英國倫敦和比利時的安特衛普,在她之前的30年,英國最著名、也是世界範圍內最具影響力的當代藝術大獎「特納獎」從未頒給過非英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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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提亞娜·圖薇 Tatiana Trouvé


「事實上我當天下午還去了投注站,想賭一把到底誰能贏得特納獎。」勞拉·普羅沃斯特說,她壓根沒有想到自己會獲獎,她押的是Tino Sehgal,後者是當年的獲獎大熱門,賠率開到了7比4,而作為冷門的勞拉賠率是6比1。結果呢,黑馬勞拉輸掉了自己押的賭注,卻贏得了特納獎2.5萬英鎊的獎金,站在領獎台上尖叫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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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拉·普羅沃斯特 Laure Prouvost


把兩位藝術家的作品放在一起,你會發現她們倆在氣質上的迥異:圖薇理性、冷峻,偏硬朗的中性風格,充滿工業感;而勞拉則是各種浮想聯翩和無厘頭。「勞拉說的話你最好保持警惕,」有人暗暗提醒我,「她整天都在編故事,嘴裡沒幾句真話。」


是的,直到開展的最後時刻,圖薇還處在緊繃的情緒之中,對細節不滿意,現場調整作品。而勞拉呢?她在北方園林風格的紅磚美術館相中了那一片有黑天鵝和野鴨游弋的湖水,就在有人圍觀、甚至有人拍攝的情況下,笑嘻嘻地解開浴袍,裸體跳進了湖中。


我的祖父消失在地道里

此次在中國的首展,勞拉·普羅沃斯特帶來了她最具代表性的「祖父」系列,其中包括特納獎的獲獎作品《喝杯茶嗎?》(Wantee)、《祖母的夢》,以及「祖父」前傳《藝術家》和這個系列的最新作品《儘其所有》與《自他走後》。


在勞拉的創作中,「祖父」是個關鍵詞,她常常在各種場合說起她祖父的故事:她的祖父是個觀念藝術家,跟庫爾特·施威特斯(KurtSchwitters,)是好朋友。幾年前,祖父開始挖地道,想要從北英格蘭一直挖到非洲。一開始,家人覺得這只是觀念藝術家的一個行為而已。祖父每天挖地道之餘,還會照常回家,跟祖母一起喝茶,可是突然有一天,祖父失蹤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也許他只是厭倦了自己的生活,也許他已經娶了新的老婆,也許他現在正在非洲,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觀念藝術家的一個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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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走後》,2014,勞拉·普羅沃斯特


勞拉試圖用一系列影像偵破和還原祖父的生活,特納獎評審委員會在頒獎辭中這樣褒獎她的努力:「以一種完全當代的方式使用了電影」,並且,「將觀眾帶到了內心的世界,同時涉及著後互聯網時代的圖像媒體流。」


勞拉確實擅長搭建浸入式的環境裝置,營造出令人迷惑惶恐卻又充滿探求之心的展覽環境,她之前在維爾紐斯的Rupert畫廊展覽就公然做在了一條泥土的坑道里,甚至邀請觀眾一起來挖坑,前來參觀的人們在地道里氣喘吁吁地挖上一陣之後,坐在麻袋上看到那個消失了的祖父的影像。


這次在紅磚美術館玩不了地道戰,她就把不同展廳之間的通道連接入口做成不到一米高——央美院長范迪安蒞臨觀展,也只好彎下腰鑽過這些矮洞——展廳里完全不打燈光,觀眾戰戰兢兢地彎腰摸黑前進,才能看到那一個個支離破碎的故事。


觀看勞拉的影像,彷彿在閱讀一本意識流的小說,亦彷彿在直觀模擬人的思維活動:她的視頻幾乎都是用很簡單的機器即興拍就,主觀視角,出其不意的蒙太奇,極快速的鏡頭切換,各種閃念,彷彿沒有邏輯的碎片,讓人眩暈,暗昧不明的含混劇情,同時伴以指令性的手勢、喃喃自語、音樂乃至尖叫。


早在文學、電影以及各種敘事技巧誕生之前,人類的意識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自我剪輯的,即使在文學、電影和各種敘事技巧無比成熟之後,人類的意識也沒有接受改造,而依然保持著自己的運作習慣。觀眾很難說清楚勞拉到底拍了什麼,但是他們也很難把她創造的那種氛圍從腦中拂去。


《祖母的夢》,2013,勞拉·普羅沃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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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勞拉如何言之鑿鑿祖父的真實性,這個故事依然是可疑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勞拉捏造出來的,雖然她抵死不認賬。


勞拉·普羅沃斯特曾經為英國觀念藝術家約翰·萊塞姆(John Latham)當過助手,這位著名藝術家也似乎成為勞拉精神上的祖父。實際上,用於拍攝的勞拉祖父生活的家,全是勞拉無中生有炮製出來的,那些勞拉祖母做的胖屁股形狀的陶藝茶壺,也都是勞拉自己的手筆。她刻意模糊了真實與虛假的界限,這個披著非虛構外衣的虛構影像作品,其實是融合了裝置、繪畫、織物和戲劇等多種藝術形式,而「祖父」也並不只是一個個人敘事,他背後有更多的帶有公共性的隱喻。


在這次名為《儘其所有》的個展中,勞拉還帶來了另外一件獨立作品《如果這是我的美術館》(If It Was)。在她的影像里,藝術品不再是掛在牆上或置於展櫃中的神聖不可侵犯之物,觀眾可以觸摸、親吻甚至隨意修改這些作品;美術館也不再是朝聖的殿堂,人們在美術館裡跳舞、歌唱,做按摩甚至衝浪。關於藝術的威權、大眾與精英文化的隔閡與反思,以一種互動而荒誕的方式被表達了出來。


關於藝術的750種可能性


相形之下,圖薇顯得嚴謹得多。第一次來到中國,她幾乎沒有出門,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展廳里,憂心忡忡,同各種可抗力和不可抗力搏鬥。罕見的休息,是帶著紅磚美術館的「館狗」安娜散步,這隻原本呈散養狀態的土狗,在見到圖薇的第一秒鐘就升格為她的寵物。


作為目前法國非常重量級的女性藝術家,圖薇以與建築相結合的大尺寸空間裝置和繪畫聞名。這位建築師的女兒,極其擅長利用建築和空間感來表達自己的抽象觀點,她同時也是文學愛好者,偏愛那些世界觀小說和帶有哲思的寫作者,比如卡爾維諾、佩索阿、博爾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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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向無窮的750個點》,2016,塔提亞娜·圖薇


「未來的科學研究或許將會發現,一切現實皆是同一空間的不同維度,此一空間因此既非物質上的,亦非精神上的。我們或許在一個維度是通過我們的身體去體驗;在另一個維度則通過我們的靈魂體驗。或許還存在其他維度,讓我們經歷自身真實的其他面向。」這是費爾南多·佩索阿在《惶然錄》里的論述,也成為圖薇作品《惶然》的來歷。


圖薇的作品裡從來沒有人,無論是裝置還是繪畫,她似乎在追求某種比脆弱渺小的人類更加永恆和更加宏大的東西。正如她自己所說,時間才是她一切作品的潛在主題。而時間是一個虛無的概念,對囚犯和亘古來說,時間都是不存在的。


「時間纏繞在空間的四周,它貫穿空間,讓空間開裂。」正如她在蓬皮杜藝術中心的個展上曾經闡述過的那樣,時間和空間的關係,是一個介於二維和三維之間的維度遊戲,她不喜歡任何限於某一個確定時間點的定義,而更傾向於把時間理解成一個虛擬的整體,她視自己的全部藝術工作,都是關於這個整體的實驗。


如果你覺得這些觀點難以理解,不妨直接去感受她的作品:《通向無窮的750個點》是圖薇在看到紅磚美術館的大體量展廳之後,在舊作品上增量而來,750根鉛垂線在隱藏的磁鐵作用下,被指向了不同的方向,彷彿懸擺被固定在了某個瞬間,這裡面就攜帶著多重時間的可能性,彷彿已逝和未來之間的帶有緊繃張力的某個點。坐在低處,彷彿看一場帶有金屬重量的雨,不同形狀、不同質地、不同流向,往小了說,彷彿城市,往大了說,彷彿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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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逝》,2009,塔提亞娜·圖薇


圖薇擅長攪亂我們慣常的空間感受,她把楔子劈進牆體的縫隙,她在《從此逝》和《門廳》中用超常矮小的空間和留在外面的超小號碼的鞋顛覆了標準人體對世界進行衡量的直覺,她用鐵鎖把硬邦邦的石頭鎖上……她不在作品中直接出現人的形象,彷彿那是一種過於廉價和易得的情感,但是她的作品裡卻閃爍著缺席者和即將到來者的幽靈,她的展覽標題點明了這一點,《不在場者的光亮》。


圖薇最近為人稱道的大型作品是去年在紐約中央公園的《慾望線》(desire lines),她丈量了通向中央公園的212條道路,美國在最初建造這212條道路時,用每一條路象徵一種階層或一種職業,寓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這裡匯入,而212也恰巧是紐約的郵編。圖薇用各種顏色的線圈軸,捲起長度不一的道路,每條路都以人名或事件重新標註,彷彿在織一部濃縮美國史。


圖薇的中國擁躉中,崇尚力量和抽象思維的男性居多。比如藝術家汪建偉,比如K11的掌門人、著名藏家鄭志剛。但是,當人們聚攏過來,展覽正式開幕的時候,圖薇卻消失了。她成了不在場者。她飛快地逃回酒店,清洗自己,換上盛裝,等待夜幕降臨。


夜幕終於降臨。圖薇喝下連日疲倦後第一口讓人放鬆的酒,而勞拉在天安門前咧嘴歡笑地按下自拍的快門。她終於躲開了那些要和她討論祖父的較真的人們,她告訴他們:「對不起,真的不能再聊了,我的祖母要來參加展覽,我得馬上去機場接她。」


一旁的美術館工作人員糊塗了,問勞拉:「你的祖母?她要來嗎?我們沒接到安排啊。」勞拉狡黠地一笑,快速地朝工作人員擠了擠她的藍眼睛。


本刊記者|蒯樂昊 發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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