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上之盟」到北宋收復幽燕
徽宗政和元年(1111年),宦官童貫出使遼國,藉以探遼虛實,恰逢燕人馬植求見,自言有滅遼之策。馬植與童貫晤談的所謂滅遼之策,就是後來他上書宋廷的聯金滅遼。政和七年(1117年),徽宗在大臣蔡京、童貫等人的慫恿下,開始了同金國的外交,命登州差將吏同歸附宋朝的遼人高藥師以買馬為名,泛海赴金聯絡,但他們進人女真蘇州地界後,因懼怕被女真兵所害,未及登岸便折回。
重和元年(1118年)宋朝再次派遣馬政、高延慶及高藥師等八十餘人浮海至金,向金國君臣傳達了聯合夾攻遼的意圖,立即獲得積極的響應。此後,雙方使節往還,國書相商,至宣和二年(1120年)十一月,基本達成共攻遼國的口頭盟約,其主要內容是:滅遼後,宋把每年輸遼的歲幣五十萬兩、匹銀絹轉給金國,金承認將原後晉石敬塘割讓給遼的除西京(即雲州,治今山西大同市)以外的其餘原漢地歸宋;金攻遼中京(今內蒙古昭烏達盟寧城西大明城),宋取燕京,然後宋金兩軍共同夾攻西京。這就是所謂的「海上之盟」。金在西京的歸屬上態度反覆不定,在次年即宣和三年正月致宋的國書中,又表示將來視情況再定:「今若更要西京,只請就便計度收取。」蘊涵之意是,如夾攻遼西京中,宋軍能先行攻取,可以考慮將其歸宋。此外,對於後唐時就被遼太祖耶律阿保機佔領的山前之平(今河北盧龍縣)、灤(今河北灤縣)、營(今河北昌黎縣)三州,金人則明確不許還宋;同時還申明,如果宋朝違約或不參與對遼夾攻,就不能依允歸還所許土地。
宣和四年(金天輔六年,1122年)正月,金人攻取遼中京;三月,遣使來宋約夾攻遼國。此時,遼外臨強敵,內亂不已,已陷人深刻的政治危機中。在天柞帝耶律延禧被金軍追擊逃人夾山(今內蒙古土默特左旗西北)後,守衛燕京的原秦晉國王耶律淳(《金史》譯作「耶律捏里,』)被臣下擁立,稱天錫皇帝。徽宗便以為機會來臨,打消了上一年因方臘起義而出現的與金結盟的後悔和猶豫,於是就在這年的三月,命童貫為河北、河東路宜撫使,勒兵十五萬巡邊,以與金軍呼應,又在燕京地區公布了收復幽燕的詔書,從而拉開北宋自開國後的第三次北伐幽燕的序幕。但是,徽宗對北伐的結果,似乎隱約地懷有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在四月十日為童貫餞行時,親寫三策指示童貫:「如燕人悅而從之,因復舊疆,策之上也;耶律淳能納款稱藩,策之中也;燕人未即悅服,按兵巡邊,全師而還,策之下也。"
可是,徽宗這一盡最避免同遼交戰的希望沒能得以實現,在宣和四年五月、十月間,宋軍兩度與遼軍交戰,皆以宋軍的慘敗而告終。
1.白溝與范村之戰
宣和四年四月二十三日,童貫駐軍高陽關,揭榜曉諭燕京軍民,述弔民伐罪之意,公布各種優厚的獎格,又承諾如契丹諸蕃歸順,與漢人一體對待。諭燕詔書中有「不得誤有殺傷」等語,而榜文卻進一步強調為:「已戒將士,不得殺戮一夫。」副統制原知雄州和洗,還擔心勇將楊可世「邀功生事」,對他進行了特別告誡,並天真地宣言,只待「金鼓一鳴,(燕民)便比肩系頸,茸食壺漿,以迎王師」。五月二十三日,童貫至雄州(治今河北雄縣),將雄州與廣信軍(即原威虜軍,今河北徐水縣西)分為東西兩路,命都統制种師道總領東路,兵分前後左右四路並進,另配有名為選鋒軍的騎兵部隊,趨白溝(即巨馬河,在雄州北約三十里,為宋遼界河。故道已埋)屯駐;辛興宗率領西路軍,部署亦如東路軍,進抵范村(今河北琢州市西南)駐紮。
遼耶律淳對宋朝的舉動作出了強硬的反應,處斬了童貫私下派去勸降的兩名說客後,隨後派遣大將耶律大石率領奚、契丹騎兵二千屯駐琢州新城縣(今河北新城縣)。五月二十六日,宋將楊世可率輕騎數千越過界河進至蘭溝甸,遭到遼軍出其不意的掩擊,宋軍敗退到界河以南。二十九日,种師道進至白溝,遼又增兵三萬餘人,在遼大將蕭干、耶律大石的統領下,渡過界河,鼓噪著向宋軍撲來。宋前軍統制楊可世率兵迎戰,無奈軍無鬥志,在士卒多遭殺傷之餘,只得敗回,.幸好种師道竭力穩住陣腳,才使整個東路軍沒被衝垮,堅守住了營壘.三十日,蕭干移師範村,在擊敗辛興宗西路軍的前軍後,收兵撤退。六月三日,种師道退保雄州,遼軍追擊至城下,宋軍與之靡戰,又以戰敗奔逃結束。儘管遼軍憤怒於宋的敗盟而同仇敵汽,士氣高昂,但因內優外患交織而無心戀戰,取勝後便引軍北撤。徽宗獲知兵敗消息,甚為驚懼,便下詔班師;後按童貫推卸責任的奏劫,下詔貶責种師道以右衛將軍退休,而臨時被任命為副統制的原知雄州和洗、原高陽關帥臣侯益,也以不從節制、探報不實、妄請興師等罪名,受到相應的削職、降職處分。
在耶律淳處斬宋使,派兵相抗後,童貫本應或按徽宗「策之下」的指示,聞訊即刻撤兵,或從權處置,積極迎戰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但這兩種較為明智的方法都被他所放棄,卻讓宋軍消極屯兵白溝,不知應變,仍然心存僥倖和幻想,抱不戰而勝的招撫之念。受「不許妄殺一人」的約束,宋軍戰前己缺乏必要的準備;兩軍交戰後,又不敢對遼騎施放矢石,使宋軍行動受到極大的掣肘和羈絆。白溝交戰前,兩軍對壘,楊可世遵照种師道貫徹下來的指揮,派繞將趙明手持招撫詔黃榜旗送交耶律大石,耶律大石撕毀詔書,予以拒絕後,突向宋軍發起攻擊,楊可世倉促應戰,在身中數箭血流滿靴的危急關頭,猶親手殺死數十名遼兵後得以逃脫.事後,就因為楊可世的勉力應戰,和洗甚至還勸种師道處斬楊可世,以收「不惟可以懲戒後,且使虜人知朝廷無意用兵」的效果,而种師道被貶退休的理由也竟然是「天姿好殺」,可見童貫等人在戰略戰術的構想上,天真幼稚,全無章法可言。
2.燕京巷戰
宣和四年六月,遼耶律淳病亡,蕭乾等擁立其妻蕭氏為皇太后,主持國政,迎立天柞帝次子秦王耶律定為帝。七月,宋廷獲知耶律淳的死訊後,在王肪的竭力主張下,決定再次興師北伐,命已回撤至河間府的童貫與宣撫副使蔡枚治兵,以河陽三城節度使劉延慶為都統制。宋軍的部署依然不變,兵分東西兩路。延慶在進兵前,趁蕭乾和耶律大石已趕回燕京之機,多次派遣部將鄭建雄、李紹等,『渡過白溝做試探性進攻;又命總領西路軍的劉光世(延慶次子)只圍殲人境遼軍,不急於進人遼境:這些做法還算謹慎。九月,遼知易州(今河北易縣)高鳳和常勝軍帥兼琢州(今河北琢州)留守郭藥師相繼降宋,宋朝不費吹灰之力獲得易、琢二州,還增添了郭藥師所部八千多精兵撥付劉延慶魔下。此時,徽宗對勝利開始充滿信心,親筆將燕京改為燕山府,啄、易等八州也重新賜名。
童貫拒絕了蕭太后奉表稱臣的請求,於十月八日派劉延慶、郭藥師率兵十萬出雄州,以郭藥師為嚮導,渡過白溝;劉光世、楊可世所率領的西路軍,亦同時從安肅軍(治今河北徐水縣)出發,與東路軍在琢州會合。宋大軍進至良鄉(今北京西南部),遼蕭干率兵來拒,大敗宋軍,劉延慶退兵至盧溝河(今河北境內永定河)以南,閉壘不出。就在他一籌莫展而又被宣撫司催促進兵之際,郭藥師獻計,認為蕭干所統之兵不過一萬來人,現全師來拒,燕京必然空虛,奇襲可得,因而自告奮勇請戰,又請求他命劉光世率師接應。劉延慶採納了這一建議,並立刻付諸實施。
十月二十三日,郭藥師為嚮導,同大將高世宣、楊可世率軍六千人,借著夜色的掩護,渡過盧溝河,銜枚疾走,黎明時分就抵達燕京迎春門〔東門)外。郭藥師命其部下趙鶴壽帶一支部隊留在城外作為預備隊,其餘部隊順利地奪門進人燕京,於是派遣七將分別把守住燕京七道城門。郭藥師最初的這些部署,也算井然有序,周密妥帖。但是,接下來的情形就大出他和其他宋將的意料。由於宋軍對城內契丹、奚族軍民大肆屠殺,而留在燕京城內的契丹、奚兵也還有一定數量,並非估計的寥寥無幾,他們不甘心坐以待斃,同宋軍展開了殊死巷戰;也正由於少數宋將發動的這種狹隘的報復性殺戮,以及人城宋軍漫無紀律的搶劫態淫,使得蕭太后拒絕了郭藥師的勸降,一面親自登上宮牆防守苦撐,一面派人急召蕭干回援。巷戰持續到晚上,宋趙鶴壽部一直避而不援,劉光世部也違約不至,而蕭乾的回援部隊卻及時趕回,配合城內守軍,對宋軍展開夾擊,宋軍慘敗,郭藥師與楊可世棄馬縫城,逃至琢州;高世宣等將領戰段,士卒死傷過半。
蕭干接著又馬不停蹄地返回盧溝河北,分兵斷宋糧道,又對擒獲的宋護糧將王淵及士兵二名略施小計,蒙其雙眼,夜半時分讓遼兵交談,故意說已集結了三倍於宋軍的兵力,將舉火為號,三路並進,全殲宋軍.然後讓聞聽此語的俘虜中的一人逃走,報告給劉延慶。燕京的得而復失,已使劉延慶膽氣盡喪,信心全無,對此情報,則是深信不疑。十月二十九日夜,他望見盧溝河北岸四野火起,便以為遼軍殺到,立即燒營奔逃。宋軍狼狽逃竄,自相踐蹂;軍需輻重,一切捐棄,綿延達一百餘里。次日晨,遼軍察覺後尾隨追擊至白溝,又擊潰勉強招架的宋軍。劉延慶退保雄州,蕭干直追至琢水而還。宋軍的再度敗北,既使熙寧、元豐以來儲存的軍需物資損失殆盡,又招來遼人、金人對宋的莫大輕視。
3.聯金攻遼的後果—靖康之難
宋軍攻燕失利,無力再舉兵,童貫無奈之下,只得密向金人乞兵。阿骨打爽快地應允了這一請求,兵分三路,直撲燕京。遼人恐懾於金軍的強大聲勢,於宣和四年(金天輔六年)十二月向阿骨打奉表投降.金人從三月攻取西京到此時進人燕京,已掌控了燕雲大部分土地,如果乘機將琢、易二州以外的遼國領土立即據有己有,宋人也勢必無可奈何。金帥粘罕(完顏宗翰)就曾提出過這樣的建議,卻遭到阿骨打的否決。深謀遠慮的阿骨打仍然兌現了在十一月初接見宋使趙良嗣時的承諾,將燕京及薊(治今天津薊縣)、景(今河北遵化縣)、檀(今北京密雲縣)、順(今北京順義縣)、琢、易六州二十四縣歸還了宋朝。對宋朝再次提出的歸還營、平、灤三州的要求,則予以更強硬的拒絕;對西京的歸屬,也只是虛與應承,不形諸文字。
儘管金人以宋人失約為由,只把幽燕這部分土地歸還宋朝,卻還要宋朝付出更大的代價,要求宋在每年致送的歲幣外,加付燕地的稅賦。最後,宋朝作出讓步,答應在每年原納遼的五十萬兩、匹歲幣的基礎上,再加付價值一百萬貫錢的貨物,並支付綠礬二千拷佬。不僅如此,為了獲得金人對常勝軍歸屬宋的承認,宋朝允許用有產業的燕人作為交換,於是,金人將這些地區的官宦、富民、金帛、子女席捲一空,盡掠而去。因為金人的劫掠事前獲得宋朝的許可,所以燕民把對直接施虐者金人的怨恨,很大程度上轉移到宋朝身上,從而使宋朝還付出了喪失燕地人心的巨大代價。
宣和五年四月,宋朝付出慘重代價後,接管了金人承諾交還的城池,但悉為殘破空城,因為金人除擄掠一空外,行前還對城防設施進行了蓄意的破壞。然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宋朝卻恬不知恥地標榜為「收復燕雲」,並為之舉行熱烈隆重的慶祝儀式,同時大行封賞.實際上,這所謂的收復,沒有一地是靠宋軍武力奪得。即使是宋軍進人燕京之後對遼收尾之戰的勝利,也是由駐防燕京的郭藥師所率原常勝軍在是年八月取得,將攻破景州、薊州的蕭干所率殘部大敗於峰山(五峰山,在今河北遵化縣東北),並將其首級傳送開封。在這熱鬧的祝捷背後,難以掩蓋的最可怕的狀況,一是軍隊的自信心已被嚴重摧毀,這不能不說是聯金攻遼政策所造成的;二是宋軍除了遭到遼、金人的蔑視外,還極大地誘發了金人更大的貪慾。
至此,對宋的孱弱,金人已經一清二楚,但為什麼仍然信守約定,將上述地區交割給宋朝?不僅如此,宋軍未參與對山後西京的夾攻,然而在阿骨打駕崩後,繼位不久的金太宗吳乞買也還部分答應了宋使的請求,於是年十二月將朔、武二州交割給了宋,對宋通過召降獲得的應、蔚二州也報以沉默態度。金人這些行為,其目的並非出於對宋的真誠友好,只是還沒做好侵宋的戰爭準備,從策略考慮,倒不如先利用宋的領土要求,一而再、再而三地榨取其財物。
在中國古代漫長的歷史中,廣襄富庶的中原大地對北方少數民族充滿了無比的誘惑,僅此燕雲之地,自然也難以滿足金國伴同國力一起興盛起來的野心。既然宋軍如此不堪一擊,金人便在宣和六年佔領平、營、灤三州後,於次年以宋人毀約招降納叛、接納張覺(一作理)為借口,興師問罪,在降金的郭藥師的引導下,分二路大舉南下,終釀成了靖康之禍,使北宋王朝迅速淪亡。童貫班師人城奏凱的樂曲,在開封城內尚未消散,轉瞬間便變成徽、欽二帝別宮辭廟的哀弦,其中的意味,每每給後人以無比強烈的刺激和酸楚的烯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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