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肉坑的盡頭總是十二卷？

作者「嗚莎花園」

編輯整理：百科君

坐標：天津

昨天有位朋友來我的大棚看花。她在棚里轉了一圈兒後問我：你是不是打算轉行養十二卷了？

我說，沒有啊，你怎麼看出我打算轉行養十二卷呢？

看你養十二卷的面積變大了，以為你也要放棄景天了呢。她說。

我從來沒有打算過要放棄景天，不僅不會放棄景天，還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有特色的老品種。熟悉我的花友都知道，靜夜系、花月夜系和月影系的肉肉一直都是我的主力產品。

不過我確實是個特例，在我養肉的朋友里，放棄景天轉而去養十二卷的人其實是非常多的。這個現象在肉齡3年以上的資深花友里顯得尤其突出。那些養肉超過20年的老前輩們，多半在玩十二卷、塊根、番杏或者仙人球類的肉肉。他們即使仍然在養景天，也大多在養一些水泡、稀有的青鎖龍或者奇峰錦屬的奇花異草了。

景天迷眼中的珍貴肉肉，老前輩們往往不屑一顧。記得上個月去拜訪一位前輩，看到他大棚的角落裡丟著一盆巨大的女王花笠，這是整個棚里為數不多的幾盆景天之一。那杆子已經快有我手腕那麼粗了。我問前輩能否割愛的時候，前輩爽朗的一笑，女王花笠啊，又不是啥好東西，十來年了都沒賣出去，你要就五十塊錢拿走吧。於是我就跟撿到寶一樣抱著走了。

前些日子父親節的前夕，我搞過一個父親節的專場，也專門為父親節選了一些肉肉。比如紫星光、姬紅小松、柳葉麒麟、銀龍大戟之類的肉肉。一位女花友看到這期專場，就給我留言說，為什麼父親節就要上這麼丑的肉肉？難道父親就是用來「審丑」的嗎？

看到留言的時候，我一下子被問住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為父親節選這些肉肉。以前曾經搞過一期男人花的專輯，裡面的肉肉風格也差不多是這樣，唐扇、丸葉龍骨紅司、極樂鳥……直覺告訴我，似乎男人們的審美情趣應該就是這樣的。

真相到底是怎樣的？是乍一看醜醜的十二卷和塊根肉肉本身就代表了更高層次的美，還是有人為了追求尖端小眾曲高和寡而審丑？

當代大哲王東嶽老師曾經這樣來描述美的根源。他說，失位為美，失而不離，感而無應，美也。

哲人的話也許不大好理解，我來解釋一下。王東嶽老師認為，美的本質，是感與應的粘合劑。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感知事物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對事物做出恰當的反應，這是生物的本能。比如被燙了就立即縮回手來，這就是感應的本能。當我們一下子沒辦法對一種感知做出恰當反應時，我們的身體會自動產生一種誘惑力，鼓勵我們去進一步感知和探究事物，以便做出合理的反應。這種誘惑力，就是美的本質。

舉個例子，想像我們有生以來第一眼看到一株擬石蓮屬肉肉的時候，我們會一下子呆住，無法理解為什麼世間會有這樣的物種存在。然後我們心裡會產生一連串的疑問：這是植物？是活的嗎？為什麼會像一朵蓮花？這些問題促使我們進一步的去觀察她們，於是肉肉就這樣把我們迷住了。這就是王東嶽老師說的感應分離而產生的美。

如果我們看一樣東西看得久了，就會因為習慣而迅速做出反應。當感與應不再分離的時候，美感也就不存在了，這就是審美疲勞。我們總覺得我們追了半天沒追上的那個初戀女（男）神是最美的，就是感應分離得結果。

我們在讚歎美的東西時最喜歡用比喻句。花月夜就像一朵荷花，毛茸茸的熊童子的葉片就像小熊的爪子，托尼像一坨可愛的便便等等。我們之所以喜歡比喻，就是因為比喻最能恰如其分的表達出那種感知與反應發生分離時的那種奇妙感受，也就是美的感受。

畫家齊白石曾經說過：美，就在似與不似之間。太像了，感與應就不會分離。就好比被燙到的手，在被燙到的一瞬間就會縮回來，絕不會手在火里腦子裡還琢磨著為什麼手上有疼痛的感覺的。感與應不分離是不會產生美感的。什麼也不像的東西也不會讓人產生美的感受，比如十年前有個電視劇叫《武林外傳》，年輕人看起來都覺得很搞笑，但是老年人卻不喜歡看，原因就是《武林外傳》里有很多老年人不理解的潮流元素。對於年輕人來說，《武林外傳》勾起了我們很多的回憶，而對於老年人來說，則完全無法理解劇中人為什麼要講那麼多無厘頭的話。

扯了這麼遠，我們該把話題拉回來了。

十二卷到底是不是更高層次的審美呢？我的答案：是，也不是。

英國哲學家弗朗西斯·培根曾經這樣評價美，他說：形體之美勝於顏色之美，而優雅之美又勝於形體之美。培根的意思是說，鮮艷的顏色最容易引起人們的聯想，從而產生顏色之美，比如看到黛比的紫色讓我們聯想到溫柔，這很容易。而欣賞形體的美感需要更強的想像力，比如熊童子的葉片和熊掌就是審美的進階了。然而，更高層次的優雅之美不僅需要想像力，還需要多個領域的美學知識來支撐你的審美，比如懂得水墨山水畫的人，才更容易理解萬象窗面上花紋的價值。

這就是我說是的理由。美感並不那麼直接的十二卷屬肉肉，確實算得上是更高層次的審美。不喜歡十二卷的景天花友，也許經過若干年養景天的薰陶，就會慢慢愛上十二卷的。就好像一開始覺得花月夜、雨燕座、武仙座全都一個樣的花友，最後也會慢慢的分出她們的差別來一樣。

我說也不是的原因，是因為如今養植景天科的肉肉，已經不再是幾年以前的一個小眾的愛好。若干年以前，告訴朋友花盆裡的蓮花形肉肉的故鄉是墨西哥，是多麼有面子的一件事情啊。而今，鄰家讀4年級的小妹妹都能犀利的指出你家養了3年的超大花月夜是普貨，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每個人都想讓自己變得有些與眾不同。養塊根的花友隨便拿起一盆花就是15年的花齡，養生石花的花友會拿著放大鏡跟你講日輪玉和紫勛差別很大，養十二卷的花友會拿出一盆玉扇來告訴你什麼是極上斑……而養景天的花友能做的似乎就只有把肉肉們養紅養胖而已。難怪會被養十二卷的花友鄙視呢。

如果養仙人球的可以鄙視養塊根的，養塊根的可以鄙視養十二卷的，養十二卷的可以鄙視養番杏的，養番杏的可以鄙視養景天的，那麼養景天的是不是就只能鄙視自己了？

顯然不是。超大的老樁肉肉是一種與眾不同，超美的顏色和狀態是一種與眾不同，組盆和造景又是一種與眾不同。我比較欣賞日本主婦的養肉哲學：用自己精緻優雅的生活方式來照料肉肉，讓時間去塑造最美的肉肉，用最平常的心養出最與眾不同的肉肉。這才是高境界的養肉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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