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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昂長篇小說《瓶中人》:「是什麼」和「不是什麼」

《瓶中人》真正虛構出了一方小小的避難之所,時間的概念在此被取消,靈魂的聲響因亦真亦幻而變得更加響亮,那種孤寂又溫暖的色調猶如兩場暴雨之間天空中冰藍色的隱約預感,這是我們在當下的文學閱讀中久違了的深沉況味。

巫昂長篇小說《瓶中人》:「是什麼」和「不是什麼」


巫昂長篇小說《瓶中人》:


「是什麼」和「不是什麼」


文|李 壯


「無拘無束」是巫昂的長篇小說《瓶中人》最迷人的氣質之一,它使得小說從頭到尾洋溢著一種自在感和鬆弛感,率真、輕盈、任性,又帶著幾分暗藏悲傷的慵懶。

《瓶中人》真正虛構出了一方小小的避難之所,時間的概念在此被取消,靈魂的聲響因亦真亦幻而變得更加響亮,那種孤寂又溫暖的色調猶如兩場暴雨之間天空中冰藍色的隱約預感,這是我們在當下的文學閱讀中久違了的深沉況味。


「每當有人問我你的小說處女作是個什麼?我總是猶豫再三,回答:科幻愛情小說?」讀到《瓶中人》後記里巫昂自己的這句話,我彷彿又一次看到了小說完成後,作者攤攤手、聳聳肩、撇撇嘴那一副既珍愛又無奈還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在我看來,這是小說寫作者一種難得的好狀態:故事自身的紋理和呼吸節奏得到充分舒展、進而自然而然地生長出作品的肉身,作者沒有夾帶那麼多宏大辭彙,不操心這本小說在書店裡的定位,評論家會怎樣解讀也暫且擱置到一邊……用巫昂自己的話來說,「創作是件無拘無束的事」。「無拘無束」是這部小說最迷人的氣質之一,它使得《瓶中人》從頭到尾洋溢著一種自在感和鬆弛感,率真、輕盈、任性,又帶著幾分暗藏悲傷的慵懶。


「無拘無束」是想像力的保證,而想像力關乎人類進行小說虛構的遙遠初心——這種能力本來是理所應當的,在今天的文學寫作中,倒漸漸變成了珍稀物種。《瓶中人》里那種神思飛揚、舉重若輕的想像力令人驚喜,只不過這種自由的想像的確給評論者們製造了一點小小的麻煩,例如,我現在就不知道該把《瓶中人》裝到哪一支「瓶子」里去。第一眼看上去,這個故事似乎應歸入科幻小說一類:一位事事不順的女屌絲陰差陽錯地掉進了一隻瓶子,發現裡面住著一位外星男人,原來這隻瓶子是凝聚了外星人高度智慧的特殊生存空間,它類似於地球人的空間站,時間和空間在其中都能夠自由縮放扭曲。「深藍星」在巫昂筆下有一個大致輪廓的「前史」,玻璃瓶的功能構造也堪稱神奇有趣,但這個故事從根子上講,似乎與傳統意義上的科幻作品不同。百萬光年外的戰爭與毀滅似乎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由頭,它僅僅負責解釋瓶中外星男為何會出現在地球,至於它的細節乃至真假,小說沒有也不必過多牽絆。而作為充滿象徵意味的關鍵道具——那隻瓶子,只是一小方隔絕於世的空間,像一本書,或一門私人創造的秘密宗教。無論烏托邦、惡托邦、蟲洞穿越還是星際帝國,大多數科幻作品對幻想空間的構築,背後都暗藏著對現世的總體性的觀照,《瓶中人》卻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人類命運、宇宙玄機、善惡對壘、政權組織形式、世界與人的存在合法性等並不是巫昂書寫的重點。

巫昂長篇小說《瓶中人》:「是什麼」和「不是什麼」


與一般科幻小說往「大」里寫不同,巫昂的功夫在於「小」:小說中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往往在於那些細微的(而非宏闊的)、身體的(而非思想的)、本能的(而非技術的)、無關痛癢的(而非生死存亡的)部分,比如主人公那隱形的淚腺、水龍頭關閉角度錯誤引發的困擾、被拋出瓶子時那一身髒兮兮有些不好意思的睡衣、那試圖藉助劇烈的麻辣來鎮壓心靈之痛的胃……這些細微的筆觸常常打動我,讓我在悲憫之餘生出一絲莫名的親近與認同。外星人以千計贈給女主人公的那面鏡子,微縮著一條凌駕時空的能量通道;整部小說則是另一種鏡子,它的光芒探向內部,日夜映照著女主人公那小小的心緒波瀾。這一切無關乎宇宙運轉、也不涉及人類命運,它只跟一個落魄女孩的日常和內心有關——她是如此平凡,平凡到我們不願意在街上賜給她第二眼注視;但又有誰能說,宇宙的煩惱就一定比她的煩惱更令我們動心、也更同我們自己的生活相關聯呢?


《瓶中人》又像是一部充滿幻想色彩的愛情小說。事實上,愛情構成了小說的主線,我們甚至可以套用一個類型文學的公式來簡單明了地勾勒出小說在大致上的情節走向:灰姑娘式的女主與具有超能力的男主相愛了,男主的超能力救了女主,女主放棄一切救回了因過度使用超能力而奄奄一息的男主,最後兩人順路私奔,離開了煩惱之地。但《瓶中人》顯然不是一部類型化的小說,一個典型的表現是,真正意義上大起大伏的情節在小說行至一半時才出現——由於私情被發現,同居男友楊少康在盛怒中痛打女主,眼看女主面臨嚴重受傷甚至被活活打死的危險,瓶中人終於啟動了超能力,通過鏡子把女主瞬間轉移到了自己這邊。這是瓶中人第一次真正以自己的存在介入現實世界,它像一針催化劑,迅速加快了小說的前進速度。而在此之前,瓶中人始終是一個秘密的存在,如同懸崖高處一座不問世事的寺廟,只負責為女主疲憊的心靈提供偶爾的安撫。

巫昂長篇小說《瓶中人》:「是什麼」和「不是什麼」



整本書的前半段圍繞女主的日常生活展開:平庸乏味的過往、莫名其妙的同居、有心無力的吐槽、並無刺激可言的艷遇、糟心又看不到盼望的工作。巫昂把這些無趣味、不好寫的東西寫得輕快好看,這是好作家的本事。進一步講,一般意義上的愛情故事,也並非是巫昂的重點。女主人公的愛情生活不少,卻都談不上精彩。愛情於她,更像是一道鼓點催行的程式,而不是心神戰慄的儀式;借愛情之名展開的,也更像是一場自己尋找自己、自己安置自己的漫長旅途。那麼以千計呢?女主人公同以千計的愛情似乎也隱隱少了一些什麼,不僅是撕心裂肺生離死別的虐戀成分,更是那種自私偏執、狹隘敏感卻總是能被原諒的瘋狂本能。「那你喜歡他,還是愛?」閨蜜問她。她的回答是,「我覺得是愛。」

令她記掛的是愛本身,而不是哪個具體的人,即便那個人本身其實已相當非凡。因此在我看來,這部小說不是愛情小說,而是關於愛的小說——對所謂「世界之外的世界」的想像和感知,說到底,也還是跟廣義的愛有關。愛情關乎兩個人,愛則是一個人與自己、與世界之間的事。某種意義上說,這部小說只有女主沒有男主,因為那個穩坐瓶中的外星人,從一開始就可以被看作是女主人公的另一個自我。因此我們可以將《瓶中人》看作一部兼糅弗洛伊德色彩、愛倫·坡情調甚至哥特氣息的心理懸疑小說,巫昂一度再明顯不過地在故事的層面上直接暗示了這層充滿分裂感和病患氣息的小說真相,這就是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確鑿地使用過女主人公姓名的原因:我們曾經以為她叫莫莉,後來慢慢發覺,那位從性格命運到罩杯型號都頗為不同的閨蜜余懷春,跟莫莉好像是同一個人。至於那隻小小的瓶子,也有過那麼一瞬,我們意識到它可能真的只是女主人公的「懷春一夢」。「沒見過,你記錯了肯定……你不信我說的,找別人問去,我還要回家做飯去。」積水潭橋下的大媽這樣回答,手裡提著永世不朽的購物塑料袋。眼前是自己跟以千計相會的地方,此刻忽然已變得景物全非,那隻玻璃瓶自然不知所蹤;我們似乎有理由這樣理解,女主挨了同居男友一頓暴揍,終於從分裂的幻夢中清醒過來,至於後面重逢私奔的段落,只不過是一場既溫暖又悲涼的回籠覺而已。但是這些重要嗎?無論女主是叫莫莉還是余懷春,無論瓶中人是默默旁觀人類的外星生物還是平凡女孩內心投射的幻影,它們都不是這部小說的精髓所在。小說本來不就是一場從真實手底逃逸出來的幻夢嗎?在一場夢中再做一場,又有何妨。

巫昂長篇小說《瓶中人》:「是什麼」和「不是什麼」



重要的是,《瓶中人》真正虛構出了一方小小的避難之所,時間的概念在此被取消,靈魂的聲響因亦真亦幻而變得更加響亮,那種孤寂又溫暖的色調猶如兩場暴雨之間天空中冰藍色的隱約預感,這是我們在當下的文學閱讀中久違了的深沉況味。至於它究竟是精神分裂的產物還是來自更大意味上的混元合一,反而成了次要問題。

這便是巫昂和她的《瓶中人》。我至今不確定該如何稱呼小說的女主,就像我至今無法篤定地將這本書歸類到任何一種已知的小說類型之中,也不會用那些老生常談式的庸俗價值來框定它。它貌似科幻,卻緊貼肌膚;講述「愛情」,卻歸隱回「愛」;真假恍惚,同時又能超脫於真假。它無拘無束的天真中透著熟練的洞察,在輕鬆睿智的文字間講述著深沉,用新奇的想像力撞擊著我們,喚醒的卻是內心深處那些古老的常識和本能。我很難說它究竟「是什麼」,這由它無拘無束的氣質和內在的文本豐富性所決定;但通過以上那些「不是什麼」,我想,我已經說出了《瓶中人》帶給我最強烈的感受。


圖片部分來自網路

巫昂長篇小說《瓶中人》:「是什麼」和「不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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