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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中的中國知識分子

每日一史

抗戰中的中國知識分子


西南聯大中文系全體師生在教室前合影。


中國知識分子素來具有強烈的愛國傳統、憂患意識,尤其是當民族、國家危亡轉折關頭,這種意識就更為強烈。七七抗戰爆發後,中國知識分子不論年齡,不分區域,不問專業,他們面對民族危機、國家危亡,義無反顧投身於全民族抵抗運動,而不計較個人學術生命、成果得失。


價值觀、政治立場、學術追求等諸多方面存在分歧、矛盾,甚至對立,「知識分子」從來都是一個高度異質化的群體。然而70多年前的那場戰爭,徹底摧毀了知識分子的心理防線:在民族危難面前,僅僅沉湎於自己的科學、藝術殿堂,似乎成了缺乏氣節的表現。


戰爭改變了知識分子的生活,也改變了他們對社會、對政治的觀念。西遷也好,南渡也罷,在抗日救亡的洪流中,所有人都在思考自己未來的行進路線,有躊躇,有困惑,有悲觀,也有喜樂。

這一個個個體的選擇,最後竟共同促成了抗戰時期知識和思想的迸發,使文化薪火相傳,他們的愛國熱忱至今都讓人為之震撼。


史無前例的高校大遷徙


從浙江杭州出發,經浙江建德、江西吉安、江西泰和、廣西宜州,8月12日,一支由浙江大學學生組成的社會實踐團隊,終抵貴州遵義和湄潭。


這正是抗日戰爭時期,時任國立浙江大學校長竺可楨,帶領浙大師生艱苦輾轉的路線。這條歷時兩年多,穿越江南六省,行程2600公里的路線,就是至今仍被浙大人津津樂道的「西遷」之路。


「學習西遷的歷史,是我們新生入學的第一課。」浙江大學畢業生張學天說。在他看來,只有到過抗日戰爭中浙大走過的地方,才能親身體會到他們和那一方水土至今仍存的連結,感受到歷史的印痕,體悟到使命和責任。

1937年8月,杭州告急。為了堅持學業,並為國家保留一批知識分子,竺可楨毅然率領全體師生踏上西遷流亡辦學的艱辛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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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大師生在西遷途中的渡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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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著名遺傳學家談家楨,就是其中的一員。懷揣科學救國信念的他,幾個月前拒絕了美國摩爾根實驗室的挽留,返回祖國,才剛到浙江大學生物系任教。


知識無國界,但知識分子有自己的國家。在談家楨歸國前後,志在報國的知識分子群體正陸續回到祖國懷抱。國內高校,也一時成為他們的聚集之地。


早年曾留學日本的數學家陳建功,於1929年謝絕了日本的工作,回國加入浙江大學。其好友蘇步青,也在1931年接受了他的邀請,從日本回國與其共事。同年,化學家楊石先離開耶魯大學回南開大學任教。1934年,物理學家王淦昌,也結束了在德國的學習後回國,並先後在山東大學和浙江大學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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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2月5日,宜山浙大標營宿舍被炸情形


但隨著戰火燃起,許多院校蒙受損失,被迫停辦。為挽救國家的教育、科學和文化,大學被有計劃地遷往深居腹地的西南、西北。數據顯示,當時淪陷區90%的高級知識分子、50%以上的中級知識分子和37所高校都轉移到了大後方。


七七事變後,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先遷至湖南長沙,組成長沙臨時大學。1938年4月,又遷至雲南昆明,改稱國立西南聯合大學。與此同時,北平大學、國立北平師範大學(現北京師範大學)、國立北洋工學院(原北洋大學,現天津大學)等高校,於1937年9月遷至西安,組成西安臨時大學。山東大學、私立齊魯大學等山東高校,於1938年遷抵四川。浙江大學則經浙江建德、江西吉安、江西泰和、廣西宜州,於1940年抵達貴州遵義、湄潭和永興繼續辦學。


史無前例的高校大遷徙,行進得異常艱難。據原國立浙江大學農學院學生唐覺回憶,師生途中乘坐的鐵皮火車,由於曾遭日軍轟炸,夜晚的涼風肆虐而入。「冷得不得了,吃也沒的吃,水也沒有,什麼也沒有,都硬撐著。」他說。而支撐他們走完遷徙之路的則是不做亡國奴、與大眾共赴國難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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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秋,張伯苓赴昆明西南聯大時與在校南開大學師生職員(部分)合影


舒適的生活不可得


並不是所有不願做亡國奴的知識分子,都心甘情願地離開熟悉的校園,告別舒適的生活。


清華大學外文系教授吳宓在1937年7月14日的日記中,這樣記錄這個多事之秋下的複雜心境:「閱報,知戰局危迫,大禍將臨。今後或則華北淪亡,身為奴隸,或則戰爭破壞,玉石俱焚。要之,求如前此安樂靜適豐舒高貴之生活,必不可得。」


彼時對戰事頗感悲觀的吳宓,甚至冒出了求死的念頭,「今後或自殺,或為僧,或抗節,或就義,無論若何結果,終留無窮之悔恨。」1937年7月 18日,日軍飛機轟炸西苑,槍炮聲隱約傳到清華園。留在學校的師生和家屬,多避於科學館、圖書館樓下。而吳宓則「和衣蒙被」,仰卧屋內,「願斃命於此室」,吳宓在日記中寫道。


1937年8月2日,吳宓從《世界日報》上得知,清華將遷往長沙,而他不願前往,於是致函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及陸志韋、梅貽寶等,希望能為他謀一英文講師之職。


他坦言自己「留戀此美麗光明之清華、燕京環境」,因此一直「不以清華教授之紛紛離平為然」。與千里奔波相比,他更想留在北京隱忍潛伏、保全性命,即使「清華實行開學,亦擬不往。」


然而,即便異常留戀,可當時的形勢,還是讓他無可奈何地把選擇的天平向「南下」傾斜。


毫無疑問,轉變的過程對吳宓而言,是迂迴而又痛苦的。所以直到1937年10月6日,朋友、同事促其南下長沙臨時大學時,他才最終發覺,面對國難危機和處於危難之中的民眾,自己實在沒有理由留下以期得到安穩的生活。


長沙臨時大學開學的前6天,1937年10月26日夜,吳宓作出最後決定:南下。


吳宓的這番翻騰,反映了戰爭爆發初期部分人的內心世界,但是,不管他們當初產生過什麼樣的想法,不管他們曾經抱過什麼樣的念頭,最終還是擺脫了種種羈絆,匯入到抗日戰爭的時代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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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宓


科學進步湧現的年代


學者們要默默承受戰爭帶來的一切。


梁實秋在戰時寫下了著名的《雅舍小品》,所謂「雅舍」不過是鄉下的茅舍。「窗戶要糊紙,牆是竹篾糊泥制灰,地板踩上去顫悠悠的吱吱作響」。老舍穿上了斯文掃地的衣服,灰不灰,藍不藍,老在身上裹著,像個清道夫。香煙的牌子一降再降,最後抽的是四川土產的捲煙,美其名為雪茄。文學界的朋友聚在一起時,能到小飯館裡吃一碗「擔擔麵」就覺得很美滿了。


在艱苦的條件下,西南聯大的教授們則相信:堅守崗位、潛心學術是學者應對國難的最好方式。聞一多沉湎於學術難得下樓一次,為此得「何妨一下樓主人」的雅號;一心埋頭國學的陳寅恪在貧病交加中還認為「國可亡而史不可滅」;在四川古鎮李庄,梁思成在鄉下的兩間小屋裡,開始了中國第一部《中國建築史》的編寫工作,並於1944年完成;劉文典在常面對無米下鍋、「難以為炊」的窘況之中,完成了《莊子補正》一書,奠定了其在莊子研究領域的地位;在貴州遵義,王淦昌一邊放羊一邊想出了用K電子俘獲辦法尋找中微子的辦法,成為世界物理學的重大成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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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在李庄寫《中國建築史》


不管是對文物古籍的珍藏,還是在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等諸多領域,知識分子都把學術研究當成救國工具,成就蔚為大觀。有資料顯示,1938年到 1944年,國民政府經濟部共獲准專利423項,是從民國初年到戰前專利總數的182%。時任駐華參贊的英國著名學者李約瑟認為:「這七年間的科學進步與貢獻,比起過去30年來,在質在量皆有增無減。」


中國人民大學黨史系主任楊鳳城說,正是抱著對國家和民族的忠誠情懷,中國的知識分子們將民族的災難化為了砥礪自身、奮發圖強的硎石,為中國教育科學事業的維繫和進步,為中華民族文化的延續和發展,做出了其他階級、階層無法替代的獨特貢獻。


個人追求讓位民族利益


抗戰全面爆發後,以知識分子為主體的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於1937年7月10日發表《為保衛北方緊急宣言》,號召「全國的同胞們一致起來!為民族的生存而戰!」


「中國知識界的統一戰線,是整個中華民族抗日統一戰線的重要組成部分。」楊鳳城說。這條統一戰線,雲集了當時著名的學者、作家、教授、律師、出版家和新聞記者等多個群體。以宣言、電影、歌曲和新聞報道等方式,宣傳抗日救國理念,向國際社會揭露日軍暴行,以提振國人抗擊侵略的熱情和信心。


從山東趕到武漢的老舍,加入了於1938年3月27日成立的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擔任總務部主任一職。除了要為文協的各種活動四處籌備經費,老舍的文學創作也在炮火中迅速轉變。


抗戰前,老舍是一個純文學作家,他認為,「文學創作的最高境界,是要能夠寫出像但丁《神曲》那樣的,直抵人們『靈的生活』的文學——『靈的文學』」。他堅決反對把文學作為宣傳工具,一再強調:「不管所宣傳的主義是什麼和好不好,多少是叫文藝受損失的。」


但隨著強寇迫近、家國瀕危,全部良知都在命令他放棄一切個人情緒,以中華民族的最高利益為重,甚至不惜犧牲藝術品格。「我以為,在抗戰中,我不僅應當是個作者,也應當是個最關心戰爭的國民。」南下武漢之後,老舍停止了已經寫有十萬餘字的兩部長篇小說,開始集中筆墨致力於通俗文藝作品的寫作。


「寫什麼都好,怎樣寫都行,只要它有益於抗戰。」老舍曾在文章中寫道。他不顧得失毀譽,「於小說雜文之外,我還聯繫了鼓詞,舊劇,民歌,話劇,新詩……我寫了舊形式新內容的戲劇,寫了大鼓書,寫了河南墜子,甚至於寫了數來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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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9月,老舍(前排立者左六)隨馮玉祥(前排立者左五)赴成都,與成都文協成員合影。


文人們已經無法再專註於自己的領域,而必須為全民族鼓與呼。書生氣十足的胡適對抗戰有過理性的思考。歸國後,曾下決心二十年不談政治的他卻出任了駐美大使,「做了過河卒子,只能拚命向前」。


在淪陷區里潛伏


無法苛求每個人都在戰爭中保持冷靜,身處大後方的知識分子可以用研究,用筆墨明示自己的風骨,而還有一部分留守在淪陷區的知識分子,他們就要承受更大的心理壓力和潛在危險。


1936年辭去北大教職遷居上海的馬敘倫,在上海淪陷後留起鬍鬚,改名換姓,決心不事敵偽。有漢奸曾勸誘他就任偽北京大學校長,被他言辭拒絕。而滬江大學校長劉湛恩,則因拒絕就任偽維新政府教育部長,在1938年4月遭敵偽暗殺。


「如果說中國的工人、農民、士兵是在以自己的汗水和鮮血支撐著民族戰爭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的話,那麼中國的知識分子則主要為民族戰爭提供著精神支柱、精神食糧。」楊鳳城說。


當時,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伴隨著對文化的破壞和滅絕,中國大批珍貴文物和文化典籍遭到肆意掠奪和焚毀,淪陷區還被迫實行愚民政策、奴化教育。


據國民政府教育部在抗戰勝利後整理編撰的《被日劫掠文物目錄》及《文物損失數量估價表》統計:「我國戰時被劫之公私文物,查明有據者計有書籍、字畫、碑帖、古物、儀器、標本、地圖、藝術品、雜件等3607074件,另1870箱;又被劫古迹741處。以上估價共值國幣(戰前幣值)9885646 元。」


而對於知識分子而言,保護文化便是他們抗爭時的主戰場和抗戰前線。在暨南大學任教的鄭振鐸沒有離開上海,當他知道日本人在收購舊書,特別是地方志等文獻時,這位精通版本學的學者更迫切地要留在淪陷區搶救本民族的文化。其驚心動魄的程度,並不亞於軍事戰場上的刀光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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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鄭振鐸的留滬,當時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報以理解,甚至有人因此懷疑他對抗戰的態度。葉聖陶曾回憶說:「當時在內地的許多朋友都為他的安全擔心,甚至責怪他捨不得離開上海。」


直到太平洋戰爭爆發,鄭振鐸才告別暨南大學,在《最後一課》中他寫道:「這一課似乎講得格外的親切,格外的晴朗,語音里自己覺得有點異樣;似帶著堅毅的決心,最後的沉著;像殉難者的最後的晚餐,像衝鋒前的士兵們上了的刺刀,『引滿待發』。」


1958年8月,鄭振鐸在《光明日報》上表露心跡,「假如有人問我:你這許多年躲避在上海究竟做了些什麼事?我可以不含糊地回答他說:為了搶救並保存若干民族的文獻。」「我心裡也想走,而想走不止一次,然而我不能走,我不能逃避我的責任。」


來源/華夏經緯網


作者/劉德峰(齊魯晚報深度記者)


原標題/抗戰時期的中國知識分子:我不能逃避我的責任


原出處/齊魯晚報


主編、監製/振華


副主編/曉潔


責編/藍瓓


製作/蘭宇、躍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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