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有東晉，宋有南宋，元有北元，明有南明，那麼隋呢？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個王朝的滅亡，既沒有那麼簡單，也沒有那麼徹底。很多時候，雖然都城被攻陷，皇帝被逐被俘被殺或者殉國，王朝宣告滅亡，但還會或多或少地留有一口氣，如晉之東晉，宋之南宋，元之北元，明之南明，王朝宗室或遷移他處，或負隅頑抗，總能支撐一段時間甚至上百年。

隋朝也是一個有後續故事的王朝。嚴格地說，隋煬帝並非亡國之君，他在江南遊幸的時候，李淵於大業十三年（617年）十一月攻佔長安，立隋煬帝之孫代王楊侑為傀儡皇帝，改元義寧，遙尊隋煬帝為太上皇。次年三月，宇文化及發動政變，殺死隋煬帝。隋煬帝一死，作為牽制隋煬帝的楊侑失去了原有的利用價值，五月，李淵一腳把楊侑踢到一邊，受禪後自己做了皇帝，國號大唐。

隋煬帝的死，楊侑的遜位，李淵的稱帝，標誌著隋朝滅亡。但是，隋朝仍在苟延殘喘。唐朝建立後沒幾天，身在洛陽的王世充擁立隋煬帝的另一個孫子越王楊侗為皇帝，改元皇泰。從楊侗「追謚大行（隋煬帝）曰明皇帝，廟號世祖……尊母劉良娣為皇太后」（《資治通鑒》）看，這個政權依然是隋政權，是隋朝的延續。楊侗雖然名為隋主，實為傀儡，次年四月，王世充自立為帝，楊侗被迫遜位。

武德二年（619年）五月、六月，楊侑、楊侗這對難兄難弟先後被殺害，兇手一個是李淵，一個是王世充，巧的是二人均被謚為恭皇帝。楊侑、楊侗被廢被殺後，隋朝就此結束了嗎？沒有。大業十四年（618年）三月，在宇文化及叛變中，隋煬帝的子孫被屠殺殆盡，但有一個孫子奇蹟般地活了下來，此人名叫楊政道，隋煬帝次子齊王楊暕的遺腹子。按時間推算，楊政道應生於當年。

楊政道的存活，應該感謝隋末起義領袖竇建德。竇建德是個厚道人，在俘獲楊政道生母和隋煬帝遺孀蕭皇后時，沒有趕盡殺絕，而是好吃好喝地供奉起來。楊政道出生後，竇建德儘管自立為天子，但「追謚隋煬帝為閔帝，以齊王暕子政道為鄖公」（《新唐書·王竇傳》），一直把楊政道當個人物，蕭皇后也受到尊崇。當時，竇建德依附於突厥，先前遠嫁突厥的隋朝義城公主，很快就得知了蕭皇后和楊政道的下落。

突厥與隋朝有著割不斷的情誼。當年，首領沙缽略在突厥頻臨滅國時，是隋文帝讓他率眾渡過漠南，給他他們一塊棲身之地；不僅如此，隋文帝還派晉王楊廣「以兵援之，給以衣食，賜以車服鼓吹」（《隋書·北狄傳》），最終幫沙缽略度過了危機。對此，沙缽略及其繼任者沒齒難忘。後來，突厥雖分化為東突厥和西突厥，但沙缽略所統治的東突厥一直向隋朝稱臣納貢。如今，隋朝遭變，突厥能袖手旁觀嗎？在義城公主的要求下，武德二年（619年）四月，竇建德先是派一千多名騎兵將蕭皇后送入東突厥，武德三年（620年）二月，又將楊政道送入突厥。

此時，楊政道是隋煬帝唯一存世的後裔。出於對隋朝的報恩，突厥處羅可汗表現得極為真誠和熱情，隨即「立正道為隋王」。不僅如此，處羅可汗下令，「中國人沒入北蕃者，悉配之以為部落，以定襄城處之」（《隋書·煬三子傳》），給了楊政道民眾和地盤，同時還讓楊政道「行其正朔，置百官」，一切事務「皆依隋制」（《新唐書·突厥傳》），仍以隋朝統治者自居。在突厥的庇護下，楊政道這個三歲的娃娃，擔負起了延續隋朝的重任。

從史料記載看，楊政道並未確立年號，但從其行隋朝正朔看，此年的紀年應為大業十六年（1620年）。楊政道作為娃娃，只是一個象徵，難以理政，應該由蕭皇后等人及文武百官輔政。定襄城，位於今山西中北部忻州一帶，不過是彈丸之地，人口不過一萬多人。為了給楊政道打下一片家業，處羅可汗曾計劃奪取李淵的老巢太原，「謀取并州置楊正道」（《新唐書·突厥傳》），可惜兵為發而身死，頡利可汗即位。

頡利可汗是個厲害人物，曾親率大軍十五萬入攻并州，擄掠男女五千餘口，有很大一部分送給了楊政道。頡利可汗即位後，連年侵唐邊地，而大唐卻因初定中原，無力征討。唐太宗即位之初，鑒於頡利可汗率兵二十萬直逼長安，被迫許以金帛財物，與之結下渭水之盟，表示臣服，頡利可汗才領兵而退。在這種情況下，楊政道比較安穩地度過了十年，這個寄居異國他鄉的小王朝，史稱後隋。

貞觀四年（630年）正月，在唐和東突厥大戰中，唐軍夜襲定襄城，頡利可汗心腹迫於壓力，「密以隋蕭後及煬帝之孫政道來降」，楊政道入長安，後隋滅亡。當時，有人提出把楊政道關押治罪，唐太宗認為「今天下已安，既往之罪，何須問也」（《資治通鑒》），表現出了英明帝王包容大度的一面。唐太宗時，楊政道歷任員外散騎侍郎、尚書奉御等榮耀的閑職，永徽初年（約650年）去世，活了三十三歲。楊政道有一子，即楊崇禮，是開元年間赫赫有名的人物。這是後話。（劉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