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雄奇於淡遠之中:曾國藩的書論和書法
力
匕
曾國藩的書論和書法
曾國藩在書法上的突出成就一直為他歷史上的重大影響所掩蓋。曾國藩對於書法理論的闡述見其《日記》、《家書》及一此文章中。他首先對當時阮元拋出的南北書派論有獨到的認識,他既贊成又提出批評,主張南北兼而有之。他對書法的本源,提出乾坤大源之說。從乾道——陽剛美——著力——雄奇——大氣,從坤道——陰柔美——不著力——淡遠——韻勝,形成了他一個系統的書法理論觀。曾國藩一生勤勉於書法創作,走過了一條由泛而專,由繼承古典到創新時尚的曲折探索道路。他留下了近130萬字的《日記》是中國古代罕見的一部巨形書法作品。他的楷書勁健剛拔,豎起了一面承唐繼宋明而剛柔相濟的正書旗幟。他的行書勁健遒俊而華美。他的小楷與小行書是整個清代的典範。他應是與同代包世臣、阿紹基齊名的大書家。
曾國藩,原名字城,字伯涵,1811年11月26日(清嘉慶16年10月11日)生於湖南湘鄉縣白楊坪(今雙峰縣荷葉鄉天坪村)。其家世,曾國藩在《大界墓誌》中說:「吾曾氏家世微薄,自明以來,無以學業發名者。」其祖先世代務農,自明以來,未有靠讀書成就功名之人。曾國藩早在幼年就深深地接受了祖父曾玉屏(星岡公)的「早、考、掃、寶、書、蔬、魚、豬」八字訣與「不信醫藥、不信僧巫、不信地仙」的三不信的庭訓,在父親曾鱗書開設的私塾利見齋啟蒙奮發,9歲就讀完了《五經》。道光6年(1826年),他參加長沙府試,名列第7。道光13年(1833年),23歲的他首次參加科試,中了秀才。道光14年(1834年),他入長沙嶽麓書院深造,是年參加鄉試,中得第36名舉人,接著進京參加會試,前後兩次落第。道光18年(1838年)曾國藩再次進京會試,中第3甲42名進士。以膈參加朝考,以優秀成績列一等第3名,道光皇帝又拔為一等第2名。他成了翰林,以庶吉士在翰林院深造。以後幾次大考中,他步步升遷,十年間,竟攀升到禮部侍郎,成了正二品仕員。曾國藩在京十年,大開眼見,於知識學問廣有長進,在理學,詩文與書法上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咸豐元年(1851年),太平天國革命猛烈爆發。咸豐二年(1852年),回鄉為母親服喪的曾國藩被清廷召到長沙辦理湖南團練,他因此創辦了湘軍。咸豐4年(1854年)正月,曾國藩率操練了兩年的湘軍進剿太平軍,慘敗於寧鄉,岳州靖港,水陸主力覆沒。以後曾國藩重振湘軍,在江西與太平軍相持數年。咸豐10年(1860年),清軍江南大營被太平軍摧毀。清廷於恐慌中任命曾國藩為兩江總督,統轄江西、安徽、浙江、江蘇等4省軍務。同年,湘軍攻下太平軍扼控長江下游的重鎮安慶。同治3年(1864年),湘軍攻下天京,覆滅太平天國。時年54歲的曾國藩,被清廷賞加太子太保銜,封一等侯爵。同治6年(1867年),詔授體仁閣大學士,位列宰輔。同治9年(1870年)曾國藩調任直隸總督,處理天津教案中,因屈服洋人,遭到百姓猛烈反對,清廷只好調他回任兩江總督。曾國藩在同治年間,推行「自強運動」。他主持製成了中國第一近代化學校,辦起了第一個翻譯館,派出了第一批公費留學生,培養了第一批科技人材,成為「洋務運動」的先行者,被稱為中國近代化之父。同治11年(1872年)2月。曾國藩病故,享年62歲。清廷聞報,輟朝三日,下諭追贈太傅,加恩予謚文正,報盡哀榮。有《曾文正公全集》、《曾國藩全集》行世。
曾國藩是這樣一個對中國歷史造成重大影響的人物。他的功過是非,歷來爭論分歧,譽者奉為「聖相」而名垂千古;貶者,斥為「賣國賊」、「劊子手」而遺臭萬年。
寫字曾是曾國藩日課的三大內容之一。曾國藩一生於書法藝術取得了相當成就,但一直為其歷史上的重大影響,政治、學術上的突出成就所掩蓋與沖沒。曾國藩是清朝咸同間與何紹基、包世臣等同樣有著重要地位的書法家。他對於書法藝術見解的獨到之外,對於今天仍不失其光輝。
壹
曾國藩對於書法論斷與批評雖未有專著行世,但散見於其《日記》、《家書》及一些文章中。
首先,曾國藩對於當時的南北書派之說有著他獨到認識。
清乾隆、雍正朝殘酷的文字獄,迫使知識分子一頭扎進故紙堆,一時考據學升起,而考據中的金石學蔚為壯觀,以至殘碣斷碑、剩專片瓦成為寶貴的研究對象。與金石學密切相關的書法碑學也就隨之興起。於是比曾國藩年長47歲的兩廣總督阮元(1764-1849)拋出了《南北書派論》和《北碑南帖論》,提出「南派乃江左流風,北派則中原古法。」其目的是抨擊館閣體,倡北派碑學。阮元的「二論」引起一批書法家推波助瀾。錢泳著《書學》,通過書體的分析,附和其說。沈道寬則發表了大字宜北碑,小字宜南帖的見解。比曾國藩僅年長6歲的包世臣則著《藝舟雙楫》,通過極力推崇鄧石如的金石筆法,批評劉墉、梁同書、姚鼐的帖學而力倡北碑。於是「咸同,碑學大播,三尺之童,十室之壯,莫不口北碑,寫魏體,益俗有成矣。」因此清中葉乾、嘉、道與咸、同間及以後如鄧石如、金農、陳鴻壽、伊秉綬、吳熙載、何紹基、趙之謙、吳大澂、楊守敬、張裕劍、沈曾植、吳昌碩、康有為等一大批北碑大師升起。
對於阮元的南北派說,曾國藩是積極贊同的。他在咸豐9年(1859年)3月23日寄給兒子紀澤的家書中說:「趙文敏集古今之大城,初唐四家內師虞永興,而參以鍾紹京,因此以上窺二王,下法山谷,此一徑也;於中唐師李北海,而參以顏魯公、徐季海之沈著,此一徑也;於晚唐師蘇靈芝,此又徑也。由虞永興以溯二王及晉六朝諸賢,世所稱南派者也;由李北海以溯歐、褚及魏、北齊諸賢,世所謂北派者也。宋四家,蘇黃近於南派,米蔡近於北派,或趨北派」。他的這種南北派解說如阮元如出一轍,也許正是接受了阮元的立說而傳播之。然而不同的是曾國藩並未像包世臣繼承阮元南北派說而排斥南帖,豎起北碑的大旗而席捲天下。曾國藩認為北碑南帖各有所長,從而主張因人因性而選學或兼學。他推出了一個集古今大成的顯要人物——趙孟頫,這又是阮元南北派分說中不存在的。他未為當時天下的趨北而迷,獨立著自己的見解。他教導兒子紀澤說:「趙子昂欲合二派而為一,爾從趙法入門,將來或趨南派,或趨北派,皆不迷於所在」。歷來,對於書法本源的認識,各有執說。曾國藩對此的認識,可謂高層建瓴。他引申《周易》說:「予嘗謂天下萬物皆出於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論之,純以神行,大氣鼓盪,脈絡周通,潛心內轉,此乾道也;結構精巧,向北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氣言,凡坤以形質言。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即此道也,即樂之意也;絲絲於扣轉摺合法,即禮之意也。」這種把書法的外形與內質升華到禮度與樂游的境界,再由此而上導到乾(天)、坤(地)的大本源,書法就有了天的大氣鼓盪與地的有法有度,即以天地之浩氣與精華而造書法。如果書法心中裝有這樣一個天地,他必然未脫洗凡俗而庄正高大無比,書法的巨大神力也即在於此。曾國藩的詩書好友何紹基對他的這種書法本源認識深為讚賞,囑其「真知大源,斷不可暴棄。」說其「平生得力,盡於此矣」。
由乾坤大源,曾國藩又深刻而具體入微地推出他的書法陰陽美學說。他從宏觀上說「陽剛之美日雄、直、怪、麗,陰柔之美日茹、遠、潔、遠。」他從筆法上說「余所得之意象為陽德之美者四端:日直、日觚、日勒、日努;為陰德之美者四端:日 、日偃、日綿、日遠。兼此八者,庶幾其為成體之書。」有了這宏觀形象上陰陽八法和具體筆法表現上限陽八法,定能創造美好的書法作品。曾國藩從書法陰陽美的引說中,又提出了書法的力感問題。他說:「因悟作字之道,二者並進,有著力面取險勁之勢,有不著力而得自然之味。著力如昌黎文,不著力如淵明之詩;著力則右軍所稱如錐畫沙也,不著力則右軍所稱如印印泥也,二者闕一不可。」顯然,力即陽,不力即陰。欲陽得著力,欲陽得不著力,把陰陽美的表現手段又深入了一層。最為可貴者,是曾國藩根據自己學書的教訓,總結出陰陽二者不可並行不悖的精確經驗。他說。「偏於陽者取勢宜峻邁,偏於陰者下筆宜和緩,二者兼營並鶩,則兩失之矣。余心每蹈此弊。」也就是說,書法的陰陽美從技法到取勢到風格形象,或以陽為主,陰為輔;或以陰為主,陽為輔。即有主有賓、有主有次,陰陽美方能並存。若陰陽各半,相互平分秋色,則陰陽互抵而全失。他這一從實踐教訓中得來的高超見解,對於今天的書法創作,有著切中要害的指導價值。
源遠流長的湖湘文化藝術是以雄奇浪漫為基調的藝術。從湖湘楚漢的簡牘、帛書帛畫到唐歐陽詢楷書的險拔、懷素狂草的奔騰,都在高揚著大麴雄歌。生長在湘中的曾國藩領略與繼承了湖湘的這種精髓,他推崇闊的書法藝術,批評乖巧的書法藝術。他說:「因讀李太白、杜子美各6篇,悟作書之道亦須有驚心動魄之處,乃能漸入正果;若一向由靈妙處著急,終不覓描頭畫角會倆。」欲雄闊還得有磅礴的氣勢,因說:「凡作字總須得勢,務使一筆可以千里。」從而他批評其弟曾國潢的書法「筆筆無勢,是以局促不能適從。」
曾國藩主張書法的大勢雄闊的深刻之處,是在他反對錶面的劍拔弩張、面主張內在的沉雄。「寓沉雄於靜穆之中,乃有深味,雄字須有長劍快戟,龍拿虎踞之象,鋒芒森森,不可逼視者為正宗;不得以劍拔弩張四字相鄙,作一種鄉愿字,名為含蓄深厚,非之無舉,刺之無刺,終身無入處矣。」
曾國藩更認為雄奇如果加上淡遠,則是書法藝術的最佳境界,他日記著:「看到劉文清公(劉墉)《清愛堂帖》,略得其沖淡自然之趣,方悟文人技藝佳境有二:日雄奇,日淡遠。作文然,作詩然,作字亦然。若能合雄奇於淡遠之中,尤為可貴。」
倡調書法雄奇的同時,曾國藩又提出書法家精神中的大氣。他寫道:「本日作書能攄寫胸中跌宕俊偉之氣,稍為快意。」如同他提倡雄奇更主張沉雄一樣,他更願望俊偉大氣的含藏不泄:「大抵作字及作古文,胸中須有一段奇氣盤結於中,而達之筆墨者卻須遏抑掩蔽,不令過露,萬為深至。若有絲毫求知見好之心,則真氣渫泄,無足觀矣。」
從乾道——陽剛美——著力——雄奇——大氣,從坤道——陰柔美——不著力——淡遠——韻勝,曾國藩對書法的認識系統而主幹突出,並不乏真知灼見。他把對書法用筆、結構、形態的追求形象地寫道:「點如珠,畫如玉;體如鷹、勢如龍;內跌宕,外拙直; 轉頸,屋漏痕。」書法創作是一種艱辛勞動與美的釀造過程,他「綿綿如蠶之吐絲,穆穆如玉之成璧。」
曾國藩在書法理論與技法上尚不乏其它言論,如用墨上他提出要有神光活色:「古來書家,無不善使墨者,能令一種神光活色於紙上,因有臨池之勤染翰之多所致,亦緣於墨之新舊濃淡,用墨之輕重疾練,皆有精意運乎其間,故能使光氣尚新也。」在執筆上,他提出要執於管頂,他在咸豐8年(1958年)10月25日寫給兒子紀澤的信中說:「爾所臨隸書《孔宙碑》,筆太拘束,不甚松活,想系執筆太近毫之故,以後須執於管頂,余以執筆太低,終身吃虧,故教爾趁早改之。」
如同許多書法大家一樣,曾國藩十分重視用筆,在他的《日記》與《家書》中多次論及。如他記道:「日內思作字之道,用筆貴勒貴努,而不可露勒努之跡;精心運之,出以和柔之力,斯善於用勒用努者。」又記道:「日內作書,思偃筆多用於橫,抽筆多用於豎。豎法宜努入抽並用,橫法宜勒、偃並用;又首貴俊拔,後貴自然之勢」。他密切注意當前成功書家在用筆上的特點與長處並比較自己:「夜思作書之法,劉石庵善用偃筆,鄭板橋善用蹲筆,王夢樓善於縮筆,惟努筆近人無善用者,古人推米元章最擅勝場,吾字如此,自報甚思耳。」於用筆,他有詩云:「側勢遠從天上落,橫皮雜向努端涵。刷如丹漆輕輕抹,換似龍蛇節節銜。」
貳
曾國藩一生於書法用功不息,佳作頻繁,不論是他十年寒窗苦讀中,還是在京為官與鎮壓太平天國沉重的軍務中,他都臨池不倦,創作了無以數計的楹聯、屏條。他在道光22年(1842年)12月初7日檢討自己的疏怠,下定決心為自己人每日立下「敬、靜坐、早起、讀書不二……等12項自修課程,其中就有寫字一項,規定「早飯後定字半小時,凡筆墨應酬,當作自己課程。凡事不可待明日,愈積愈難清。」接著又記道:「予自立課程甚多,惟記茶餘偶淡、讀史十頁,寫日記楷本,此三事誓終身不間斷也。」曾國藩用小楷與行書書寫日記,從道光19年(1839)年正月到同治11年(1872年)他去世前夕,前後長達32年,近130餘萬字。台灣學生書局在1965年影印了這部《曾文正公手寫日記》。這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巨形日記書法作品,是中國歷代書法作品中一朵偉燦的奇葩。就以這部巨型作品,曾國藩就不失為一個獨特的書法大家。
在曾國藩手書的《日記》與《家書》中,近千處記錄了他握管臨池與書法創作之事,如他30歲時的道光21年(1841年)7月:十一日,飯後習「獨」字50個,旋寫宣紙紅格4百徑寸大字。十二日,習「徒」字50個,寫宣紙字數十個。十三日,旋寫宣紙寸大字260個。十四日,習寸大字一百個。二十日,飯後習「刑」字30個,寫冷金箋片1幅,又習大字數十個。二十一日,旋寫「蓋」字一個貼壁。……
曾國藩於書法研習勤勉終生,即在與太平軍困戰艱苦萬分中亦未輟止。咸豐8年,是他被太平軍挫敗後持困江西的艱難舉步的日子,依然於書法創作不止,試看他7月的日記:初二,早寫扇一把。初六,寫對聯10副。十六日,寫對聯7副。已午刻,寫匾字20餘。十七日,燈下,寫對聯約20副。十八日,旋寫對聯數副。……
曾國藩在勤備不倦中攻書,他又不時反省檢討自己,以達到不鬆懈而銳進的目的。他在咸豐8年(1858年)8月20日寫給兒子紀澤的信中說:「余平生有三恥,學問名途,皆略涉無涯矣,獨天文算學,毫無所知,雖恆星五緯亦不認識,一恥也,每作一事,治一業,輒有始無終,二恥也;少時作字,不能臨摹一字一體,逐改屢變而無所成,遲鈍而不適於用。近歲在軍,因作字太鈍,廢闊殊多,三恥也。」他對少時習字見異思遷而無成的後果耿耿於懷,又在咸豐9年(1859年)3月初1日的日記中反省道:「余平生以無恆之故,百無一成,即寫字一端,用力亦不少,時而進時而退,時為之,時不為之,時慕歐、柳,時慕趙董,趨向無定,作輟靡常。」對自己的無恆與不專一提出了狠狠的批評。他的反省還找到了自己書法未成體是因間架不穩的重要原因。「吾自三十時,已解古人用筆之意,只為欠間架功夫,便爾作字不成體故。生平欲將柳誠懸、趙子昂兩家合為一爐,亦為欠間架工夫,有志莫逐。」為了解決間架問題,他找到了油紙摹帖的辦法,並且對此情尤獨鍾。「余自八年起,每日用油紙摹帖,不甚間斷,近日常常長進。」「油紙摹帖,初為之,則寫次行面首行未乾,揩摩墨跡,狠藉滿紙、迨摹習稍久,則手腕不甚迨滯,紙上墨跡自少矣。」通過對間架的不斷攻關,曾國藩終於解決了這一陰礙不前的問題,他欣慰地記錄著:「近歲在軍,不甚思索,但每日筆不停揮,除寫字及辦公外,尚習字一張,不甚問斷,專從間架上用心,而筆意與筆力與之俱進,十年前胸中之事,今竟能達之腕下。」
曾國藩在勤學苦練中,與同鄉何紹基成了切磋上的至友。「現在朋友愈多、……講詩,文、字而藝通於道者,則有何子貞。」何紹基與他在書道上十分投契,矚說他的「真知大源,斷不可暴棄。」他也預言何紹基「若字,則必千古無疑矣。」
曾國藩在學書上,還不時激勵著曾國潢、曾國華、曾國荃、曾國葆四個親弟及兒子紀澤,誠懇地介紹他的經驗與傾訴他的學書苦惱。咸豐9年(1859年)3月21日他在給兒子紀澤的信中說:「我先大夫竹亭公,力學趙書,秀骨天成。我兄弟5人,於字皆下苦功,沅叔天分尤高。爾若能光大先業,甚望甚望。」後來,他的沅弟曾國荃在楷書上有大成,兒子紀澤,這位晚清著名的外交家,亦以篆書、行草傳世。
曾國藩在書法上走過了一條由乏到專、由繼承古典到創新時尚的曲折探索的道路。他幼時習顏、柳、轉而趙、董、未能專一。接著又臨智永《千字文》,認為「顏、柳二帖,以不合時宜故也。」到40歲後,認識到了「作字之道,剛健、婀娜二者缺一不可」的書法精髓,因此「奉歐陽率更、李北海、黃山谷三家為剛健之宗,又當以褚河南,董思白婀娜之致,庶為成體之書」。走上了剛柔相濟的正確研習道路。他又說:「余老年始略解書法,而無一定規矩者多,今定以間架師歐陽率更,而輔以李北海,丰神師虞永豐,而輔以黃山谷,用墨之松秀徐季海所書之《朱巨川》,而輔之以趙子昂之《冠山》褚帖,庶乎成體之書。」在間架、丰神、用墨上選擇了繼承學習的典範,三路並進,三路相合,終於成為自己的體格,當然這一過程是以心血澆鑄為代價的:「餘四十以後,在京所作之字,骨力間架皆無可觀,余自愧而惡之。四十八歲以後,習李北海《嶽麓寺碑》,略有進境,然業歷八年之久,臨摹已過千紙。」
曾國藩繼承傳統,從古典大師到當朝名家,他的選擇是:「時賢一石兩水,古法二祖六宗。」一石指當朝劉墉(劉石庵),兩水指李春湖(李宗瀚)、程春海(程恩澤);二祖指王羲之、王獻之、六宗指歐陽詢、虞世南、諸逐良、李邕、柳公權、黃庭堅。
曾國藩對當前名家的學習,除了「一石兩水」外,還有鄧石如、鄭板橋、王若林(王澍)、此三人均是清中葉的碑版大家。清中葉書壇由法由趙、董轉向歐陽詢、由宋《淳化閣帖》轉向唐碑,由行草轉向篆、隸、出現了一批卓有所成的碑版大家,對曾國藩是不乎影響的。
曾國藩在繼承中,邁出求索創新的步伐。他有著自己摸索的途徑:「大約書法不外羲獻父子。余以師羲不可兒,則先師歐陽信本;師歐陽不可兒,則先師虞永興;師虞不可兒,則先師黃山谷。二路並進,必有合處。」由羲——歐——李,是由帖走向碑;由獻——虞——黃,是由帖走向帖,他的這種轉益多師而又帖,碑兩路共進,最後合為一爐的創作方法,實是曾國藩從繼承到創新的極為成功之處。
曾國藩的書法風格與成就,清人符鑄評道:「曾文正公平生用力至深,唐宋各家皆有嘗習,其書瘦勁挺拔,歐,黃為多,而風格端整。」現代著名書法評論家馬宗霍在他的《霎岳樓筆談》中評道:「文正德業,三代後一人,傳世無俟於書,顧平生於書,博習窮,未嘗少懈,每欲合剛健婀娜以成體,然秉性宜重,筆跡隨之,故終以剛健勝。至於骨之厚,血肉之潤,則衡岳之崔嵬,洞庭之爛漫,蓋鍾靈于山水者深矣」。對曾國藩書法的讚譽推崇已是備至了。
曾國藩書法的藝術成就,主要在楷書與行書上,其風格可分為40歲前後兩個時期,40歲前為顏、柳風格,加上趙、董的神韻,因此間架寬綽,墨色飽滿,行筆暢適,表現出茂華潤滋的氣象,但因未脫顏、柳、趙衣缽、個人面目尚未形成。40歲後,他棄顏、柳、力追歐陽詢、李邕、黃山谷,走方勁雄強一路。又希圖把虞世南、趙孟 的陰柔婀娜予以合成,結果歐、李、黃的勁挺喜而俱得、虞、趙的柔婀則憾而欠之,這似乎與曾國藩一生剛拔倔強的性格有關。欲把雄強與婀娜兩個對立而統一在一起,這本身就是一個難題。曾國藩死欲迎難而上,從中年到晚年孜孜以求,不能不令人十分感佩。所以曾國藩的書法藝術達到了相當的高度。他的楷書勁健挺拔而又不失洒脫雅麗的風神,用筆嚴謹規範而又不失活潑自在之姿態,用墨不肥不瘦而具適度之美,筆意藏連而內含著晉人的風韻,透露著北碑的氣息,從唐碑的勁健的風骨繼承中,開創了清道、咸、同間的楷書風範。它不同於何紹基從顏、魏碑帖中來,也不同於阮元從漢《石門》中來,更不同於包世臣、趙之謙全然從北碑中來。他樹起的是一面繼承雄強的唐碑,滲進宋、明婀娜的筆意,以剛為主,剛柔相濟的書風旗幟。
曾國藩的行書依然是勁健遒俊的風格,只是滲透虞、趙、以及徐浩《朱巨川》的筆意為多,因此較之其楷書,顯得溫潤和柔,故其風格骨梗而肉潤,氣質清俊而雅逸,節奏活躍而行筆清晰顯明,並有一種華美的情調感。
曾國藩的小楷與小行書作品是清代閃亮的高品。他保存至今的《日記》與《家書》量達兩百餘萬字,字字不假思索,信手拈來,流利自由,雅緻無量,韻味流長,特別是中晚年間所書,更是沉雄俊秀,挺勁雅麗,情韻怡然而爐火純青,生動傳神。於此清代少有比肩的人物,即是同期以小楷名世的林則徐亦不能相提並論。
由於曾國藩在歷史、政治上太顯赫,太為人爭議,他一生苦心追求的書法藝術竟為其沉沉所掩。儘管曾國藩留下了達兩百餘萬字的《日記》與《家書》巨型作品,以及無數的楹聯、屏條、扇面、仍未能讓其抬頭張揚。這是我們不能不引起注意與重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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