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 | 吳克群：做唱片是一種孤獨的藝術

時尚 03-20

「

如果男人做事不為熱愛

只為賺錢，這就很危險

」

　　吳克群，1979 年10 月生於台灣省高雄市。2000 年，因參加歌唱比賽獲得著名音樂人姚謙的賞識，簽約維京音樂，創作並演唱了多首歌曲，如《將軍令》《為你寫詩》《老子說》《大舌頭》等。他個人的第八張專輯《人生超幽默》剛剛上市。

　　現在大家都更喜歡在網路上聽歌，因為方便，但我還是做了一張CD。真的，做唱片很酷。在網路上下載歌曲來聽你是不會感受到藏在CD中的編排，曲子的前後順序，幾分幾秒那一刻的起承轉合都是在用心過的表達。相信一個人在家裡或者是開著車認真地聽完一整張CD，會感受到一些我想表達的東西。

　　跟我們一起做專輯的人都會覺得錄CD是一種遺憾的藝術，而且它就是一個末代的產業。想到自己在做的工作是完成一樣就快要失傳的東西的時候，還真是蠻好玩。

　　現在很時髦的東西要滿足速求和誇張，但我想讓音樂能繼續向前走的一定還是一群有著熱血的音樂人。他們的產品未必會立刻顯現出效果，當下的效果也並不代表他們工作真正的價值。

　　讀初中的時候我有兩個志向，一個是做歌手，另一個是當NBA球員。當時有人笑我，說當NBA球員這個志向可能需要再投胎才能完成了，我說沒問題啊，那我就確定要做歌手。

　　我愛音樂。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不是特別了解什麼是音樂。我和遇到的DJ說：我愛音樂，我想當時他肯定在心裏面想：屁啦，你了解什麼是音樂？分明就是想紅。對還在上中學的我來講也沒所謂，要是能紅得像劉德華那樣，也會好開心！所以，我就繼續唱了下來。

　　後來我真的紅了，大家都在唱《為你寫詩》，我當然開心。可真正地到了開始創作，寫歌的時候才明白。音樂並不是只會生產出快樂的事情，它也會生髮出很多酸楚。慢慢就會感覺到它的魅力：人生很多的痛苦可以靠寫歌和聽歌宣洩出來。越感覺到這些，音樂對我也變得越有魅力。後來有了一點知名度，又開始要面對一些無關音樂的東西，像緋聞，我想那是另外一個圈子裡面的事情，要面對那些消息的人可能不是音樂人，是藝人。

　　黑色T恤 Berluti、格紋褲子 BOSS

　　藝人要迎合，甚至用反叛來迎合，是在表演一個被需要的角色。創作人的時間用來質疑自己的生活，質疑這個世界，因為他會產生出很多的疑問。

　　我做了一個自己的服裝品牌，到3月的時候也接近成立第四年了。最開始做這個項目的時候很傻，只有一腔熱血，想做出一個品牌來，有一天做到了外國人也可以買來穿。我的初衷是不想只是穿外國人的衣服，我們也可以做到讓他們來買我們的設計。真正自己做起來，發現實在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不光是花費時間和金錢，重要的事情是要和太多不同的人溝通。

　　我沒想過把這個服裝品牌做成粉絲經濟，衣服是要別人看得起，值得穿，才會來買。辛苦了我的同事們，無論是設計師，還是生產或是營銷的團隊在最初的階段都不太能忍受我的想法和要求，他們是在想：你是吳克群啊，他們想買的是你的衣服啊。

　　我喜歡把問題歸類，這可能也是我唯一會做的事情。分類之後，把每一類事情交給專業地人士去打理。有一個例外，在衣標上寫文案的事情我會自己做，寫好文案，再一個一個字打上去。我會寫You are the one！我們的服裝叫作DEBRAND，就是delete brand，不給別人貼標籤。你怎麼會預期一個穿S號衣服的傢伙心裏面沒有藏著一個XL的夢想呢？

　　人生其實就是一個沙漏。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倒放過來，沙漏裡面地沙子畢竟有限，一定要趁著它倒完之前做夠自己鍾愛的幾件事。因為這個原因，就要去選擇自己最喜歡的事情去做，沒那麼喜歡的工作一定是在浪費時間。

　　現在的我還是會去打球，那個做NBA球員的夢還在。還會和朋友一起偷學和討論那些正在賽場上那些現役球員的新招式。在外人看來可能會覺得我們這樣一票朋友都很孩子氣。明知道永遠不會打上NBA，還是要到球場上練一練。我這個人喜歡做一些很白痴的事情，也喜歡和兄弟和朋友一起，分享。

　　最近我突然發現諾蘭電影的大部分文本都是他弟弟寫的，太厲害了。像這些事，我都會不斷推薦給我的朋友們，但是，我推薦給他們的時候都會希望有正確的「開箱文」：不要對他們講出任何的期待，假如我告訴你有個東西很感人，當你自己看到的時候，那種感人已經打折了；我說恐怖，你就有心理準備，恐怖也打折了，所以千萬不要講出任何的期待。我就說：你可能會喜歡，去看看吧。

　　暗紋毛衣 PHILIPP PLEIN

　　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啊，有太多指向就歪掉了。看完的時候，大家再討論就很有趣。不自己試試，誰又會知道呢？

　　我年輕的時候，看了東西，馬上就想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後來發現這樣不對。盡量讓大家沒有任何預設地去看一件事情，每個人才會得到不同的感受，再到了一起討論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可能看到的和你完全不一樣，這樣就會受到更多啟發。

　　我喜歡買東西發放給無家可歸的人，有時候是麥當勞，有時候是別的吃的。台灣會把這類人統稱為「街友」，某一次我跟朋友打球回來，看到街友，我就想，這麼可愛的世界，為什麼不能一起來享受它？我就號召朋友們跟我們一起來買點東西給需要的人，這種習慣也保持了很久。

　　我記得在一個中秋節，我們帶了些柚子去看街友。一個阿姨說，你們怎麼沒有月餅？一個第一次跟我們去分發食物的朋友就對我講，這個阿姨很貪心。我說不對，假如人家真心把你當成朋友，跟你說我不想吃柚子，想要個月餅，你一定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快，你認為這個阿姨貪心是因為覺得這樣分發食物是在施捨。

　　我是個標準的獨生子女，沒有什麼兄弟姐妹，就會喜歡跟朋友分享。我記得小時候有一個人對著鏡子講話的經歷，現在就希望跟更多的人交流，分享可以讓快樂加倍。另一面，我要收集生活裡面的點點滴滴。其實每一個人的生活裡面都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可以把它們寫進歌里。

「

做事情的熱誠其實是高於結果的

因為沒有什麼比體驗更珍貴

」

　　這個年紀，這個唱片環境里，做唱片很難我知道。這一張唱片不是唱出來的，是講出來的。沒有想把它錄得完美，因為人生本來就不完美，何必把它錄得很漂亮，很多東西本不需要去修飾。像這次我選擇的標題是《人生超幽默》，幽默有笑點也會有淚點。我覺得創作的時候，就是要給大家展現一個你的世界觀，這很妙。做唱片真的沒有什麼時間表，像感觸生活就會需要一個時間的過程。

　　每一首歌都會有它的命，在它該出世的那一刻它就會出現。沒辦法預期，沒辦法可以去規劃。人慢慢成熟以後會發現，有些東西只有在遇到之後才可能寫得出來。

　　很多曾經一起做唱片的朋友們都放棄了。大家都不是富家子弟，以前都一樣的窮過，一定就會經歷過取捨和選擇的過程。我對他說，你要不要來一起再試試，因為作品這樣的東西可以留下來，是蠻酷的。他就來了。

　　確實有人來約我演戲，我之前總是覺得，唱歌就好。但這次可能是有點不同。我也是很擔心，又害怕，因為是古裝，最重要的是要演天篷元帥豬八戒。結果是，我答應了。

　　要做一個好演員，你得在乎表演這件事。我剛接下來的這個劇本的編劇在找我談的時候真的打動了我。他在講天篷元帥的時候身體會發抖，眼眶泛著淚水。假如你不愛一件事，只是把它當作賺錢的工具，這就很危險。一同做事的人都是真的愛這件事，事情的成敗依舊無法預料，但我願意把自己生命裡面的一段時間同幾個熱血的人一起度過。

　　我知道，完成一件事情需要所有人的愛。做一張專輯可能十幾個人的工作，一部電影幾千個人的工作，只要裡面有人不是真的熱愛就可能散掉了。成敗是需要所有人一起承擔的，那我寧願和真正熱愛這件事的人一起分擔榮辱。另外就是要坦然面對，「努力有時毫無意義，你愛的人不愛你，人生找不到遙控器」。

　　這麼多年下來，如果你問我得到了什麼人生經驗，我只想說：做事情的熱誠在我看來是高過結果的，因為沒有什麼比體驗更珍貴。

　　我還沒找到給自己的「開箱文」。感覺像是在貼標籤，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貼，最好是沒有開箱文，因為當別人給你預設了形象，你就要去盡量去演那個角色，這又何必呢？演得不好真的很慘，你我都會覺得辛苦。順其自然就很好。

編輯／暖小團

攝影／呂海強

撰文／Mino

化妝／艾樂芬

髮型／Keanu@Flux

服裝造型／Lisa Hu

場地鳴謝／呂Ph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