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刺死辱母者案」看基層治理問題

從「刺死辱母者案」看基層治理問題

許蠶

「青面獸」楊志押運花石綱在黃河翻了船,回到京城被高俅趕出殿帥府,丟了官又沒了盤纏。好在他不是蘇銀霞那樣的民營企業主,不過缺了些吃飯住店錢,資金需求量不大,用不著去向西門慶借135萬的高利貸,只要賣掉自己尚存的一點資產,盡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楊志的資產是一把祖傳的寶刀,即便街頭賤賣,仍要價「三千貫」,可見品質不錯,結果被一個叫牛二的人看上,百般撒潑糾纏,要強搶他的寶刀,最後楊志怒從心頭起,提刀將牛二刺死。

牛二是個什麼人呢?《水滸傳》上說他是京師有名的破落戶潑皮，專在街上撒潑、行兇、撞鬧，聽起來好像只是一般的流氓,但就是這麼個小角色,連做下好幾件官司，卻居然連開封府也治他不下，以至於「滿城人見那廝來都躲了」。

開封府是什麼地方?首善之地。當年包龍圖打坐在此地衙門的大堂之上,連皇親國戚都要害怕的,現在卻連一個破落戶潑皮都懲治不了,可見當時吏治敗落到何等程度。

《水滸傳》是小說,反映的卻是現實。而今天讀「刺死辱母者案」,其情節直如小說一般,卻偏偏也是現實。

被刺死的杜志浩是什麼人呢?從此案中他惡劣的表現來看,就是一個牛二一般的角色,此前還曾撞死過一個女孩,有一樁人命在身,但他居然也跟牛二一樣,當地官府「治他不下」,連在拘禁、凌辱蘇銀霞母子時,警察接到報案,也只是來看了看,說了兩句話就走。當然警察未必是看他的面子,他們也許只是簡單的不作為,也許是因為杜志浩的主人吳學占或他背後的力量。

每當某地惡勢力橫行時,我們總是痛心當地官府的無能。當地官府當真無能嗎?你看高俅那些官員在陷害林沖們時,你看現在披露出來的某些地方官在設局謀取一些民營企業家的財產時,手段是何等的乾脆利落。所以非不能也,實不為也。若論原因,逃不過兩種情況:

一是當地某些官員與牛二這樣的人本來就是一類人,就像高俅也出身流氓,不過是一個當上官的牛二而已,牛二做的事,他自己正在做,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早已視之為理所當然;

二是當地某些官員與牛二是一伙人,收了牛二或者他背後老大的賄賂,而牛二們的錢財正來自於街頭那些普通的商販百姓,牛二們若是被管住了,誰替他們割羊毛?

所以「刺死辱母者」表面看上去是一個偶發的由經濟糾紛引發的刑事案件,而事實上,卻是一個地方不良政治生態的必然反應。當權錢勾結,吏治敗落到一定程度,就會連法律也會成為非法者的幫凶,它懲治甚至制止不了許多犯罪的勾當,但卻能將被警察棄之不管、為求自保無奈「亂刺」致歹徒失血死亡的反抗者繩之於法並予以重懲。

每年春節,都會有很多人發出「家鄉淪喪」的慨嘆,許多人的家鄉確實淪喪了,但並非淪喪於鄉民們因為外出打工遷移而帶來的人煙蕭條,而是淪喪於眾多與貪官污吏勾結的豪強之手,他們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卻屢屢逃脫法律的制裁。除非某件事確實鬧大了,在社會上引起強烈的反響,為求自保,當地權貴才有可能丟車保帥,將他們捉將官里去。

因母被辱而刺死杜志浩的於歡,現在被判了無期徒刑,關於量刑是否過重的法律討論將會持續很長時間。像蘇銀霞、於歡母子這樣的人,殫精竭慮經營一個小企業,正類於社會上大多數群眾的基本生存狀態,所以大家難免心有戚戚,當法律不能保護我們的人身安全時,如果連自衛也不可以,我們該怎麼辦呢?

蘇銀霞、於歡以及我們,共同組成了一個詞:基層。基層也許層次低,但卻是一個國家的根基,根基不穩,大廈將傾。領導人說要「老虎蒼蠅一起打」,其用意也正在於維持基層的穩定。而如何打掉這些蒼蠅和他們掩護下的黑惡勢力,讓普通百姓有一個最起碼的安全感,正是基層治理的關鍵所在。

從這個角度來看,讓我們對年輕的於歡的命運,有一個光明的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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