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鮮肉經濟學：「TFBOYS」們異軍突起背後的運作秘密

新聞 03-04

撰文：王憶萬

這是小鮮肉們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總結起來就是萌，個子小小的，臉小小的，皮膚白、眼睛大、嘴巴小，看上去很無辜」

「小鮮肉集結！」由於邀請了從鹿晗（1990年生）到TFBOYS（王俊凱1999年生、王源2000年生、易烊千璽2000年生）等9位身價不菲的小鮮肉出演，剛剛過去的雞年春晚被《新京報》評價為「顏值最高的一屆春晚」。

小鮮肉經濟學：「TFBOYS」們異軍突起背後的運作秘密

TFBOYS在2017年春晚演唱《幸福成長》

這個全球收看人數最多的節目2016年將吸引年輕觀眾作為其主要任務之一，並稱其為此做了詳細的前期調研。至此，小鮮肉算是紅到發紫，從綜藝到電視劇，他們的身影無處不在。這是小鮮肉們最好的時代。

統計網民搜索行為數據的百度指數顯示，「小鮮肉」一詞的搜索值從2014年6月開始出現。一群年輕、高顏值、擁有高人氣的偶像型男藝人被稱為「小鮮肉」，李易峰（1987年生）、楊洋（1991年生）、鹿晗、吳亦凡（1990年生）、TFBOYS組合是典型代表。他們在百度貼吧人氣最熱的娛樂明星榜單中，皆出現在前二十位，而影視作品中頻繁出現他們的身影。

看臉時代

「小鮮肉就是看臉時代結出的果子。」《影視獨舌》主編、電視劇研究者李星文說。「他們受到民眾喜愛，是市場的呼應。」華錄百納藍色火焰內容開發總經理徐帆表示。這個市場，指的是電視劇主流受眾的變化。「電視機單屏時代，得大媽者得天下。」歡瑞世紀（東陽）影視傳媒有限公司副總裁姜磊說。

影視公司檸萌影業聯合創始人陳菲亦持相同觀點，在她看來，得益於視頻網站的出現，電視劇受眾變得多樣化，

「傳統上，電視劇的消費場景是在家裡看劇，主流觀眾當然是中年女性，但隨著視頻網站的崛起，年輕人出現在那塊市場。」

」

短短兩年間，愛奇藝、騰訊、優酷為代表的視頻網站手握重金，取代電視台成為電視劇最主要收入來源。而電視劇製作公司開始思考為誰做劇。檸萌影業稱自己的目標是尋找「新大眾」。

新大眾按照三類標準劃分：是否具備意見影響力，例如願意在社交媒體發表評論；是否具備內容消費力，諸如每天觀看電視3小時以上或視頻2小時以上；是否擁有實際購買能力，例如一二線城市家庭月收入高於10000元。

檸萌影業與電通安吉斯集團旗下數字媒體調查公司凱絡合作調查，在他們的分析報告中，具備這三類特性的人群中，15-34歲的年輕人佔到70%，女性超過50%。小鮮肉成為包括檸萌在內的一些影視公司迎合年輕化市場的明顯策略之一。

一時間，「得年輕人者得天下，得女性者得天下」成為電視劇互聯網時代的金科玉律。在李星文看來，小鮮肉在影視作品中的集中爆發背後的推手是資本，「目前資本已成為電視劇行業發展的最大引擎。」他說，「出大錢的都是互聯網企業，遊戲規則也逐漸由他們制定，而互聯網平台建立遊戲規則的開路工具就是大IP（網路小說版權改編）、小鮮肉、投資三位一體的推進方式。」作為播出平台和製作方，電視台和網站的角色越來越模糊，雙方一路推動電視劇的價格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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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投資銀行易凱資本2月7日發布了影視行業報告《中國娛樂產業今天面臨的最大機會》，其創始人王冉撰文分析：一般來說，純網劇的製作成本在300萬人民幣一集就算絕對的大劇，如果是台網聯動（即優質節目同時在電視台和網站推廣和播出）劇，超過500萬人民幣一集才算大劇。對後者來說，過去播放權銷售一直以電視台為主、視頻網站為輔，但網站的購片收入從衛視的一個零頭髮展為1/3，再變為各佔一半。

從2016年開始，一些網台聯動大劇徹底顛倒關係，形成視頻網站播放權單集購買價格為600萬-1000萬人民幣一集為主、衛視300萬-500萬人民幣一集為輔的新格局。而在2011年前後，根據《三聯生活周刊》的報道，播放權的購價為150萬-200萬一集，相比目前視頻網站購片的最高價，其價格增長達5倍。

當製片公司和播出平台都看出IP轉化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後，紛紛通過各種方式加入這場版權收割。根據艾瑞諮詢2015年10月發布的《2015年中國網路文學IP價值研究》，從2011年起，《步步驚心》、《甄嬛傳》等網文改編影視劇熱播掀起IP改編熱潮，而小鮮肉逐漸成為IP劇標配，

「

現在只要是IP劇，就一定有小鮮肉。

」

李星文說，從數量上看，小鮮肉IP劇並不佔優，根據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的數據，2016年全國生產完成並獲准發行的電視劇共329部14721集，「小鮮肉IP劇數量最多不超過30%，但其在互聯網上的影響力已經佔到80%以上，現在整個影視圈每天吵嚷的就是小鮮肉那點事。」李星文說。

年輕化被等同於網路IP

徐帆一直致力於影視綜藝製作研發，在他看來，小鮮肉確實能滿足新用戶的一部分需求，但問題在於觀眾更迭後，急功近利簡化了市場邏輯，「年輕化被簡單等同於網路IP，被等同於年輕人只消費年輕人的臉。」他說。

一方面，過度追逐網路IP導致市場僅追捧年輕題材，且青春片套路化，忽略了年輕人審美的多元性。編劇高大庸對此有個戲謔說法，雖然網路IP上萬部，除去少量優質作品，基本只剩四類：霸道皇帝愛上我，300萬部；滿朝文武愛上我，300萬部；花魁大長腿之貼身龜奴，300萬部；鬼吹燈鬼吹蠟，100萬部。結果小鮮肉們一朝爆紅，但由於IP類似，表演生硬，他們在電視屏幕上面目模糊，誰也不知道自己能紅多久——這也是小鮮肉們最壞的時代。

另一方面，徐帆提醒，小鮮肉背後本身應該是一個完整的偶像派體系在支撐。「在完整的流行文化產業中本該具備兩種模式，即偶像派和實力派，偶像派可以工業化複製，而實力派更強調一部部作品累積。」他說。「偶像派偶像劇只是電視劇百花園中的一個類型，這本應是各歸其位的事情，但現在誤以為小鮮肉無所不能，侵佔實力派市場，損害創作規律。」李星文說，他不忍嘆息。

小鮮肉是否真的無所不能？在狂飆猛進的市場表象下，影視公司為何唯小鮮肉是圖？如何客觀地認識、聰明地利用小鮮肉？你需要掌握這份小鮮肉經濟學，以避免被虛火潦到，成為看臉時代的炮灰。

小鮮肉這個詞很熱。人們甚至已經習慣把那些長得帥和年輕的男人們通通叫做小鮮肉。有時連網紅和小鮮肉們都被混為一談。但在歡瑞世紀聯合股份有限公司總裁趙枳程看來，影視行業內的小鮮肉完全不等同於今天的流行詞小鮮肉，「真正能夠稱得上小鮮肉就是新一代的人氣偶像，」趙枳程說。

「小鮮肉們粉絲的購買能力能反推出其價值。」徐帆說。小鮮肉根植於粉絲經濟，這在娛樂圈主要體現在粉絲成為造星環節中，繼經紀公司、媒體之外的第三種權力。互聯網時代的每一次點擊都是小鮮肉們的價值所在，這與網紅並無區別。但是，「小鮮肉首先貴在保值和抗流動性。」經紀人黃斌說。

黃斌曾是男明星黃曉明的經紀人，2016年開始代理女明星趙麗穎工作室的業務。在他看來，網紅與當紅小鮮肉表面看起來類似，在互聯網上都很有人氣。但衡量價值就是三點：有多少人喜歡你；你影響的範圍是不是廣；最後，你能持續嗎？他認為，網紅受眾範圍窄，他們依賴某個互聯網生態環境，比如直播、自媒體短視頻，傳播渠道單一。除此以外，網紅持續性弱，

「網紅崛起一般依靠一個招數或特點，比如搞笑，技能往往是『三板斧』，且沒有不可替代性。」

」

評估小鮮肉價值

日本數據調查公司Architect通過市場調查來衡量藝人的價值，該公司已經連續9年製作日本藝人影響力排行榜單。Architect認為，藝人價值由知名度和關注度兩個維度構成，前者決定了你是否知道這個藝人；後者則表示當他/她出現在電視、電影或在雜誌上時，你是否想了解。

這對於國內評估小鮮肉價值也同樣適用，騰訊娛樂在2016年12月發布了《2016騰訊娛樂白皮書明星篇》，根據明星綜合影響力、作品、口碑和商業代言綜合得出明星的商業價值排行榜。根據這張榜單，胡歌位列第一，吳亦凡第二，鹿晗、楊洋也挺進前十，在男明星中佔到60%，加上5位入榜的女明星，小鮮肉們在前十中佔了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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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影視劇而言，小鮮肉確實起到了流量擔當的作用。截至1月5日，根據新媒體數據監測公司Vlinkage半年內的電視劇網路播放量排名，李易峰主演的《誅仙青雲志》以超過250億點擊量位列第一，楊洋主演的作品《微微一笑很傾城》位列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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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熱播都市青春偶像劇《微微一笑很傾城》

與過去相比，國內觀眾對男藝人的審美需求發生了改變。根據艾瑞諮詢2016年4月發布的《2016年中國粉絲追星及生活方式白皮書》，粉絲中90後、00後總佔比達76.1%，女性粉絲的比例高達76%，他們認為偶像吸引自己最主要特質以「帥氣」、「顏值高」為關鍵詞。

長期研究粉絲心理的廈門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楊玲指出，早在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經濟發展落後，強烈的文化焦慮產生了對強大男性的需求，審美就是「尋找男子漢」，推崇諸如電影《紅高粱》中具備陽剛氣質的男主角。而從90年代中後期開始，一方面國家處於長期和平時期，另一方面受日韓相對強勢的流行文化影響，例如韓國娛樂公司SM推出「花美男」組合H.O.T，長相精緻、溫文爾雅的暖男形象受到推崇，審美逐漸向具有東亞風格的中性男性轉變。

楊玲補充，這也與女粉絲們所代表的女性地位提升有關，獨生子女政策使新一代女性享有了家族所有資源，是整個中國最為自信的，因而女性甚至對男性產生了「好萌、好可愛、我想保護他」的衝動，為年輕的小鮮肉提供土壤。

顏值即正義

雖然小鮮肉審美具有共同點，但楊玲提醒，每個小鮮肉的個體差異巨大，「比如在非粉絲看來，鹿晗、吳亦凡是重合度很高的偶像，但粉絲就是能夠發現其中的差異。」艾漫數據通過抓取近半年內超過300萬微博粉絲的討論數據提煉鹿晗、吳亦凡粉絲對偶像形容的關鍵詞，兩者共同的關鍵詞有「好看」、「帥」，但有趣的是，鹿晗的關鍵詞多為「可愛」、「足球少年鹿旋風」，而吳亦凡的關鍵詞則出現了「小爺」、「霸氣」與「萌」這樣的反差。

頂部小鮮肉的價值並不會互相抵消，他們代表著每種不同類型的粉絲文化。「對明星的認同非常複雜，取決於粉絲過往的人生經歷，這包括他的家庭成長環境、文化水平，以及他在某個周期需要的東西是否能夠從偶像身上找到，」楊玲說。1990年出生於北京的鹿晗在22歲的粉絲馮亞軒眼裡就是一頭可愛的小鹿，

「總結起來就是萌，個子小小的，臉小小的，皮膚白、眼睛大、嘴巴小，看上去很無辜。」

」

不僅是外表，鹿晗的性格也讓馮亞軒認同，「謙虛禮貌，運動細胞超發達，無時無刻不散發活力與正能量。」而這與馮亞軒的成長經歷相關，她從小生活在毗鄰深圳的惠州，在廣州念完大學後在較為輕鬆的教育機構實習，2017年5月將被父母送去美國讀研。一路平順和物質的優渥養成了她開朗的性格，「我平時和鹿晗一樣人來瘋，玩得超開心。」她最大的愛好是直播化妝，「我吃住都在家裡，實習工資3000塊還有爸媽的補貼都用來買化妝品」，而鹿晗成為激勵她進入時尚圈的目標。

相比而言，吳亦凡吸引24歲的何韻琪的是「一個回眸的眼神，好像會發光」。吳亦凡的長相在何韻琪看來是五官精緻的類型，但最吸引她的部分是透著英氣的眉眼，「又美又男人」。不僅是一個眼神，何韻琪印象最深的是吳亦凡剛回國時在活動上唱了一首英文歌，「他給人的感覺好孤單，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吳亦凡從小與母親在加拿大生活，17歲獨自一人去韓國，因而性格內斂，對他人的感受更細膩敏感，「但骨子裡卻有不服輸的勁，」何韻琪評價。

這讓何韻琪感受到共情，她生活的里水鎮隸屬於二線城市佛山，從廣州的大學畢業後又返回里水做小學老師，單親的家庭環境不能給予她太多支持，何韻琪至少強調了三遍初入職場的落差，「我現在是奮鬥中的小青年，而他也是在娛樂圈裡開拓自己的道路，我們都一樣，一步步來，凡事靠自己。」

「2014年是國內小鮮肉爆發的時間點，」姜磊分析。這一年，爆款IP劇《古劍奇譚》誕生，除此以外，新一輪韓流來襲，爆款韓劇《來自星星的你》引入國內，而SM旗下EXO組合中國偶像鹿晗、吳亦凡、張藝興（1991年生）、黃子韜（1993年生）相繼歸國，共同引爆中國男色審美時代。

而國產劇的變化也影響了演員選擇，「比如我們觀察到，大概從2012年開始，一波歷史正劇在收視、口碑、熱度上都遇到了極大瓶頸，」姜磊舉了個例子。根據《2015年騰訊娛樂白皮書——電視篇》，報告統計了2013-2015年收視前十位的電視劇榜單，偶像色彩濃郁的古裝、民國、仙俠劇成為主流，婆媳劇、歷史正劇淡出歷史舞台。而根據2016年CSM50城收視率榜單，排名前50位的作品中，言情類諸如《親愛的翻譯官》佔12部，都市生活類諸如《歡樂頌》佔8部，《羋月傳》《錦繡未央》這樣的古裝傳奇類作品佔7部。有趣的是，雖然諜戰類劇作佔到5部，卻是以《麻雀》《解密》《胭脂》這樣的偶像化作品為代表。一度霸屏的社會倫理類題材作品諸如《小別離》《天倫》《繼父回家》僅上榜7席。這也導致在演員選擇上，影視劇由主流戲劇院校出身的老戲骨向個人氣質鮮明的偶像藝人傾斜。

熱播的改編影視劇

改編自仙俠類單機遊戲的影視劇《古劍奇譚》由於起用小鮮肉李易峰、陳偉霆，開啟了IP與小鮮肉組合的影視劇類型，成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範例。根據Vlinkage統計，《古劍奇譚》電視劇網路總播放量突破90億，在此之前，播放量最高的IP劇是演員孫儷主演的《甄嬛傳》（播出當年創下52億播放量紀錄）。其持續影響力甚至反向讓IP增值。

《古劍奇譚》遊戲版權方網元聖唐CEO孟憲明在2016年9月接受《商業周刊/中文版》採訪時表示，2012年，《古劍奇譚1》授予歡瑞世紀的電視劇版權費僅為百萬量級，但鑒於它的成功，《古劍奇譚》一、二的版權授權總費用已經超過9000萬元。網元聖唐不僅靠IP收入大賺，並聲稱自己未來將轉型成一家綜合性娛樂公司。

在2014年播出《古劍奇譚》後，歡瑞世紀繼續主打年輕化題材，其2015年出品了《盜墓筆記》，2016年的《青雲志》《麻雀》等作品都沿用此法，主演持續選擇李易峰、楊洋這樣的小鮮肉。小鮮肉被影視公司當作迎合年輕化市場的策略。

以創立於2014年的檸萌為例，檸萌影業聯合創始人陳菲把旗下電視劇分為兩類，現實類題材和古裝幻想。古裝幻想類題材更年輕化，都由偶像派藝人擔綱主演，2016年播出的《寂寞空庭春欲晚》由劉愷威領銜，2017年還將推出鹿晗主演的首部電視劇《擇天記》。其現實題材作品也大膽起用小鮮肉，都市劇《好先生》起用了EXO中的中國籍偶像張藝興與孫紅雷搭戲，由黃磊、海清主演的倫理劇《小別離》中出現了TFBOYS的客串。成立於2005年的劇酷傳播更是重新布局，營銷總監張珺瑋說，劇酷鎖定年輕受眾，從2014年連續上映青春偶像作品「顧漫三部曲」《杉杉來了》《何以笙簫默》《微微一笑很傾城》皆起用人氣偶像，如《微微一笑很傾城》選擇了楊洋主演。

這些公司很快便受到了資本的關注。趙枳程曾以投資公司弘道天瑞總裁的身份參與歡瑞的投資上市項目，在他看來，整個電視劇市場能盈利的電視劇不到20%，起用小鮮肉這樣的稀缺資源能帶來項目溢價。以歡瑞為例，其電視劇投資回報率至少達到1倍，甚至李易峰主演的《青雲志2》單集製作費用約為200萬元，而售價超過700萬。根據檸萌數據，鹿晗出演的《擇天記》成本在4億，據《中國娛樂產業今天面臨的最大機會》，《擇天記》的互聯網單集售價約600萬元，衛視單集售價約400萬元。按55集預估，作品收入5.5億左右。雖然劇酷拒絕透露小鮮肉作品的投資回報率，但根據其母公司華策影視2015年年報，楊洋主演的《微微一笑很傾城》成為全公司收入前5名的影視作品之一。

優秀業績使這些公司成為資本寵兒，2016年11月，歡瑞世紀以30億元估值注入星美聯合股份有限公司完成上市。檸萌則在2015年獲得騰訊領投的A輪1億人民幣後，2016年3月，正式宣布已完成5億元B輪融資，由弘毅投資領投，騰訊和芒果基金跟投。

但這種策略也並非人人看好。成立於2002年的影視製作公司華錄百納通過《漢武大帝》《媳婦的美好時代》等經典作品奠定老牌地位，根據2016年度業績預告，其凈利潤在3.2億-4億元。副總裁陳佳勇對小鮮肉策略持謹慎態度，他認為，高片酬對應高產出無可厚非，但如果影視公司盲目追求高片酬小鮮肉，而忽略影視劇產品本身的藝術質量，則會存在巨大項目風險，尤其是遇到個別小鮮肉演技不過關、人氣下滑過快的情況。

陳佳勇指出，每年能生產完成獲准播出的劇集僅佔30％-40%，「偶像派藝人拍古裝戲因為有扮相加持難度較小，但現實題材對演技要求更高，鮮肉演員自己都害怕。據說有種拍法很嚇人，導演說向左看，笑，向右看，笑，結束。你不可能真的全部用替身，如果拍不下去導致作品無法完成怎麼辦？」

不僅如此，他對小鮮肉價值表示懷疑，「好萊塢有些頂級作品的演員片酬也佔60%左右，一部投資1億美金的作品，雖然演員價格高，但他是有全球影響力的，能打開全球市場。可你突然發現，同樣高的片酬放到中國小鮮肉上，他僅有中國大陸地區的影響力，所有的資金投入與回收僅在中國大陸市場完成。」

徐帆則認為，運用小鮮肉肯定是影視公司的長期策略之一，關鍵是用法。「某些年輕化題材，諸如《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玄幻類需要年輕偶像擔綱主演，但要遵循偶像劇的操作邏輯。」他說。

在趙枳程看來，影視劇的本質是內容，但目前國內鮮有影視公司具備引導市場的能力，只能用IP+小鮮肉的策略迎合市場。但這種方式在2016年出現了一窩蜂的跟風現象，不少入局者根本沒弄清內在邏輯，「不少人以為只要在早期市場拉個演員，加一個IP就能快速提高估值，用資本的思路運作影視，一場文化盛宴就開始了。」

《南方周末》2016年電視劇盤點用《「拍得腦殘一點」》為題，這篇文章的結論是：「2016年IP劇全軍覆沒，沒有爆款出現。」李星文表達了類似的觀點。很明顯，IP+小鮮肉的組合更凸顯時下內容創作能力的貧乏。馮亞軒照舊一部不落地追著鹿晗的作品，「只要看到他，我就開心，」馮亞軒說。但2016年看完改編自南派三叔小說、鹿晗主演的《盜墓筆記》後，她憂心忡忡地說：「為什麼就算鹿晗演的是主角，還是顯得有點可有可無，我擔心這些影視作品沒有拔高他的形象，沒有為他本人吸多少粉。」

迎合觀眾的策略

在「台灣偶像教母」、京騰娛樂董事長陳玉珊看來，小鮮肉的使用是一種策略，否則其與作品只能互相消耗。「你不能單薄地把小鮮肉直接丟到銀幕上，」陳玉珊說。她曾借鑒韓劇拍攝經驗，從2001年開始製作偶像劇，《薰衣草》《王子變青蛙》《蘭陵王》都是她的得意之作，2016年，她導演的首部青春電影作品《我的少女時代》在內地獲得3.6億票房。

「你必須用角色、造型、劇情、台詞不停地把演員抬起，讓他被丟進模式後就變成我們要的人。」

」

陳玉珊舉了個例子，在製作《王子變青蛙》時，她忍不住抱怨明道，「哪有總裁的皮膚那麼黑。」但她通過和明道反覆溝通，發現他的優勢在於聲線好，於是在角色設定上努力凸顯這點優勢，讓人物擁有吸引人的特質。不僅如此，她與導演討論如何將明道包裝得像個企業家。

「他所有的衣服定製的都是奢侈品牌阿瑪尼，給他租特別貴的車，以此洗掉他過去的形象，得讓他自己都覺得我就是一個飯店少董。」即使鮮肉顏值本身較高，也不代表不需要在拍攝上花心思，如何在屏幕上呈現也需要特別設計，「他的出場必須特別帥，比如他一下車，左邊50個人，右邊50個人歡迎他，僅一個下車的鏡頭，我們拍了8種角度」，陳玉珊說。

除此以外，陣容搭配也是關鍵。「主角可以是鮮肉，但是周邊綠葉一定要是非常會演戲的人，不會讓人覺得『天哪怎麼看起來都好嫩』。」陳玉珊強調，周邊是做平衡的，能夠拉高整個戲的水準，「如果鮮肉片只有鮮肉演，那真的是不對的。」陳菲持相同的觀點，但她同時提醒，新老搭配是把雙刃劍，如果鮮肉本身不適合這個角色，反而會更加凸顯演技的短板，被戲骨碾壓，弄巧成拙。

檸萌選擇的小鮮肉必須「七分像、三分演」，「因為小鮮肉演員往往沒有老戲骨純熟的演技，」陳菲說。她解釋《擇天記》選擇鹿晗的緣由：「原著中的陳長生外表孱弱內心叛逆，經歷眾多磨礪後成長為拯救蒼生的少年英雄。我們選擇鹿晗並非僅僅看中他是最炙手可熱的中國青年偶像，而是因為我很難再找到中國哪一個男演員有這樣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並且她補充，在新老搭配時，陣容得做到「既熟悉又陌生」，除了從資金角度考慮外，適度加入新面孔不會讓觀眾覺得缺乏新意。

而這個問題到了影視製作公司正午陽光董事長侯鴻亮那裡，就轉化成一個如何理解IP的問題。該公司曾製作出多部膾炙人口的電視劇，比如《北平無戰事》《琅琊榜》等。2015年播出的《琅琊榜》中梅長蘇的侍衛飛流起用了年輕演員吳磊（1999年生），通過該劇，吳磊迅速成為一代小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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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侯鴻亮看來，他們選擇演員的標準就是兩條，「首選是一個好演員，第二選擇才是一個明星。」同樣，如果加上IP概念，在考慮將其影視化的時候，「我要的首先是好劇本，如果在這個好劇本的基礎上，它又是一個強有力的IP，這不是錦上添花嗎？否則，你光說你IP有多強大，它如果不能生成一個好劇本，我要它幹什麼呢？」侯鴻亮反問。

製造鮮肉的經紀公司

一些試圖批量製造鮮肉的演藝經紀公司應運而生。例如歡瑞這樣將經紀與製作結合，為旗下藝人量身打造影視作品，這成為一類普遍的鮮肉生產模式；另一類是效仿日韓的偶像培養模式，從小培養練習生再將他們推出。「通過系統化的培養，偶像藝人可以批量複製，」

中信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韓娛經濟學》如此評價韓國偶像培養體系，他們出產了最多的顏值派多棲藝人，藝人製造不再是隨機事件，而是通過預測當下市場需求進行針對性培養的產物。娛樂經紀公司麥銳娛樂創始人王叢曾任華策影視有限公司副總裁，參與股權投資韓國電影公司N.E.W等項目，他2016年底創立了麥銳娛樂。目前，公司業務主要包括偶像培養以及音樂製作兩部分，計劃2017年出道第一個女團、2018年出道第一個男團。

王叢認為，製造小鮮肉「最後拼的就是兩點：誰的藝人更專業，技能更紮實，能夠通過工業手段批量複製；除此以外，誰的藝人更接地氣，更有人氣。」

對藝人專業度的要求一如既往。麥銳娛樂會通過國內培訓學校、星探、海選等方式招募不超過22歲的練習生。接下來，標準的流水線式培訓也是韓國多產全能藝人的原因。順利通過考核的練習生不僅有唱歌、跳舞、表演等專業類訓練，還有禮儀、形體、護膚等基本培訓，繼而再針對個體特色強化練習，「每天的培訓時間都會超過10小時，一周培訓6天，以SM為例，每一個藝人出道前都需要經過6-7年的訓練，」王叢說，「這和訓練運動員是一樣的，沒有捷徑。」

而藝人與粉絲的關係變得尤為關鍵，即更接地氣。王叢指出，如今市場對藝人個性的需求越來越強烈，在策劃製作環節，需要根據不同的市場需求賦予藝人屬性。但不能強行造出個性，

「

原則上是每個成員做真實的自己，你是大大咧咧就大大咧咧，搞笑就搞笑，我們只是找到這個點然後強化。

」

為保證藝人更接地氣，一些經紀公司甚至以受眾反饋作為尋找人選的基礎。以歡瑞為例，姜磊說，「目前歡瑞儲備了20個左右的新人，但都需要具備一定的演藝經驗。」是否簽約主要取決於兩個數據維度，這包括候選人過往的收視曲線，「他們演過影視劇中的男四號、男五號，我們會去分析，在他出現的時候，收視率是上還是下，」以及提取分析觀眾在社交網路上的評價。

歡瑞針對的是35歲以下女性為主的年輕人。藝人必須符合他們的喜好，「譬如我們的新劇《大唐榮耀》男主角任嘉倫（1989年生），五官非常精緻，性格又是內斂型小男生，都是他們喜歡的。」助推人氣的方式是塑造合適且有粉絲基礎的IP劇角色，當演員憑藉角色走紅後，他符合喜好的自身標籤能保證他走得更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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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榮耀》

如果將小鮮肉看做一種可以批量複製的快消品，它面臨的最大挑戰還是它的持續性。即便在用法和製造方面有如上方法論，但小鮮肉的產量依舊平平。「如果從2014年開始算，韓國從《來自星星的你》之後開始都出了好幾代小鮮肉了，但國內還是那幾個。」徐帆說。

在他看來，中國以小鮮肉為代表的流行工業在近年才慢慢開始，第一代小鮮肉存在的時間長正是因為行業操作模式還不成熟。成熟以後，小鮮肉會有更豐富的代際層次變化。但是，作為影視流行工業中與實力派並行的路線，中國的發展越靠近歐美日韓，徐帆說：

「小鮮肉有市場價值的時間就很短，就是在所謂鮮肉期。成熟的實力派藝人註定生命周期有二三十年，但是全世界的偶像都短。這類人一定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被關注和放大市場價值，這是自身的客觀性。」

」

另一方面，小鮮肉們自己也不知道能紅多久。在《時尚先生》2015年專訪當紅小生黃軒（1985年生）的一篇文章中，黃軒稱時下是物質電影時代，他說，有時候我覺得很沮喪，對當下的年輕中國演員來說，可能表演本身已然不重要了。長得好看一點，拍一個古裝神劇就出來了，然後突然就火得一塌糊塗，很多電影的大導演就去找他們來演自己的電影，目的竟然是為了利用粉絲效應去保障票房。

大銀幕沒有以前那麼挑剔了，現在是數字派，也沒有膠片那麼挑剔了，甚至誰都能來當導演了，這個事也特別奇怪。選這種演員的時候，沒人去問你對電影有多熱愛，沒人問你拍過多少電影，也沒人問你去過多少電影節，對電影有什麼樣的態度和理解。只要你粉絲多就行，你就是主角了，彷彿在宣布，我們這個電影不靠劇本，不靠製作，就靠你了。這是讓我覺得最現實最可悲的一個現象。」更諷刺的是，作為演藝圈中人，黃軒雖然立志做一個好演員，但由於其長相出眾，也會被當作鮮肉用，比如IP劇《親愛的翻譯官》。

隨著對年輕化市場的進一步探索，小鮮肉不再是唯一選擇，藉助「類型」亦可能產生爆款。根據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選出的《2016中國電視劇選集》，按題材、類型和氣質可將其劃分為主旋律、現實生活、諜戰、懸疑等7個類型。這是總局沿用了二三十年的傳統分法，而視頻網站則根據年輕受眾趣味走到哪，就出現哪種類型，「針對不同的用戶群趣味，我們會主打不同類型，」企鵝影視自製劇業務部總經理方芳說。看網站的分類會發現今天電視劇的生態豐富得多，2016年的盜墓題材和2016年的刑偵劇，對於今後製作公司的複製都是有意義的。

徐帆認為，倘若小鮮肉的集中爆發刺激了中國偶像工業體系的發展，將有助於提升小鮮肉本身的能力和偶像類影視產品質量，「產品越好，收入自然越多，進入良性發展的正循環。」

小鮮肉經濟學：「TFBOYS」們異軍突起背後的運作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