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理科生的浪漫

本文作者「巴頓的蒙大拿河」，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你是我遇到過最幸運的低概率事件

通俗意義上講，這是一封信。寫信一般用第二人稱，這是一句廢話。送禮物需要心意，尤其是給女孩，更尤其是給中意的女孩。所以我給別人送禮物的時候一般的做法是附上一篇自己寫的第三人稱小短文，不至於讓孤零零的一個禮品顯得那麼落寞。別人看過之後心知肚明，那個被描述得很漂亮的「她」其實就是自己。用這種方式寫東西，好像稍微顯得有一丟丟委婉的浪漫。可是因為同一種類型的故事不能用兩遍，就像追女孩的伎倆都是一次性的，循環使用會被嫌棄沒有誠意，所以我不能再編出來一個浪漫的夢了，也不能再借用滿天星的少女情懷寫一句早安。

另外，鑒於我已經堅持寫日記半年，每天無關痛癢的內容里密密麻麻全是「你」「你」「你」，跟這些「你」相關的內容大多都會引發我的神經衝動，具體表現在寫日記的時候一寫到「你」就會開始回想很多與之相關的內容，然後咬著嘴唇傻笑。我見過一個癮君子。他的毒齡可能已經將近十年了。十年來除了要擔心沒錢花，他最享受的事就是把海洛因一顆一顆地磨成粉，用透支的銀行卡把粉末排成幾行，然後拿一根吸管全部吸進鼻子里。吸完他就整個人陷進沙發，白眼翻的像高潮了一樣，渾身抽搐的頻率堪比一台F1十二缸發動機。後來有一次他吸的太嗨，警察來的時候根本沒有逃跑的力氣，只能狼狽落網，被捕時急情之下還不忘趴在女警花胸上，真是可歌可泣。進了戒毒所之後醫生髮現他毒癮實在太大，突然停毒的話他會瘋狂的哭喊，有時候甚至會大小便失禁。醫生只能祭出殺手鐧——「精神誘騙法」。醫生把半袋三聚氰胺超標的奶粉倒在桌板上，只要他一發作就端過去，給他一根吸管讓他吸。毒癮來了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吸一口之後坐在馬桶上，他才發現自己的大腦被欺騙了。

按照類比推理原則，我在使用第二人稱「你」的時候，大概也是受到了精神誘騙。這一效應同樣可以推廣到很多其他領域，產生的都是相似的效果。寫日記的過程不可避免提到「你」，會讓我想起某個特定的人，從而在無意識狀態下產生愉悅的感覺。同理可知，任何與之相關的事物都可以讓我產生類似的情緒，例如路過花店會讓我想起滿天星和薰衣草莊園，看一場電影會讓我想起手臂被摩挲的感覺，這些大腦皮層里的虛擬的意象簡直比三聚氰胺奶粉還要管用，我就像吸了笑氣一樣變成一個身患脊髓灰質炎的痴漢，全然失去一個理科生的嚴肅形象。嚴重時甚至會導致類似於吸食毒品之後的抽搐反應，像懷春少女一樣扭動身體鑽進被窩。

戒毒所的醫生沒有想到，三聚氰胺奶粉竟也會進化出海洛因的功效。我定期吸食一定量的海洛因，也就是跟女孩子出去玩，拉拉手，蹭蹭臉。但由於劑量不足，按照「精神誘騙法」，我只能長期服用毒奶粉作為代替品，久而久之對奶粉也產生了依賴性。我想起一道15年的北京生物高考題，感覺自己就像那個被困在黑箱里不停按給葯桿的傻逼大鼠一樣，自我麻醉又自我滿足。但人類畢竟是人類，作為地球史上首個擁有哲學意識的物種，能進化到生物鏈的頂端也是有原因的。在大鼠發現按壓給葯桿獲得的快感只是多巴胺在作祟之前，我已經悟出我的罪惡行徑無異於約不到長腿學姐的宅男購買充氣娃娃聊以自慰。我為曾經的我自甘墮落而咬牙切齒。於是我痛定思痛，暗下決心，自此以後，餘生只吸海洛因，不吸毒奶粉。自然，對奶癮已深的我來說，寫信的時候用第二人稱無異於復吸。所以我決定，在這封信里，我絕不用第二人稱。於是，或許是歷史上第一封全文用第一人稱寫的信即將誕生了。我有預感，這也將是宇宙大爆炸以來人類中二病的最佳見證。

那麼，一封與「你」無關的信，應該寫一些什麼內容呢？雖然我誓不服用毒奶粉，但就像參加互助小組的性成癮患者一樣，不去做並不意味著不去想。在遇到某個人之前，我是一個會想很多的人，可能是因為寂寞長夜無人相伴，一到晚上就會思來想去，有時候甚至會莫名其妙的難過起來。這樣的情緒通常會延續到第二天白天，以至於令我看上去十分多愁善感。再加上我與很多女性朋友關係比較好，竟然有人將我稱作賈寶玉和林黛玉的結合。正因如此人們語重心長地告訴我，鑒於我的性格，我應該讀文科。我對此嗤之以鼻。誰說喜歡想來想去的人就適合文科？在腦子裡編那麼多小說故事與意淫何異？都說作家生活經歷豐富，可我懷疑他們的寫作生活都是窩在家裡開一聽青島啤酒，然後開始編故事。不然，為什麼我們所認識的著名男作家80%都是挺著肚皮滿臉痘印的屌絲？相反，作為一個理科生，胡思亂想的功力造就了許多偉大的科學家。大概愛因斯坦就是在追求女神無果，滿目蕭然感極而悲的時候，（即使愛因斯坦當時已經結婚，但不排除他婚外情的可能）發現漫漫長夜不知如何度過，才開始轉移注意力以治癒情傷，把幻想女神大腿的夜晚用來思考宇宙和時間，最後寫出了不朽名著《相對論》。由此觀之，物理學能有今天的長足發展，當年那位拒絕愛因斯坦的女神功不可沒。

在被窩裡思考的過程中我得到另一結論：不要讀文科。不僅是認為理科專業選擇比較多，我還對文科圈子裡普遍存在的矯情現象產生了深深的鄙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如果我學了文科，我也不可能遇到一個很好看的女孩，也不會在雪天的晚上騎車去買暖寶寶，自然也不會體驗到我出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年時間。這一點在後文會進一步論述。文科生自詡精通浪漫之道，其實多數文科生都是裝出一番文藝腔，皺起眉頭念一首秋風落葉的詩，卻在女孩子好不容易被他們調戲得春心萌動的時候，轉身面對雁棲湖感嘆一句人世間情為何物，然後選擇離開她，有的情況下也會藕斷絲連，以增加他們人生的波折感。這些女孩可能心理上也患有某種綜合症，也許是相信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她們竟然會被這樣的男人深深吸引住，身在廬山，殊不知從辯證唯物主義觀點來看，他就是一個渣男。於是這種一次次的傷害和被傷害讓雙方都產生了一種類似於斯德哥摩爾症的情感傾向，誕生了數之不盡的狗血愛情故事。從一定程度上講，我們還應該感謝他們的故事為我們自己的人生軌跡提供了一定的參考。

人們都說理科生直男癌，不懂浪漫。我猜這一定是文科生說的。文科生的浪漫都是隨隨便便的承諾和形而上的思念，我尚未探究出文科生一年談那麼多次戀愛的心理學動機到底是什麼，有人一年內談戀愛的次數甚至多達我逛海瀾之家次數的五倍。他們的浪漫幾乎都是空蕩蕩的滿足人類的第二需求，而腳踏實地的理科生既滿足第一需求，又豐富了第二需求。試舉一例，一個熱愛吃新鮮核桃的男生有一個夢想，就是以後能有一天親手剝核桃給一個女孩吃。一日舍友帶回來一袋核桃，他練習鐵砂掌的時候用手刀往裡一插，驚奇地發現這一袋核桃竟然帶水分！於是他偷來好大一把，一中午用剛剪了指甲的手指剝了整整一盒新鮮核桃，下午的時候拿給了她。女孩才識短淺，從未吃過剝了皮的新鮮核桃，甚至連核桃皮和核桃殼都分不清。她收到核桃很是感動，吃了一顆之後欣喜若狂，連忙召開新聞發布會，表示這輩子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核桃。連直男都懂，幾乎所有女生都是吃貨，所以男生都會想到送吃的。然而要把吃和浪漫結合，大多數人第一個想到的是巧克力。在我看來，巧克力就跟口紅和玫瑰花一樣俗不可耐。男同胞們忘記了，女生要的是又好吃，又不會長胖的食物。要長胖也可以，但首先要讓她們相信自己有一個不會嫌棄她們的男朋友。雖然我不會嫌棄我喜歡的女孩長胖，但我還是希望她輕巧一點為好，不至於被她抱的時候窒息。綜上所述，核桃的優點比巧克力多太多。這簡直是我見過最實在的直男禮物。

理科生的浪漫往往比文科生的詩有更震撼的感染力。洛杉磯失戀博物館裡有這樣一件藏品，一張獵戶座某個恆星的光譜圖，距離地球26光年。這是一個天文學博士送給女友的26歲生日禮物。他寫道：

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有一束光芒從這顆恆星出發，

它穿越無邊際的星際空間，穿過數不盡的塵埃和星雲，

經過26年的旅程來到這裡。

你從那一刻起，也經過漫長歲月的旅程來到這裡，

你和你的星光在這裡相遇，

我也和你在這裡相遇。

看，事實論證，跟文科生比起浪漫來，理科生毫不遜色。即使這個天文博士最後成功失戀，但這個B裝得的確驚世駭俗。雖然不上哲學課，但經過了嚴密的邏輯學的熏陶，理科生在宏觀角度看問題的廣角比文科生要大的多。多虧了對未來可能性的理性推導，理科生思考的長遠是文科生無法想像的。隔壁班的胖子在校園裡與一個很好看的姑娘肩膀相撞，第二天早上他已經去圖書館借《育兒寶典》了。人們嘲笑這是典型的直男癌，可我要為此平反。可能是從文藝復興時期開始，自由派的「解放天性」口號響徹了整個西方世界。後來也漸漸彌散到了我們這裡。人們越來越會為了自己的「正當」慾望而肆意尋找那個適合自己的另一半，不做過多考慮就在一起，再很快分手。人們總是在等著「the one」，而在尋找的過程中會樂此不疲地傷害到很多其他人。如果一開始愛一個人，就不準備愛她一輩子，這到底是自私還是自由？借用毛主席的一句話：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所以，在我用了很長時間確定我真的喜歡一個人之後，真正說出口我喜歡她，就等於我想跟她一直在一起，也等於我想娶她，在每個黃昏的搖椅里和她一起老去。

以上我們提到理科生所具備的前瞻性，嚴格意義上這只是時空維度上對所處時間點以後的有依據預判，換成二維幾何也就是猜測原點以右的坐標所對應的函數值。科學家說，低維生物無法想像高維空間，但我們可以試想一下，如果在時間的維度上生活著一群生物，他們可以在幾個不同的時間點之間任意跳躍，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時光旅行」。對他們來說從古至今的所有時間就像一張白紙一樣一覽無餘，人類層面上對未來的預言，對他們來說不過只是代入點的橫坐標求y值而已。

假設命題成立，他們真的可以在不同的時間點之間跳躍穿梭，那麼問題來了，這一秒這個生物處於二零一七年四月十號，看見一個女孩收到了來自另一個男孩的一封信。下一秒他從時間維度的地圖上走到了二零一七年三月二十六號，那天男孩坐在摺疊椅上擁抱這個女孩，親吻她的耳朵。同樣的一個女孩，分處兩個時間點，那麼，她到底是兩個獨立個體，還是按電子運動概率在時空維度上同時分布在不同位置的一個個體呢？

時間維度上的生物還可以輕易製造人類物理學家與哲學家幾百年來絞盡腦汁思考的「祖父悖論」。設想有這麼一個傻逼的高級生物，一日他閑的無聊穿越到他自己祖父十八歲時的年代（假設這種生物是兩性生殖），在一次酒吧鬥毆事件中殺死了自己的祖父，那麼會發生什麼？既然年輕時候祖父被殺死了，就不會有他，但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他進行時空穿梭殺死自己祖父的事情，這樣祖父就不會死。既然祖父不死，祖父的兒媳婦就會順理成章地生下他這個傻缺，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祖父。邏輯陷入了死循環，這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在祖父斷氣的一瞬間，祖父到底是死還是不死？這個傻逼生物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邏輯無限地循環，根據因果論，這個生物儼然成為了薛定諤的黑箱里那只可憐的貓。按照人類對時間的慣性認識，這樣的事永遠不可能發生更不能發生，在我的主觀臆想中，祖父悖論的發生甚至可能會導致整個時空和宇宙的崩塌。

為了解決這個邏輯悖論，我們可以運用量子論的「多世界解釋」（Many Worlds Interpretation，簡稱MWI），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平行宇宙理論。事實上所有的平行世界都處在同一個物理時空中，不過按照退相干理論，這些平行宇宙各自具有大量的粒子，所以他們量子態的映射因為互相正交而無法彼此感受到對方。從一定角度來說，這些平行宇宙互不干涉，互不影響，在時間的維度上或許他們各自有自己的時間速度。將其中一個平行宇宙作為參照系，在這個宇宙中荊森在拉屎。那麼在他隔壁的兩個平行宇宙里，也有兩個一模一樣的荊森，其中一個在脫褲子，一個在擦屁股。因為平行宇宙之間是沒有聯繫的，所以即便這個傻缺生物穿越時空姦殺了自己的祖父甚至對其進行了鞭屍，也不會發生時空的崩塌，他和他的祖父更不會既死又生。因為他殺死的是這個平行宇宙中的祖父，與自己所在的平行宇宙無關。

我為什麼要花費這麼多文字來講平行宇宙這麼一個十分基礎的物理概念呢？因為對於一個理科生而言，平行世界與蝴蝶效應的結合，簡直是物理學誕生以來獻給世界最浪漫的禮物。假設平行宇宙理論成立，能隨意穿梭時空的傻缺生物也存在，那麼他們在穿越不同宇宙的時候必定需要突破某個特定的屏障，無論是從宇宙質量增加還是從「突破」這一過程產生力作用這兩個角度，時光旅行，必定會引起某些物質，哪怕一個電子的狀態發生改變。我們暫且稱之為「時空扭矩」。如果一個人，他的奶奶從四樓摔下來身亡，他因此傷心欲絕。平行宇宙和蝴蝶效應的魅力之處在於，總存在這那麼一個平行宇宙，儘管概率只有億萬分之一，但總有那一個世界裡，那一顆電子正好在奶奶落地的那一塊地板。因為地板是大量符合薛定諤波動方程的粒子組成的，所以這一顆電子的運動狀態改變，會有非常小，但一定不為零的可能性，使地板的粒子在那一瞬間發生了量子隧道效應，而那一瞬間就是奶奶落地的那一刻。所以，在這個平行宇宙里，他的奶奶從四樓落地，卻安然無恙。

概率論中有這樣一個有趣的說法，假設一隻猴子不停的隨機敲擊鍵盤，總有一天他可以敲出一部莎士比亞全集。同樣，儘管「時空扭矩」發生的概率極小極小，但世界上也有無數個平行宇宙，所以總有那麼一個宇宙里，跳樓不死的事確確實實發生了！這一毫不嚴密的猜想也完美的解釋了為什麼地球上有那麼多春哥附體的案例：女童從十二樓墜落卻只受輕傷，老奶奶為救孫子抬起兩噸重拖拉機，黑人小哥被二十米高空高壓電擊中墜落卻只是燒傷。我相信這些奇蹟不僅是腎上腺素的作用，其實他們所經歷的那一瞬間都受到了原子強作用力的影響。人類說貓有九條命，其實也許是由於某種機制使貓遇到時空扭矩的幾率比其他生物高的多。

人類雖然不能穿越時空，但只要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對於生命的浪漫幻想比宗教更加給人力量。在我們的線性宇宙里，親人會逝去，愛人會離開，短暫的人生中總是充斥著令人心碎的遺憾。按照統計學的總結而不是唯心主義宿命論，每個人都會註定失去一些愛的人。他們會在無人的黑夜裡想起那些人，悲傷與回憶一起無法剋制地湧上心頭，除了哽咽著飲下一杯烈酒，他們對此無能為力。

而在另外的一些平行宇宙里，我們愛的人從來沒有離開。我們假設有一把量子手槍，裡面有一顆調皮的疊加態電子，坍塌則開槍，不坍塌則不開槍。當一個人坐在槍口前，由於坍塌和不坍塌的概率都是50%，所以在那一瞬間會產生兩個平行宇宙，其中一個平行宇宙里他被一槍斃命，而另一個平行宇宙里他活了下來。根據經典的意識論，對於他來說唯一的「存在」即是他活著的那個世界。所以那些被爆頭的平行宇宙對他毫無意義，於是，從他的主觀意識上看，他只要坐在槍口前，子彈就永遠不會擊發。這就是著名的「量子永生（immortality）」思維怪論。在世界上同時存在著無數個平行宇宙，有無數個人在做這個量子自殺實驗，也有無數個人被一槍打死，但在實驗者的主觀角度，他永遠都不會死。想到這我們還需要害怕死亡嗎？我們的死只是在某個平行世界的死，而在另外的一些平行世界，我們卻活蹦亂跳的活著。事實上，在更高層次的層面上，我們一旦開始存在，就永遠不會死去！

有一個人曾擔心如果我比她先死怎麼辦，這樣她一定會很傷心。仔細想想這真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明明男人生來註定要承受苦楚，但到了最後往往比女人先死去。這樣的痛怎麼總是要讓女人來承受呢？後來我告訴她我的秘密，我是一個壽命很長的妖怪，所以她就不用因為我的死而太難過。但是現在有了平行宇宙的存在，所以我們兩人都不用為死亡而心碎，因為一定意義上，我們都是永生的。我甚至可以隨時拿起一把Glock17對自己腦袋來一槍，因為總有一個平行世界裡，子彈奇蹟地穿透過了我的腦袋，下一秒我還是可以親吻姑娘。

等等，在我的意識里我活了下來，那死了的那些怎麼辦？在開槍的那一刻，存在著平行宇宙ABCDEFG...在A宇宙里，我毫髮無損，但是BCD一直到n宇宙里，我的臉都被打爛，連人樣都看不出來。雖然對我來說我永遠不死，但在那些平行宇宙中的旁觀者眼裡，我還是自殺成功了。其中最難過的，就是那個我喜歡的姑娘了。平行世界理論創始人埃弗萊特的女兒在自殺前留下的遺書中說，她去另一個平行世界和父親相會了。要知道，我們討論的是一個死掉的她，而不是一個自殺失敗的永生的她。所以在我們的無法死而復生的宇宙中，她留下的只是傷痛與遺憾。這樣思考一番，我決定還是不要自殺了，最好是老老實實抱著姑娘蹭一蹭她的臉，以免讓n個平行宇宙中的n個女孩為我難過。

如果平行宇宙的意義只是在不同時空里相同事件的重複，那平行世界理論並沒有任何吸引之處。真正讓我著迷的，是蝴蝶效應的微小概率讓每一個平行宇宙都彼此不同。我們已經提到物質的狀態改變。試想在我走路上學的時候突然有一顆電子從我耳邊飛過，經過一系列撞擊散發出微弱的電磁波，而這些頻率相似的電磁波恰恰影響了我的腦電波，在神經中樞的調控下我突然想抬頭看看天，結果偶然看見頂樓的陽台上站著一個準備跳樓的輕生者。於是我連忙打電話報警並呼救。耽擱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要遲到，趕緊往學校跑，在急急忙忙上樓梯時跟走廊上一個女生相撞，我連忙道歉並找到機會請她吃飯。十年後她成了我的妻子。

這就是蝴蝶效應，一個微小的變數經過諸多外界因素的效果疊加，最終導致一個巨大的變化。這個世界也許有無數個電子在飛來飛去，結果就是人類會遇到無數不可預測的結果。人生總是充滿了遺憾和悔恨，但總有那麼一個絕對完美的平行世界，在那個世界存在著一個絕對幸福的自己。在我們失意的時候，不同平行世界裡的我們會在心靈相通，一想到在另外的自己身上，這些苦痛從未發生，一定能感到莫大的安慰。這真是物理學上浪漫到極致的幻想。

不知道人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的宇宙從混沌至今就有條不紊地運作著。試舉一例，目前我們的宇宙似乎在以一個恰到好處的速度在膨脹。正因為我們處於這個臨界速度，使得宇宙中的各種複雜結構和生命的誕生成為可能。這個速度要準確到什麼程度呢？大約是10的55次方分之一。這是什麼概念？從宇宙的一端瞄準並打中相距300億光年的另一端的一隻蒼蠅，所需準確性也不過10的30次方分之一。類似準確得令人瞠目結舌的宇宙常數，我們還可以列舉出幾十個。也許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宇宙的膨脹速度稍微快了那麼一點點，於是所有的物質都四散飛開，而無法凝聚成星系和行星。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這個速度又稍微慢了那麼一點點，於是所有的物質都被引力吸引在一起，變成一團具有驚人密度和溫度的大雜燴。在那些倒霉的平行宇宙中，連整個宇宙都是一團漿糊，更不要說什麼地球與人類了。

即使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宇宙常數恰到好處，可以讓地球形成，人類文明出現。但也許出現了幾隻躲在山洞裡睡懶覺的恐龍，一覺醒來發現卧槽我家怎麼被石頭撞了一個大坑。它們艱難地生存下來並繁衍生息，把拿著長矛的非洲人Lucy踩扁，於是到現在食物鏈的最高級還是恐龍。或是第一隻走出非洲叢林里的猿人突然看見有兩隻劍齒虎在草原上搓背，嚇得趕緊跑回樹上躲著。於是這個可憐的物種永遠沒有進化成智人。又或者是古巴導彈危機時蘇聯核潛艇里的那個列兵猶豫了幾秒，沒有阻止艦長按下核導彈發射鈕，導致現在的世界都變成了Mad Max。歷史蝴蝶效應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在歷史的任何一個時刻如果有一丁點的不同，按照混沌力學，我都將不復存在，更不要說能在今天寫下這一封信，並送給我最喜歡的女生了。

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蝴蝶效應既然能彌補遺憾，同樣也能製造它們。在那些悲催的混沌宇宙，連地球都沒有形成，還怎麼有我的存在，怎麼會有我發給一個女孩的五百二十五個晚安。在那個我僥倖出生的平行世界裡，另一個女孩成為了我的妻子。所以即便我遇到了一個叫依斕娜的女生，也許我也不會喜歡她。我不喜歡這結局。

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一根鉛筆芯裡面的碳原子正好發生了崩塌，所以這一根筆芯斷了。一個女生髮現筆芯已經斷掉，就順手把自動鉛筆扔進了垃圾桶。第二天早上保潔阿姨提著垃圾袋下樓的時候那根筆漏出來掉在台階上。當天下午另一個女生上樓梯的時候不小心踩到它，摔了一跤。回到宿舍後因為宿舍很亂，又心情不好，她隨口罵了幾句。但她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我正在跟一個女生因為裙子而吵起來。這個女生聽到室友莫名其妙的抱怨，心情也突然變的很差。於是，她氣的坐起來，通過手機跟我吵了將近二十分鐘。之後一個星期內我沒有跟她說話，她也沒有理我。兩個月後我再也找不到以前喜歡她的感覺，她也不會因為少了一個喜歡自己的男生而有什麼不同。一年後大家帶著青春回憶各奔東西，今後再也沒有聯繫。十年後我在同學會再次看到她，挽著帥氣的丈夫一臉幸福。而我，回想起年少時的痴迷與執著，也只是釋然一笑。

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任麗娜新買了一幅畫掛在辦公室牆上。一個學生去唐平的辦公室交卷子，眼睛盯著那副畫，轉身的時候打翻了唐平的水杯。唐平起身拖地，又把水杯接滿，順便喝了好幾大口。十分鐘後他感到尿意，起身推門出去上廁所。與此同時三班一個同學在玩手機的時候看見一個笑話，笑的前仰後合，碰掉了同桌的紅筆。同桌彎腰下去撿，而唐平此時從窗外路過，看到了正跟同學聊天的她。如果那個同桌撿筆快一點，他就能擋住唐平的視線，唐平就不會進班把這個女孩叫出來，想狠狠批評一頓。如果那個同學沒有玩手機，如果他玩手機的時候不是在看笑話，如果唐平晚一點出門上廁所，如果他沒有喝幾大口水，如果他把水杯放在辦公桌的另一邊，如果交卷子的同學沒有碰到水杯，如果任麗娜沒有買那副畫，那麼她都不會因為被唐平叫出教室而在台階上絆倒，摔斷了手臂。以至於四十七天後的考試她考的很糟，她的父母不得不動用關係把她調到B班中的任何一個，八班，十二班，十四班，但不管是哪個，恰恰不是七班。如果以上任何一件事有一點點改變或是推遲，結局都會不一樣。我們的生命因為各種各樣的機緣巧合而變的豐富多彩，但生命沒有如果，在同一個宇宙中，無數的巧合最後引向了唯一的結果。就這樣，她沒有隔著窗戶聽宿舍樓下的人唱can"t take my eyes off of you，沒有遇到那個會在吃飯的時候偷偷摩挲她手指的男生，沒有機會感受他在耳邊的鼻息，聽他輕輕地說「傻娜，我喜歡你。」

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我在考試結束的那天下午就匆匆坐上汽車，翻過黃土梁去參加自主招生考試。而這時EMS把民大附中的錄取通知書扔進了小區的門衛室里。我的名字在門口的小黑板停留了二十二天又七個小時，直到有一天門衛不小心把通知書丟到柜子與牆的縫隙裡面，而淘氣的孩子又把黑板上的名字全部擦掉。所以，拆開通知書時候我心裡的不安，飛機在北京降落時我的驕傲，剛分班不久我戳一個女生時的犯賤，四月將近時準備禮物的緊張，薰衣草莊園的鞦韆與蒲公英，升高三那個夏天的淚水，冬天的夜裡在女生宿舍樓下唱的歌，為喜歡的人學會的百香果檸檬蜂蜜柚子茶，語文書里綠色熒光筆畫出的句子，把一個女孩的頭髮捋到耳後時的怦然心動，和初春下午寒冷又溫熱的擁抱，在這個宇宙里，都從未發生過。於是我在江油市度過了三年煎熬的高中生活，可能喜歡過別人，可能感到過快樂。可我永遠沒有機會認識一個比我還高的內蒙女孩，永遠不會喜歡極光，喜歡熱氣球，喜歡變色龍，喜歡從背後摟住一個長頭髮女孩咬她的耳朵。我也不會寫整整兩本全部關於她的日記，不會兩年七百三十一天里夢到同一個人五百次。

正是蝴蝶效應賦予平行宇宙無限的時空可能性，使得有那麼多種微小的改變都能導致從今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一個人。而我才意識到，經歷了無數的命運岔點，繞過了無盡的時空曲折，我還能像現在這樣在依斕娜生日這天，站在她面前告訴她我有多喜歡她，是有多麼幸運。

想到這，我突然覺得用第二人稱跟你說一句我喜歡你，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全文完)

本文作者「巴頓的蒙大拿河」，現居阿壩，目前已發表了2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巴頓的蒙大拿河」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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