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連隊那些事：一分菜地

（網路配圖）

記得剛下連隊，我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投入訓練，出人意料去整理菜地。這應該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在新兵連時，第一件美差是執勤，第二件就算幫廚了，大家都是迎頸長盼爭先恐後。現在又有了第三件，心想，這應該算是老兵的福利了吧？而事實情況並非如此，我們每個班都有一分菜地，六七十平米差不多，連隊種起菜來，那才叫一絲不苟，勞神費力，其精細度絕不亞於訓練。

我的父親曾是個泥水匠，工具袋裡始終放著一卷線，用來砌牆時拉直水平直線用，不想當兵種菜竟也派上了用場。頭幾回，班長們手把手極具耐心地教我們，拉直線、鏟直邊角、敲碎土，壟角對齊。到了第三天，我們自己動手，記得一個南京籍的戰友，從未有搗鼓過菜地，甚至都沒有見過，他那個拿鐵鍬的姿勢現在還記在我心裡，兩隻手同時抓住鐵鍬把的中端，貼在一起，極不協調，也使不上勁，笑壞了我們這些農村兵。班長屢次糾正，還是那樣看著彆扭，一時半會兒就是糾正不過來。後來，班長索性分給他另一項工作，叫他專捏土塊，將沒有敲碎的土，一塊一塊用手捏碎，順便拔掉那些也許是昨晚才冒出來的草芽尖兒。那會，我就在他的旁邊，直聽見他嘴裡極不耐煩地嘀咕：這都是什麼事呀，無聊死了!那回我噴了好幾下想笑出來，還是忍住了，可不是無聊么？在我們老家要是這樣種地，真得要喝西北風去了。

我們對班菜地，那絕對是精心料理，每到晚飯前和周末時間，都得去精雕細琢一番。一壟一壟的菜地被我們整的整整齊齊，有稜有角，壟上的土跟麵粉一樣細，整個菜地被我們折騰的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都捨不得踩進去。那時根本不用除草劑和殺蟲劑，每次都是像雞蛋裡挑骨頭一樣一點一點用手捏。不僅如此，打掃衛生也是精心到家，每隔幾日，特別是夏天，連隊的豬舍都要完完全全洗刷一遍。地板、牆角牆面，要用洗衣粉刷一遍，再沖水、再刷一遍，再沖水。包括給小豬洗澡，同樣是這一套既成熟的，又百做不許厭的規定動作。

那時，我們時常在心裡想，盡捉弄我們新兵！後來，我有幸抽調到駐地一所中學去軍訓，帶了一個班的學生，有一個學生在訓練間隙問我：教官，我們為什麼總要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半小時？我說這叫定軍姿，要像軍人，首先得要有軍姿。那個學生似懂非懂，我看見其他學生也有同樣的疑惑，同樣感覺這般訓練，近乎「無聊」到家。這一天正好是我值班，全校學生軍訓作息時間由我安排，所以，在訓練小結時，我重點把這個問題講了出來。我說，有些學生訓練不認真，認為軍訓不是稍息立正就是齊步走，沒有多大的意思！但你們並不知道，這是在訓練我們要令行禁止，要整齊劃一協調一致！這種直線加方塊式的訓練，就是要求我們直就是筆筆直直，方就是方方正正，沒有「接近」，也沒有「大概」，講要煉精、煉細，這是你們工作和學習前的第一課。後面，我故意提高了嗓門：講評完畢！操場上500多個學生，用剛剛學會的隊列動作，一個聲音「啪」的一下，齊刷刷立了一個正，說明有了一定效果。

現在，離開部隊已有十多年，自己反倒丟掉了曾經的「精細」，連同連隊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除了戰友們熟悉的音容笑貌，時常還浮現在眼前，除了我連隊那一壟一壟的菜地，時常還會勾起我的懷念，那種「兵味」已然漸漸遠去，直到渾身沒有它一絲氣息。很後悔當初剛離開部隊，沒有好好靜下心來，將發生在我們連隊的那些事，那些看似「無聊」透頂的閑時勞動，那些看似機械木訥的隊列訓練，好好整理整理，寫成記憶，生活也許不至於偏得這麼遠，以至於忘記本初。老兵們常說，脫下軍裝還是個兵！這種「兵味」，這種對待任何工作都講究精細、一絲不苟精雕細琢的憨勁，真的能保障我們離開軍營踏進社會，路不至於走的太偏，更不會走的太差，儘管離開部隊的男人，個個都豪情滿懷，激情澎湃誓要干一番事業，但只要當初的「兵味」還沒有丟，有了部隊煉就的這身「本領」，面對任何坎坷、面對種種誘惑，即使再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都輕鬆有餘，即便輸，也絕不會輸的太遠，不會輸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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