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觀花雜記——平行時空

在眾多東北早春野花中，頂冰花（Gagea lutea）是植物愛好者們的目標名單里不那麼討巧的一位——太過清瘦而細弱，花又小，花瓣還細瘦。這樣的外形類似於華中地區的藍花參，它黃色的花瓣，卻是比藍花參更加的不起眼。

頂冰花，百合科頂冰花屬。高15-20厘米，具1枚基生葉，無莖生葉，傘形花序1枚葉狀總苞片。產東北各省。生於林下、灌叢或草地。

但私以為它有一種國蘭的氣質——在冰雪剛剛消融的林下，細長的葉中羞答答的抽出一束嫩黃，若尚且陰濕便靜默不語，若投來暖陽則兀自發光。

這一行頂冰花見到的著實不少，在森林公園的木棧道上走著，周圍一個小黃星閃過去，十有八九就是頂冰花了。

還有綠色的個體。

同屬的還有三花頂冰花（Gagea triflora）就沒有頂冰花分布那麼廣了。這三天我們僅看到一棵，藏在與豬牙花伴生的林下灌叢里。具莖生葉，二岐的傘房花序，白色花更加清麗，花瓣片具3-5脈。產河北、山西和東北三省。

金腰一直是我所偏愛的植物。這一群肉肉的矮小草本，甚至沒有花瓣，雜亂無章地長在濕地上。但花四四方方地排列在花序中，甚至雄蕊也是四四方方排列著的，包含著自然的混沌與規則。

多枝金腰（Chrysosplenium ramosum）虎耳草科金腰屬，多年生草本，高12.5-22厘米。底層的為苞片，上層為萼片，花約3.4毫米，花瓣缺如，雄蕊8。產黑龍江、吉林。

這個小東西發現於槭葉草盛開的岩壁下。嚮導和司機們吆喝著吃午飯了，大神和菥蓂還在岩壁的陰影里搜刮著什麼，我好奇地湊過去，嘿，果然是好貨！

中華金腰（Chrysosplenium sinicum）花莖、花序分枝、花梗、莖生葉和苞葉均無毛，產東北、華北、華中各省。

林金腰（Chrysosplenium lectus-cochleae）花莖、花序分枝及花梗疏生褐色柔毛；莖生葉和苞片邊緣多少具睫毛。產東北各省。這兩個，還有毛金腰都是混著長得，若不知道特徵光拍花的，還真不好區分。

單花韭（Allium monanthum）石蒜科（中志位於百合科）蔥屬。不同於一般蔥屬花多到成頭狀的傘形花序，單花韭1-3花，花被微微打開，亭亭而立。產河北和東三省。

在拍豬牙花時，同行的嚮導朋友喊了一聲：「這兒有野韭！」 隨即動手挖了起來，搓巴搓巴就放到了嘴裡。據說味道不錯，我是沒試。但以前拍花時朋友也是用味覺鑒定蔥屬的，想必這樣的鑒定印象更加深刻。

雌雄異株，上圖分別為雌花和雄花。

鋪滿款冬的垃圾堆附近的林子里，大神大喝一句「五福花！」我渾身一震，興奮得從大路飛身滑進林子里！

為什麼大家對五福花如此感興趣呢？因為這實在是一個有趣的物種——這位僅僅十多厘米高的小綠花長期作為單科種存在，或者置於忍冬科或者虎耳草中。1981年植物學泰斗吳鉦鎰先生髮表了同樣是十多厘米小綠花的四福花和華福花，才給這個孤獨的類群找了兩個同伴。

但就是這樣一個三屬三種的「旁門小科」，到新的分類系統中「一舉成名」，吞併了原屬於忍冬科的複合花序、花輻射對稱的類群，也就是常見的莢蒾屬和接骨木屬，一下成為一個廣布科的大家長，自然是極引人注目的。

給科長大人作揖^_^

五福花（Adoxa moschatellina），多年生矮小草本，高8-15厘米；莖單一，基生葉1-3，莖生葉2枚對生，葉尖有小突尖。頂生5-7朵花組成頭狀花序，無花柄，花黃綠色。分布於北方各省及雲南四川。

有趣的是，這束小花還別有洞天——頂生一朵花的花冠裂片和雄蕊都是4，而側生花都是5（花絲2深裂），其原因尚且未知。感覺這個精緻的小秘密也是一個莫名的萌點呢^_^

（上面兩圖，第一個是頂生花，第二是側生花，可明顯看到花數差異）

雪白的銀蓮花、藍紫色的紫堇、艷紅的豬牙花組成的花海中，還隱居著各式各樣小巧而精緻的類群。四月末的長白山林下，和我去過的七月的巴郎山高山草甸一樣熱鬧。然而，我的導師曾面對著川藏高原上絢麗的花海說，你來或者不來，它都在那裡，不悲不喜。

我感到有些諷刺。

觀花者們慕名而來，為這些綽約的身姿而歡呼雀躍。但花開花落，跟人們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無論是長白山，還是自己居住的地方，無論城市或林原，都不乏細碎而矮小的植物，自顧自地完成生命歷程，無需歌頌，也無法被詆毀。我們只是將自己旺盛的情感自以為是地賦予它們，讓這一草一木平復內心的煩躁與不安。

這樣說來，植物比人類更加的純凈而高尚，我們在它們面前，像個恨不得把頭低到地裡面去的信徒，去觸摸，去拍攝，去思索，企圖在這個溫柔的平行時空里得到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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