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老黃狗

心香一瓣

李子遲

我的記憶是從一歲半開始的。就在那年，爺爺歿了，我們家的大黃狗也死了。

大黃狗先後侍奉、陪伴了我們家三代男丁，從爺爺、爸爸到我。它非常忠誠、聰明，時時地地跟著主人，像影子一樣，保護我們，照顧我們。

大黃狗長得高大威猛，像牛犢子一樣，而在我眼裡它更像是一匹小馬。它對主人很溫順友好，怎樣玩它鬧它都行，對外人卻很兇，所以別人都害怕它，走路遠遠避著它，就是來我家串門也很有些猶豫。

在我的記憶里，大黃狗雖已高壽，卻沒顯出一點蒼老憔悴的頹勢。它的毛髮是純粹的金黃色，閃閃發光，一雙大眼睛犀利有神，令人不寒而慄，一對耳朵尖尖豎起，堪稱汪星人中的大帥哥。

大黃狗時常馱著我，在家裡幾間老房子和房門外的空地上竄來竄去，步伐輕快穩健。對於幼小的我來說，猶如騎著高頭大馬，有騰雲駕霧、飄飄然的感覺。

可是，它的第一代主人，也就是我爺爺，卻已迅速衰老。爺爺對我很好，視我如至寶。媽媽告訴我，我的出生令爺爺非常高興，他經常抱著我玩，天天笑呵呵的，連看我的眼神都非常溫柔。

爺爺住的裡屋比外面幾間房子的地基高不少。從廂房進入裡屋，須經過一個頗高的木製門檻，比我的身高矮不了多少。小小的我要邁過這個門檻可真是非常吃力。我得先將全身趴在上面，再用力讓右腳先跨上去、落地，然後是胸部、腹部、雙手、整個身子慢慢挪過去，最後是左腳搭上去、落地，才算完成整個過程。我每天要無數次跨過門檻，邁著蹣跚的腳步，去看爺爺，倒水給他喝。

我的奶名叫鐵桶，是爺爺取的。他躺在床上，在生命垂危之際，天天不斷叫喊著我的名字「鐵桶啊」「鐵桶啊」，聲音顯得嘶啞綿長，卻一點也不凄厲難聽，甚至還很醇厚有韻味。幾十年過去了，這個聲音似乎仍回蕩在我耳邊。

不久，爺爺去世了。走得很安詳、平靜。在送爺爺上山那天，大黃狗一路上數次縱聲長嚎，哀哀不已。當爺爺那具烏黑碩大的棺木被放入深深的墳坑時，大黃狗猛地跳了進去，趴在棺木上，久久不肯出來。在人們用黃土填滿墳坑、壘起墳頭後，它還躺在旁邊，一動不動，眼角有條淚痕，似乎是紅色的。

大黃狗雖年事已高，但一直神采奕奕、步履矯健。可爺爺死後，它情緒低沉，絕食罷寢，整天靜靜躺在門口，耳朵耷拉，兩眼眯縫，對誰都不搭理；有時又會夤夜盲目四處遊走，失魂落魄一般。很快它便消瘦委頓下去，不幾天即殫精竭慮、聲息衰微，悄悄斷了氣，其靈魂幽幽追隨了爺爺而去。

我們在爺爺的墳旁挖了個小坑，把大黃狗葬在他老人家身邊。就讓他們主僕永遠相伴吧！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