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進士們的知識體系究竟有什麼缺陷

科舉從隋奠基，到1905年廢除，運行一千三百餘年，幾經變異，但總體趨勢是輕實務重策論，輕術而重道。唐朝時這種傾向已有所體現，當時科舉名目有秀才、明經、進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種，其中明法、明算、明字等科，因為偏重實務，成績再好也只是技術官僚，不為人重視。

拿最近的一部日劇《小巨人》來比，就是升上領導崗位的總是警務畑（從事總務、人事、宣傳等管理工作的警察），現場畑（出現場的警察）做得再好，也還是一線幹警。

科舉到了清朝，考的就完全是文字功夫了。順治初年，定會試為三場，第一場考《四書》《五經》，用八股文；第二場考論一篇，判五道，詔、誥、表擇作一道，這是公文體寫作；第三場考經、史、時務策五道，這是正兒八經的申論。

乾隆五十二年後，考試內容改為第一場考《四書》文三篇，五言八韻詩一首，強化了對文字功底的考察；第二場考經文五篇，弱化了公文寫作；第三場考策問五道，題問內容為經史、時務、政治，增加了時政內容。

來看一下光緒二十九年（1903）的考試題。順天府的第三場策論五道分別是《漢初馳商賈之律論》題、《東漢中興功臣多習儒術論》題、《龔遂治渤海虞詡治朝歌論》題、《隋唐二史不為王通立傳論》題、《吳兢上貞觀政要張九齡上千秋金鑒司馬光上資治通鑒真德秀上大學衍義論》題，「經世」的題多，「致用」的題少，至於綜合能力的考察，則根本談不上。

科舉考試當然很難，畢竟錄取率擺在那裡，比如今的公務員考試只低不高，但和如今的公務員考試還是有差別，比如對應用文體、經典文獻、申論要求得多，對行政能力測試要求得少，這就出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能輕鬆通過科舉考試的某人，卻未必能輕鬆通過如今的公務員考試。

不妨就來舉幾個例子。

宋太祖趙匡胤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我聞學士草制，皆檢前人舊本稍改易之，此諺所謂依樣畫葫蘆耳，何宣力之有！」學士的主要工作就是起草文件，如果每一次都依樣畫葫蘆，拿前人舊本稍作改動，那自然是毫無技術含量。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太宗朝的翰林學士韓丕。

韓丕是太平興國三年進士，通曉《周易》、《禮記》，善寫文章。但《宋史》也寫他「終以遲鈍不敏於用」，他有多遲鈍呢？遲鈍到離開前人舊本，連文件都寫不出來，而且他還專管「制誥」，「誥命應用，傷於稽緩」，就很要命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在動筆之前，總喜歡拿內容差不多相同、文種格式基本類似的舊作做樣本，稍作改易而後呈進。所以他每次起草文件，總要花不少時間來尋找舊文件。有一次，皇帝等詔書非常急，韓丕卻就是不交稿，因為管文書檔案的人出差，韓丕沒辦法進檔案室找文件。後來催得急了，韓丕只好把鎖砸破，找出文件舊稿，稍加改動，抄一篇文稿呈進。時人譏為「斫窗」，和唐朝中書舍人陽滔的「破鎖」堪稱絕配。韓丕雖然是進士，但恐怕考起現在的申論來，也不會很順利，原創能力太弱，就算答出了題，也會被識別為背模板。

宋仁宗朝的翰林學士彭乘去世時，大理評事王琪送了一副輓詞：「最是蕭蕭句，無人繼後風。」這裡面也有典故。彭乘是真宗大中祥符五年進士，所從事的工作和韓丕一樣——起草文件。據《東軒筆錄》記載，有邊疆將領奏請准許進京面聖，仁宗准了，讓他秋天涼爽時候動身，這就需要彭乘撰寫回復，結果他是這麼寫的：「當俟蕭蕭之候，爰堪靡靡之行。」這兩句隱晦乖謬，這位邊將死活沒搞懂是什麼意思。王琪這副輓聯，就是譏諷彭乘這故作艱澀、賣弄辭藻的糟糕文風。試想一下，彭乘的試卷又有幾個閱卷人能看明白。

說完申論，再來說說行測。宋徽宗朝的權相蔡京，想要給蔡家子弟延請一位塾師，找到了政和年進士的懷安懷安人張觷（音同「學」）。張觷處處端著師尊的架子，倨傲的蔡京家子弟都不喜歡他。有一天張觷突然問他們：「你們可曾學過跑？」眾人不知其意，張觷說：「天下的事都讓蔡京壞盡了，不久就要大亂，你們也就只剩下逃命這一條路了。」這話傳到蔡京耳朵里，蔡京也是心知肚明，就和張觷商量對策，張觷勸他招攬天下名士，並推薦了楊時，結果還沒等楊時發揮作用，蔡京就倒台了。

就是這位見多識廣，政治謀略不淺的張觷，資料分析能力有點弱。他出任處州知州時，想造一艘大船，讓幕僚們拿個預算方案。幕僚們誰也不會算費用，又硬著頭皮向張觷請示，張觷令他們造一艘小船，量它的尺寸，然後按十倍來計算，要找這麼算，同樣重量的木屑和一根完整的龍骨價值一樣嘍？又一次，張觷想修繕紹興園神廟的圍牆，召工匠來計算，說需花費八萬銅錢，張觷令他們先修築一丈長的廟牆，按比例計算了一下，覺得兩萬就夠，把錢給了工匠，結果屬官集體上奏稱費用不足。

明朝也有一個行測肯定吃癟的例子。李東陽有一次玩骰子，正好陳師召也在，李東陽知道陳師召有點糊塗，就指著骰子說：「我跟你講，這貼地的一面肯定是個六。」陳師召不信，翻開來看果真是六，大驚失色。後來有人知道了這件事，就告訴陳師召，全天下的骰子都是這個樣子，一的對面肯定是六，陳師召知道自己萌新了，就去找李東陽算賬，李東陽知道他要來，「別置六骰，錯亂其數矣」，又騙了陳師召一回。陳師召的數量關係大概一分也拿不到。

還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宋徽宗朝進士徐遹那樣的進士。徐遹考試考了一輩子，一直考到76歲還在堅持，也是這一年中了特科狀元，說白了就是賞他一個頭銜。舊志中記載：「特奏名，策擢第一，詔視正奏第一人恩例」。

另一種是明神宗進士韓敬的情況。韓敬是湯賓尹的學生。萬里三十八年那次會試，韓敬是考生，湯賓尹是某一房的閱卷人。韓敬的試卷本來已經為某一房閱卷人廢棄了，湯賓尹越房撿了回來，在與各房互換闈卷的時候，把韓敬的試卷塞了進去，還強行將他錄為第一名，這是違反考試紀律的。因為這件事，湯賓尹第二年就被罷免，韓敬在官場上也是處處造人白眼，沒幾年就辭官了。

任何考試，當然應該公正、公開、公平，也應該考察受試人的綜合能力，而非用定式化的假模假式來生搬硬套，至於公平嘛……你們懂得。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