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名，「那文化」，背後隱藏著什麼文化密碼……

「那」地名，「那文化」

李澤春

一個地名，往往蘊涵著一個地方的文化精髓，隱藏著一個地方的歷史密碼。地名文化，乃是中華文明的一個重要因子。一個地名，就是一段歷史，一個地名，就是一幅風情畫卷。

走訪珠江廣西段，發現不少獨具地域特色的地名文化現象：很多地方稱集市為「圩」，叫趕集為「趕圩」，因此，不少集鎮的地名便叫圩。如大化縣的乙圩鄉、忻城縣的新圩鄉等；山間小盆地稱為「弄」，如東蘭縣有三弄鄉，大化縣有七百弄鄉等。而最引我關注的，是那些冠「那」的地名。

行走在南盤江、紅水河兩岸，那些叫「納」、叫「那」的地名，起初並不在意。隨著大到城鎮小至村屯帶「那」字的越來越密集，對這個特殊的地名文化現象，也越來越好奇。

南、北盤江下游，開始出現了隴納、納灰、納錄、納賴、納桃、納孔等地名。來到紅水河兩岸的貴州望謨、羅甸和廣西天峨、南丹、巴馬、大化、都安、馬山、興賓、武宣等縣區，那些叫「那」的地名更是眼花潦亂：望謨縣有郊納、納壩、納包、納絨、納丁；羅甸縣有納平、納鬧、納缽、納猛；天峨縣有那裡，南丹縣有那地、那茶，巴馬瑤族自治縣有那桃、那社、那弄、那門、那敏、那壩、那朝、那莫、那勒、那享、那浪，大化瑤族自治縣有那定、那色，都安瑤族自治縣有那共、那作、那伍下、那墨、那造、那盤、那麻、那料、那圖、那浩、那甘、那烈、那燕、那瓦，馬山縣有塘那、那細、那敏、上那龍、新那興、那樓、那仙、那煙、那樂、那達、那雞、那荷、那卜，忻城縣有那滿、那北、那卧，興賓區有那壘、小那角、大那賴、那谷，武宣縣有江那……

這些「那」「納」，是什麼意思，它們的背後，隱藏了哪些文化密碼？

原來，「那」「納」地名，幾乎全部分布於布依族、壯族地區，而這兩個民族同胞的文化心理、風俗習慣和語言相同或相近。在壯語和布依語中，「那」「納」是田的意思，也泛指土地。其實，與「那」「納」意思相同或相近的，還有「版」「曼」等，可能還包括「拉」「哪」「臘」這些與「那」發音相近的地名。

從珠江幹流南盤江、紅水河沿岸擴展開去，以廣西的紅水河、左右江、邕江流域為中心區域，「那」地名幾乎遍及整個珠江水系流域，涵蓋滇、黔、桂、粵、湘等省區，甚至在東南亞地區也有不少冠以「那」的地名。針對這一文化現象，近年來，以壯族學者王明富為代表，一些民族文化專家提出了「那文化」和「那文化圈」的概念，認為中國壯侗語系的壯、傣、侗、布依、水、毛南、黎8個民族，越南的岱、泰、儂、布依、熱依、高欄6個民族，寮國的佬、普、泰、泐、潤、央6個民族，泰國的泰、佬2個民族，緬甸的撣族，印度阿薩姆邦的阿洪人，共24個民族，他們早期是有共同母語的群體，是與「那」有關的民族，屬於「那文化圈」。其中，廣西至今仍有「那」地名1200多處，僅南寧市隆安一縣就有120多個「那」。

「那文化」的內涵是什麼？ 概括地說，「那文化」，就是據「那」而作，依「那」而居，以「那」為本的稻作文化、土地文化及與其相關聯的文化。

珠江流域，水系發達，雨量充沛，光熱充足。大量考古研究證明，「那文化圈」種植水稻的歷史可上溯至六七千年甚至上萬年。稻作的載體是水田，為了方便耕作與管理，先民們必須依田而居，故而形成了有田就有人居住的聚落，構成了田即是村、村即是田的聚落命名方式。而在壯侗語系的語言中，「倒裝」式語法十分常見，故而「那」地名中多是以「那（田）」打頭，結合「那」的環境特點和性質命名，如那翁即濫泥田，那江即中間的田，那波是泉邊的田等等。久而久之，這種命名方式約定俗成，人們無論在何處定居，為何地取名，都遵循這一模式，便形成了「那文化圈」，即使有的地方不一定有水田，還是叫「那」。

「那文化」的載體是土地。土地是最寶貴的財富，誰擁有土地，誰就富有。什麼因素有可能影響土地獲得好收成，人們就把這種因素奉為神明去崇拜、敬畏。人們的生產和生活，都以土地為轉移，以農耕為一切行動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因此，人們以田定居，以田論人，用田取名，為田設神，衍生出五彩斑斕的與土地、與耕作相關聯的神話與現實。「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等，是「那文化圈」中流行的民族節日，祭祀山神、土地、社神、田神、雷神、稻神、牛王、螞拐（青蛙），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人畜平安，食五色糯米飯，是「那」里人千古流行的習俗。

似乎可以這樣說，「那」地名，是珠江流域「人們共同體」源遠流長的歷史記憶，「那文化」，是珠江流域農耕文化的根。一個「那」字，潛移默化地塑造了珠江流域的文化品格、自然心態。

探尋「那文化」，走進「那」山、「那」水、「那」 人，走進青山綠水間一片片美麗的「那」，分享「那人」豐收的歡樂，感受「那文化」在不可逾越的工業化、城市化衝擊中的陣痛與變遷。我相信，「那」地名將延續，「那文化」會新生。

來源：中國黔西南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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